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潮爱莉已经等不到春天了。
等风雪小一点,她就打算离开这里。
“开学?”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两位少年都有些错愕。锖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富冈义勇也抬头看了过来。
“是的,学校三天后要开学了。”朝潮爱莉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理所当然,“之前办理的休学只到上个学期,如果新学期开始再不去报到,学籍就会被注销。”
得益于明治政府的学制改革,到大正时代,小学义务教育体系已经非常成熟。
对于“学籍注销”的严重性,锖兔和富冈义勇在遭遇变故之前读过几年小学,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学业是正事,或许会成为爱莉未来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基础,不能因为任何事而被耽误。
“回到东京以后,你有地方去吗。”锖兔问道。
“嗯,之前在东京的住处还在。”朝潮爱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如果被问起有地方住为什么还要来投奔亲戚就不好回答了,“等学期结束,三月下旬我就会回来。”
遗产的事还没有办妥,她总归是要回来的。
“三月下旬……也就是将近三个月。”锖兔算了一下,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富冈义勇看向门口的方向。
透过厚重木门紧闭的缝隙,可以隐约听到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
爱莉来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穿着与深山格格不入的洋服,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瑟瑟发抖。
那时候,他只把对方当成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人。而现在,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为了他生活中一部分。他们一起围坐在简陋的火塘旁吃饭睡觉,一起在跳跃的火焰旁聊天取暖,一起装饰那棵圣诞树,一起在新年许下愿望……
刚刚才适应了三个人在一起的生活,他和爱莉的关系终于变得亲近了一些,她甚至偶尔会向他撒娇了。就在这样的日常逐渐变得理所当然的时候,爱莉却要离开了。
富冈义勇为对方能够继续学业而感到高兴,心底深处,却又泛起了一抹怅然若失。
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过一个月,而三个月的分离能改变很多事。
繁荣热闹的东京日新月异,每天都有吸引人眼球的新鲜事。这座深山,这间木屋……说不定,很快就会在她的记忆中模糊褪色。
***
朝潮爱莉上山的时候,孤身一人,轻装简行。
下山的时候,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她的身边多出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有装着冬衣的布包,有鳞泷先生准备的干粮,还有锖兔和富冈义勇塞给她的各种“或许用得上”的东西。这些包裹被一行人郑重其事地护送着,一路从山上送到了村口。
临别前,鳞泷左近次从怀中掏出一个面具。
狐狸样式的,白底红纹,眼睛的弧度十分温柔。最特别的是,在眼角边,还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朵盛开的红瞿麦花——正是她新年庆典时所穿和服的纹样。
这是……
朝潮爱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和她在新年庆典上小摊看到的那些廉价面具有些形似,质感却有天壤之别。并非用纸浆糊制,而是用木料精心雕刻而成。每一笔纹路都先用刻刀细致地刻出凹槽,再用画笔一笔一划地描摹上色,细腻精致,栩栩如生。
“义勇说,你喜欢这样的面具。”鳞泷左近次伸出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摸了摸朝潮爱莉的头,“我在上面附上了祛除灾厄的符文。愿它保佑你平安归来。”
新年庆典那晚,她不过是随口搪塞一句,没想到富冈义勇会真的放在心上,更没想到鳞泷先生会为她准备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她双手接过那个面具,那份细腻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立刻传递到了手上。
如果说毫无触动肯定是骗人的。
掩盖似的,朝潮爱莉冲富冈义勇挤了一下眼睛。
“这是鳞泷先生的礼物。”她微微拖长尾音,唇边勾起了促狭的笑意,“富冈先生,你没有为我准备临别的礼物吗。”
她本想缓解一下即将分别的沉重气氛。谁知道,对方听到这话后,真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物件。
“紫藤花,能够驱赶食人鬼。”他递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御守。浅紫色的绸缎上,绣着几串盛开的深紫色小花。
不被恶鬼侵扰,便是十三岁的富冈义勇能想到的最美好真挚的祝福。
这下轮到朝潮爱莉有些无措了。
“谢、谢谢。”
紧接着,她有些紧张道:“东京……也有食人鬼吗?”
“说起来,鳞泷先生好像说过,城市里不太容易出现鬼。”锖兔适时开口。
“正是如此。”鳞泷左近次语气沉稳,肯定道,“城市人口密集,管理更加严格,一旦出现失踪者就会引起注意,鬼很少在城市活动。”
得到这个答案,朝潮爱莉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妥。
“这样的话,你们住在山里岂不是很危险。这个御守……”
她伸出捧着御守的手,犹豫要不要还给富冈义勇。
“不用担心。”锖兔按住了她的手,“鳞泷先生可是前任水柱。”
“之前就听你提到过‘柱’的字样——‘水柱’是什么?”朝潮爱莉好奇地追问。
——水柱是鬼杀队里最高级别的水呼剑士。
锖兔刚准备回答,就发现这个问题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如果要解释什么是“柱”,就不得不介绍鬼杀队。而要说清楚“水”代表着什么,就绕不开“呼吸法”。
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常识,但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却需要大量的背景知识来铺垫和解释。而且对于爱莉来说,了解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总之,鳞泷先生是非常厉害的剑士。”
锖兔手上微微用力,让她合拢手指,将御守握在掌心。
——假如遇到连鳞泷先生都无法战胜的鬼,紫藤花御守自然也没有任何作用。
“这个御守,你一定要收好。”
朝潮爱莉模糊地理解了,柱等于非常厉害的剑士。
很快锖兔也送上了自己的临别礼,他的最为直接,是一个钱袋,嘱咐她求学辛苦但不要委屈自己。
“我会写信回来的。”朝潮爱莉承诺道。以防万一,她也留下了自己在东京的地址。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三样礼物:雕刻精美的消灾狐面,温润而神圣;绣着紫藤花的御守,在她掌心里还残留着富冈义勇的体温;还有那个鼓鼓的钱袋,再加上之前那个银簪,恐怕锖兔攒下的钱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是她自己提出要离开的,明明就在昨天她还在想着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但此刻,当离别真正降临,她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将布袋握得更紧了一些。
朝潮爱莉抬起眼,悄悄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锖兔。
她真的还需要怀疑对方隐藏的真实面孔吗?他已经无数次地用行动证明了金钱于他不过身外之物。
假如锖兔真的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家伙,那只能说明他伪装得太过高明。如果对方能将表象维持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程度,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相信他。
朝潮爱莉深吸了一口气,迎上锖兔的目光,那双淡紫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她此刻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模样。
“锖兔,下次见面,我……”
远处传来的一声高喊打断了她。
“牛车到了——!”
一个裹着厚厚棉衣的村民,在不远处的村路上向他们的方向挥着手。
满载而归的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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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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