“就送到这里吧。”大概走了两条街,我叫住他说。
临走时他告诉我,大约过几周他们要搬去别的地区,具体的地址会书信联系我。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时不时会拜访灶门一家,但是并没有再提日之呼吸的事情,只是将手头的东西放下后与他们说两句话便离开,但是我会隐匿身形去观察炭十郎的表现。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随着年龄的增长,炭十郎惊人的天赋也在逐渐显现。
当年我教给灶门家的呼吸法和刀法到了炭十郎父亲这里已经无人会用了,但是炭十郎仅凭炭裕留下的一本关于呼吸法的笔记就能够无师自通运用炎之呼吸,这天赋就算是当年的我也远远不及,不如说除了缘一大人,这么多年来我只见到了炭十郎这么一个如此天赋异禀的人。
炭十郎的天赋令我惊喜,但是更令我震惊的事情没过多久便发生了。
那日我如同往常一样给灶门家带来礼物,正欲转身离开时,炭十郎叫住了我,说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
进屋后他告诉我,他有一些奇怪的疑惑,这些疑惑来源于几年前他父亲教给他的火之神乐舞蹈。
这个舞蹈我倒是知道一些,这是灶门家每逢年初便会跳的舞,用来祈求火之神的保佑,需要舞者连续在冬日里跳三天三夜。几年前炭十郎的父亲将这个舞蹈教给了他,几天前正是年初,今年已经换由炭十郎来跳这一舞。
“起初跳的时候十分费力,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便气喘吁吁,半个小时时我已经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叙述着作舞时发生的事情,他的体质不佳,能坚持半小时已经是难能可贵。
“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祖先留下的关于呼吸之法的手册,里面记载的炎之呼吸招式与火之神乐舞蹈有着一些相似之处。每每在我力竭之时,使用炎之呼吸便能令我发挥巨大能力,我不禁猜想,是否可以将炎之呼吸法的基本呼吸理念运用到火之神乐中呢……然后我成功了。”
“开始尝试代入呼吸法后,我觉得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往束缚在我身上的枷锁也逐渐消失,我感觉身轻如燕,之前非常费力才能跳一遍的舞蹈如今轻易的没有一点感觉,三天后我的体力仍然十分充沛。”
他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本手册来递给我:“这本册子便是祖先流传下来的关于炎之呼吸的运用手册和招式说明,您看一下末尾最后一页。”
我寥寥翻了翻,最后一页清楚的写着炎之呼吸由炼狱香檀子传授给灶门碳裕,灶门炭裕将此编成册。
“看到最后我才发现炎之呼吸是由您传授给了我的先祖,因此在面临上述疑惑时,我便想到了待您下次前来时想要问您有关于呼吸法的问题。”
我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手中不自觉的翻着那本册子,册子上写的有关于呼吸法的运用十分粗浅,若是我对呼吸法一无所知来看这本册子,绝对无法领悟炎之呼吸,更别提将呼吸基础理论运用到一个舞蹈上面。
这孩子的天赋已经高到一个常人难以触及的地步,难道他真的是被日之呼吸选中的人吗?
之前的疑惑逐渐转为肯定,我定了定神,对他说:“我需要看一遍你的舞蹈。”
此时已经是夜里,于是他在外面摆开架势,在明亮月光的映照下,炭十郎发出深沉的呼吸声,在草地上开始了舞蹈。
没有一丝一毫累赘的漂亮动作,流畅连贯,伴随着呼吸法的使用,他脚踏草地,轻松原地一个跳转。
这个呼吸声……这个呼吸感觉……
我不敢有一丝一毫走神,目光牢牢锁定住面前的人,面前炭十郎的身影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那是我记忆最深处,也是我最为尊敬的缘一大人。
如果方才还有一丝万一,但如今我已绝对确定,这个人的这个舞蹈,这个人的呼吸之法,绝对是日之呼吸没错!
日之呼吸已经失传,但是在这世界上,仍然有三人能够认出它:正面撞上缘一大人并亲身体验其刀法的无惨;与缘一大人为兄弟并且将日之呼吸刻入其生命中的上弦之一;被缘一大人带大并被其亲自传授呼吸之法的我……可笑的是,曾经的三个人类如今已经成为三只鬼,而作为鬼并且憎恨惧怕缘一大人的无惨一定会想方设法消灭所有日之呼吸的使用者。
炭十郎……这孩子此刻浑然不觉我内心激烈的心理斗争,用那酷似缘一大人的身形跳着日之呼吸的舞蹈,这事情如果被无惨知晓了,那么他们一家人……
或许我早就应该考虑到这件事,百年前的我一心只有寻找日之呼吸的继承者,却将他们的安危弃之不顾。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啊,为何要让一个普通人背负上“消灭无惨”如此艰难的包袱。
那时的我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但是经过与炭乐的相识相知,经历了他生命中的每个步骤,直到他的死亡,他离去后很久很久的今天,在月光下,看着炭十郎所舞的神乐舞,我才惊觉其实我早就已经将灶门家看的比我自己的目的还要重了。
为什么要打破灶门家一直以来的平静呢?为什么要拖炭十郎去参加那劳什子鬼杀队!
我一把抱住炭十郎:“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够了。”
炭十郎不甚理解:“还有一遍没有跳完……”
“好了,够了,我已经知道了。”我平复心情,扶着他的脸面对面认真的对他说,“绝对不要告诉别人,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知道吗?”
