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对镜

季节转换往往是在无形之中、无声无息达成的,然而这种交替并非没有预兆,只是往往来得出乎人的意料:昨夜里还毫无动静的枝头今日早晨便颤巍巍地探出粉色的花苞,尚且料峭的寒风中温暖的气息已经悄然来到。

当我终于从家中庭院里那株染井吉野樱上找到几个藏起的花骨朵时,已经是在无限列车事件发生一个多月之后了。经过这段时间堪称艰苦卓绝的训练,炼狱杏寿郎终于在得到桥下先生出院首肯的同时成功让自己的身体彻底忘记呼吸法的运转。

是的,当他终于再次做回阳光下的普通人时,呼吸法的许可证书被重新批复了。不过,影响并不大,因为运转呼吸法时身体不知从何而来的幻痛依然持续着,且非常影响他的战斗。

受形势所迫,他依然中断着形如身体本能的呼吸法,但是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我总有种莫名的直觉,那就是他与呼吸法以另一种形式变得更紧密了。

这一个多月里,我和杏寿郎本该将大多精力都投注在翻阅整理历代炎柱的手札上。

说实在的,炼狱家祖辈们留下的记录内容真是多得浩如烟海,第一册的记录比我想象的要更早,时间已经足以等同鬼杀队的建队历史。但是描述了对鬼追缴的文字中,详细说明了第一个鬼——鬼舞辻无惨的出现,与鬼杀队的建立,但是并未有提及有关“火之神神乐”的内容,甚至连“呼吸法”这样的概念都没有。

千年前的先人已经使用由猩猩绯砂铁和猩猩绯矿石锻造而成的日轮刀进行灭鬼,但是彼时尚未实行禁刀令,浪人剑客是当时国家的常见角色,他们行走在各个城邦之中,即使身穿统一的制服也只被认为是受雇于一个将军的武士。

杏寿郎往往在翻阅过一次之后便开始沉思,这些手札倒成了我消磨时间的“娱乐”读物。

良好的阅读习惯让我每每翻开书页便开始有意识地将内容系统整理,可惜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每天能分给手札的时间实在有限。要说一天天的究竟在忙些什么……这里就不得不提起风柱不死川先生和音柱宇髄先生。

自从那天两位联合拜访杏寿郎的病房并且向我询问那些针对鬼而研发的特制子弹后,三位柱大人都对此展现了极大的好奇心——为什么是三位,因为炼狱杏寿郎终于迟来地想起那天我用枪射击猗窝座的强势姿态——于是,次日拜访完炼狱家后,我便协同三人一起前往实验室。

武器的研发与众不同,尤其涉及火药的制作,纵然有栖川家在当今的日本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甚至偶有机会能在天皇面前说几句话,也依旧不被允许进行军工制造。与千年来得不到政府认可的鬼杀队类似,便只能藏身在更为隐秘的地方。

万幸我的外祖父实在是个聪明的生意人,他经手后有栖川家的规模便数倍增长,那么,在东京近郊有一座负责烟火制作的工厂也就不足为奇。工厂全年都为本岛的节假庆典出产各类烟花产品,有时还承接烟火大会的规划,每年创新的烟火种类甚至多次得到皇室的赞叹。

武器研发的实验室就坐落在烟火工厂内,对外的名目便是新型烟火的研创。实验室的负责人京极先生我从前说起过,与桥下先生截然不同,京极先生瘦而高,他是一个连脸上皱纹都表现出冷漠的人。

每次我提出参观时他都会用那一套“测试阶段危险性太强,而朝和小姐应该注意自己的安危”的言论毫不留情地拒绝我,但是这次,这三位柱大人才是参观的主力,他们成功站在我身前将我带进测试区。

比起今天测试的试验品,我拿到手的那种子弹完全是小儿科,引线被拖出近千百米远,操纵的拉杆就放置在我们面前。京极先生谨慎地拿出护目镜要求我戴上——对,就要求我一个人——另外三个平静地看着其他工作人员忙碌布置。

“只要拉下这个。”京极先生比画着拉杆,做出一个下拉的动作,“出于实验性质,今天进行的是定点类爆破,涉及范围会很小。”我看他只是在自谦。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着受鬼迫害的过往,又或者其实他仅仅只是喜欢爆破,而这恰好是他人生中唯一能顺理成章达成心愿的工作,总之直到京极先生邀请我去拉下拉杆,这会儿我才终于看出这位素来冷酷的负责人眼中掀起的癫狂。

我看看杏寿郎,他信任地向我点点头,我还再想看看不死川先生和宇髓先生,这两位一个比一个兴奋地直视着画出范围的爆破点,我才把手搭上拉杆,不死川先生蕴含着不耐烦的催促已经逼近:“快点。”

倘若我的思维能跑步,现在已经狂奔得胜过从前被鬼追逐的时刻了。

我拉下拉杆——

巨大的声响嘭地炸起,杏寿郎反应极快地早早捂住我的耳朵——即使如此,我仍然感觉到鼓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微微侧身挡在我身前,以预防有不长眼的石块飞来。灰黄烟雾先是向上升起再逐渐散开,一种新形势的“烟火”像一棵柏树般枝叶茂盛,砂石落地的声音久久不停。

宇髓先生不由赞叹道:“太华丽了!”

