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铅灰色的天空下,山峦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雪花像是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抖落的盐粒,不大,却密集得叫人喘不过气。
冷风不断灌入从洋服裁缝那里定制的大衣,它精良的剪裁和昂贵的面料在这里几乎起不到任何保暖的作用。鞋跟陷入雪中,发出令人心烦的“咯吱”声,每走一步,朝潮爱莉都得费力地拔出脚。进口头层牛皮制成的搭扣短靴不复往日充满高级感的光泽,早已被深可及踝的积雪浸得又湿又重,边缘甚至出现了难看的褶皱,接近报废。
精心梳理的卷发早已被吹乱,沾着细碎的雪花,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朝潮爱莉不得不抬起手,用被小羊皮手套裹住的指尖,胡乱拨开脸上的发丝。
“到底还有多远……”
她停下脚步,一边喘着气,一边环顾着四周,将手中的小皮箱换了个手。尽管主人极力避免让它接触到雪地,皮面还是不免被飘落的雪花濡湿,显得有些黯淡。
入目所及,除了被白雪覆盖的树林,就是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周身寂静,只能听到风穿过枝桠的呜咽和和雪花落在衣帽上的簌簌声。
与她早已习惯的东京的繁华截然不同,面对这种天地间仿佛仅存在一人的冷寂,朝潮爱莉心里不禁有些发憷。
从东京的中央车站出发,她先是搭乘蒸汽火车,忍受着煤灰的气味坐到最近的城市;随即转乘颠簸的汽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地抵达小镇;最后,不得不坐上村民的牛车,与臭烘烘的鸡鸭同乘,才最终抵达最近的村子。
律师给的地址应该就在村子里,但村民却告知她要找的人住在旁边的狭雾山上。离开小镇后,朝潮爱莉根据问路得到的方向,已经独自在雪地里行进一个半小时了。
地址不准其实也是常有的事,但她原本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而精心准备的衣服和发型根本就不是为了在山里跋涉而准备的啊。
啧。
一周前,她还坐在银座温暖的咖啡馆里和朋友们讨论着巴黎的流行趋势。如果不是父亲的突然离世,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父亲的遗嘱里,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家产由她——朝潮爱莉来继承。然而,就在一切手续即将办妥的时候,律师却意外从一堆泛黄的纸堆里翻出了一位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
那家人十多年前就过世了,谁也不知道还有个遗孤默默无闻地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太可笑了,就因为对方是所谓的“男丁”,拥有更优先的继承权,连遗嘱都成了一文废纸。
如果遗产落入外人手里,朝潮爱莉安逸的生活将化为泡影,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心血被夺走。
律师提供的资料相当模糊,只知道那位名叫锖兔的少年,成为孤儿后被他人收养,住在附近的乡下。
在颠簸的火车上,她已经设想了所有可能。最好的结果,是他自愿放弃继承权,她可以付给他一笔不菲的补偿。如果对方拒绝……
随着眼前的景象逐渐接近穷乡僻壤,朝潮爱莉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沉重。
即便那个叫锖兔的少年未经世事,对继承法一无所知,但收养他的那个贫穷的养父,恐怕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笔从天而降的财富。
不能直接说明来意,她得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决定对策。
如果最糟的情况出现,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少女垂眸,眼底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
就在这时,右侧的树林深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异常清晰,绝不是小动物能发出的动静,更像是某种大型动物踩断了覆盖在雪下的枯枝。
朝潮爱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是熊吗?还是野猪?
背部隆起的是棕熊,体型较小的是黑熊。现在是冬天,听说这些野兽会在冬天因饥饿而变得极具攻击性。
朝潮爱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脚下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紧紧攥着皮箱的提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从喉咙里跳出来。
在强烈的恐惧下,她忘记了熊会冬眠这种常识。
风雪似乎更大了。
朝潮爱莉低估了深山里的冬天。
她印象里的冬天,是壁炉里跳动的火焰,是汽车驶过时橱窗里漂亮的圣诞装饰,是裹在温暖斗篷里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的浪漫……
所有的谈判技巧和在社交场上磨练出的镇定,都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枪!