他被我突然的失态吓住了,连连点头。
“就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关于这个舞蹈——火之神乐舞和你所使用的呼吸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我明白了。”他抿着唇,小声问我,“您告诉我您一直在寻找日之呼吸的使用者……”
“我不会再寻找了,从此以后我要自己研究打败无惨的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不依赖日之呼吸我也一定会有办法。”我喃喃的自言自语,炭十郎在旁边默默陪伴我。
“我明白了,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今后也不会。”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坚定的说。
“嗯,好孩子。”我摸摸他的头,“那么,我要离开了,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好好遵守答应过我的话哦。”
“香檀子大人!”他下意识向我伸出手,然后又失落的慢慢缩回去,他露出笑容,“一路顺风,香檀子大人。”
背对着炭十郎离开,我知道他一直在目送我,所以我没有敢回头,我怕我一回头就会改变心意去否决我刚刚下定的决心。
原来日之呼吸一直都离我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是否刚刚到炭乐家常驻的那一次,如果我晚几日再走,如果我当时去观看他们家的火之神乐舞蹈,如果我没有与炭乐建立如此深厚的感情,便不会再有此时此刻的茫然与纠结?
就在方才,一直以来的猜想成了真,可是……炭乐,我到底该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
……
丧失了对日之呼吸念想的我就像是被抽掉了魂一般,一直以来支撑我的坚持化为泡影,除了用日之呼吸带动其他呼吸使用者的斑纹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除掉无惨。
我要怎么办?我要求助于谁?珠世吗?不,她一定会让我去寻求日之呼吸使用者的帮助,她对无惨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
那么还能有谁?还能有谁来帮帮我?
入夜后我茫然走在城市街道上,如此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但是人们都下意识的避开了我,大概是因为我的脸色太难看?
此时乌鸦从空中扑降而来落在我手臂上,它为我带来了小主公上任的消息,也就是说上一任主公已经去世了。
明明前段时日病情还没有那么严重到如此地步,因此详细询问乌鸦后,我才得知上一任主公是自杀,因此年仅四岁的长子耀哉成为了家主,在其下还有两个只有三岁和一岁的弟弟。
按照以往惯例让乌鸦对新主公问好,但是没两天乌鸦向我带来新主公的话——他想要见我。
这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生的事情,在成为鬼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任何一名主公了,一方面是我的体质会吸引鬼的到来,而主公居住的地方是绝对隐蔽的,不可以被鬼发现;另一方面,我私心认为我并没有被主公完全信任和接受,虽然我的心已经偏向人类那边,但是仍然被认为是鬼。
因此,来自耀哉的邀请便尤其可贵的让我惊讶,我同意了。乌鸦告诉我他们会布置见面地点,到时候会将迎接地址给我,届时我直接前往,会有人带我去见主公。
大约等了半个月左右,当我到达约定地点后,已经有两名隐等着我,他们带来了一个密封的箱子,十分抱歉的让我进入。
之后是一路的漆黑和颠簸,不知多久后眼前一亮,箱子打开,过去两三百年时间,我在成为鬼后第一次见到了主公。
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主公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同样相似的气质,略有不同的外貌,面前这个主公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可是却有来自长者的沉稳与温和。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您见面,因为重新布置了地点,因此有一些方面要比之前有些变化,警备也更改了一些。”小小的孩子微笑着对我说,我从未在如此小的孩子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他说着,以头着地伏在我面前,这个举动让我愣住了。
“万分感激您这么多年对鬼杀队的协助,您付出太多了,真的万分感激您。”
我赶紧想要扶起他,他却不愿起身:“请您接受我的谢意,这谢意不代表鬼杀队,只是产屋敷家对您的谢意……您真是太辛苦了,这么漫长的年岁,就算是成为了鬼您也一直协助着我们,我们不知应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请您接受我这一拜!”
想象过来到小主公面前后他可能会对我进行问候,可能会和我讨论用什么方法灭杀无惨,但我从未想过会受到如此大礼,这让我一时手足无措。
这时我才细细打量这个孩子的身形,太过于幼小,太过于纤细,无法想象年仅四岁的孩子是如何一下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和来自鬼的压力。就算如此,他还要在这里代表整个家族对我进行感谢。
片刻后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抚上幼童细软的发顶:“……在来之前我已经知道您的事情了,您的父亲离开时过于年轻,一下让您承受了这么多……一定压力很大吧?”
他小小的身体僵硬住,微微颤抖着。
这么小的孩子……
我带着微笑,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发着抖,我摸着他稚嫩的背部:“好了好了,这里没有别人,没有人会看到你什么表情了,放松下来吧。”
他的颤抖慢慢停止了,过了一会我听到细小压抑着的抽噎声,然后衣服处有一点慢慢扩大的潮意。
“对,好孩子,这样就好了,你已经很棒了,乖孩子。”轻轻说着安慰的话,耀哉在我怀里止不住的哭泣。
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他才脸红红的从我怀里爬起来,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我潮湿的衣服。
“没关系,鬼是可以立刻把湿衣服烘干的,你看。”我稍微运转力量,随着蒸汽的升腾,衣服上那片暗色很快消失不见。
他这才对我露出笑容,和刚见面时的微笑不同,此时我才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点属于孩子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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