枪在箱子里,但为了防止走火,没有装填子弹。
来不及了。
身边有什么可以当做武器吗。
周围除了雪还是雪,连一根像样的树枝都看不到。
那片雪林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不是野兽。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朝潮爱莉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少年看起来与她差不多的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微长的黑发似乎有点自然卷,即便束在脑后也依旧翘着。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白色窄袖和服,外面罩着一件朴素的绯红色羽织,脚上是防滑的草靴,背着用绳子捆着一摞沉甸甸的木桩,似乎是砍柴归来。
他看到朝潮爱莉时,脚步微微一顿,神色滑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大概也没想到会在附近看到人。
眼前这家伙和资料上的年龄相符,说不定就是锖兔。
——得想办法搭上话。
朝潮爱莉猛地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气,瞬间呛得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少年放下背上沉重的柴薪,木头砸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澈干净,语调平稳。
平复好呼吸后,朝潮爱莉才抬起头。
少年微微俯下身,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的模样。朝潮爱莉无端想起了自己收在首饰盒顶层却舍不得带的那对琉璃耳环。
他的睫毛很长,目光里带着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笨拙和担忧。
——看上去很好糊弄。
少女的脸颊因为寒冷和刚才的剧烈咳嗽而染上了一层惹人怜惜的薄红。朝潮爱莉眨了眨眼,用还泛着水汽的眼睛望着他:
“谢谢你。只是刚才被吓到了……我以为是熊……”
“熊还在更深的山里,这个季节很少出没。”
朝潮爱莉:“……”
——收回前言。
见她不说话了,少年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的安慰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气氛陷入了沉默。他抿了抿唇:
“……我是义勇,富冈义勇。”
并非锖兔。
朝潮爱莉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深山里居住的人家想必不会太多,很可能相互认识。为了避免有人联想到制药的朝潮家,她选择隐去姓氏:
“我是爱莉。”
原本她有十分的把握,初次见面时没人会追问姓氏的事,因为谁都知道那大概率会戳到别人的伤心事。
然而,面对眼前的少年,不知为何,这份把握降到了五分。
富冈义勇果然迟疑了一下。
——直呼名字会不会显得太过亲近了呢。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做出了在他看来最符合对方心意的选择。
“爱莉。”
听到这个称呼,朝潮爱莉冻得发僵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一下。
——倒是给我加上敬语啊!
她忍不住看向富冈义勇。
少年的目光澄澈而正直,不像是有什么龌龊想法的登徒子。
除了家人,从没有人对她用过如此亲密的称呼,这时再补上姓氏反而显得可疑。
“富冈先·生。”
朝潮爱莉在末尾的敬语上加重了读音,暗示两人之间还没那么熟。
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富冈义勇抬眼看了看天色。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了,风中卷来的雪花愈发密集,从细盐变成了棉絮,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就算是常年生活在山里的人都难以辨认方向。
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太危险了。
“这里离村子已经很远了。”他说道,“你是来找人的吗。”
出生于东京府的富冈义勇对洋服并不陌生,那身衣服剪裁合体,即便沾满了泥雪,也看得出来自城里有名的裁缝之手。
“我…我是来投奔亲戚的。”朝潮爱莉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也微微颤抖,“我在整理父母的遗物时,从母亲的信件里得知,还有一位表哥活在这个世界上。听说他似乎被一位姓鳞泷的好心人收养了。”
朝潮爱莉边说,边用余光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在听到“鳞泷”这一姓氏时,富冈义勇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果然。
看无限城剧场版爱上富冈义勇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三哥更是魅魔。对不起三哥,狛治惨得很模版,猗窝座的桀骜不驯让人框框心动。
13 岁的义勇表情和话都比后来丰富得多。
随便写写,如果你以为我会完结那就大错特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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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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