“非常惊人的破坏性。”烟尘过了许久才逐渐散去,视觉远超常人的三位柱已经能够看清爆破点的现状,巨石变得稀碎而尘沙漫天,这玩意儿如果应用在鬼身上,那场面不敢想象。

“我们在火药配方中按照比例加入了猩猩绯砂铁和猩猩绯矿石的粉末,还有晒干后研磨的紫藤花粉末,”京极先生太自豪了,这语气与我父亲向他的朋友们谈起我时没什么两样,“这是初次实验。因为没有办法用鬼来试验,所以暂时不能确定实际对鬼的杀伤性。”

但这种大规模的武器即使没有日轮刀砍断脖颈的百分百致命率,也能够在突袭的情况下无视对方的多种能力造成毁灭性打击。况且加入针对鬼再生的两种成分后,我想再强大的鬼也难以瞬间恢复——毕竟,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也会死。鬼再强大,又能挨得住几枚炸弹的轰炸呢……

“但是,”京极先生话锋一转,“子弹的配方得到全新升级。除去之前给朝和小姐试用的那种猎枪子弹,这次还尝试制作了一批空尖弹。用虫柱大人研发的紫藤花毒素替代铅灌注进子弹内腔,弹头前端预留的中空位置能保证子弹的有效射程,而且击中鬼后会加大伤口的撕裂情况,加速出血的同时将毒液混入其中。”

边上记录的实验员适时拿出装有子弹的盒子,京极先生不由自主比出了赞叹的拇指。

我还没来得及接过查看,动作迅捷到无法捕捉的不死川先生已经将之拿在手中。他冷笑了下,笑容看着有些狰狞,毫不客气道:“就让我去试用一下好了。”

所以今日我来鬼杀队本部的目的,显而易见的,也是与此有关。

子弹被不死川先生拿走时宇髓先生毫不在意,离开前,他倒是向烟火工厂订购了不少款式复杂的烟火,表示之后祭典上可以使用。并且要求京极先生在火药配方改良后把这种炸药给他一份,他和京极先生讨论了许久以爆竹的形式制作是否有可取性。

事实证明,有的。

我今天便是来给宇髓先生送爆竹型的对鬼专用武器的。据说还是双响的。点燃引线后掷出,大约三秒后就会爆炸,虽然杀伤力比起炸药要小上太多,但是与火药混合在一起的猩猩绯矿石粉末与紫藤花粉末会随之四溅。

依旧是毫无“临床数据”的一款产品,毕竟对于用刀来战斗的鬼杀队成员而言,临战前向鬼扔爆竹的场面也相当滑稽。大约拥有血鬼术的鬼恐怕也能够避开这种危险品,在实际运用中我除了偷袭暂时想不到别的方法。

每位柱各有驻守的区域,大多时候音柱也不常在东京范围,毕竟柱要承担的责任实在太大了。说句题外话,近来,在得到主公的允许后,属于炎柱的大多防卫工作都被伯父——我是说,杏寿郎的父亲承担了。他愿意出山对于鬼杀队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对于炼狱家亦同样。

于是身体还在和呼吸法做斗争的现任炎柱大人炼狱杏寿郎也就正当赋闲,临时替代肖恩和嘉泽乐成为了我的出行陪伴及保镖。

敲响宇髓先生住处的大门时,杏寿郎正同我说起宇髓先生的身份。这也是杏寿郎第一次见到忍者,“不过三个妻子稍微多了点。”他最后这么说道。得知那位宇髓先生竟然曾经是忍者这一点比我知道他其实有三个老婆还震惊!日本竟然真的有忍者!

门无声被打开,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相当高大且身材壮硕的男人,他被塞在一件宽松的藤紫色和服中,雪白的头发披散,他微抬着头,而梅紫色的双眼又向下瞥着我们。我有些怔神,不为别的,仅是为面前男人的外貌:一种任何人看到都会感叹的美丽,无关乎性别,而只是单纯的美丽。

“哦呀,”他侧身让开,但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却非常熟悉,“是你们啊。”

“早上好,宇髓!”杏寿郎非常自然地接上招呼。

等等?

宇髓——是哪个宇髓?诧异让我几乎是失礼地瞪着面前的男人,思维对接片刻才成功将他与音柱大人画上等号。我是怎么忽略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的?

虽然我一直知道他有张好看的脸,但仅仅是摘下多到简直繁复的头饰、卸下那放射状的红色眼妆、松开一贯紧扎的马尾,并且脱下合身的队服,宇髄天元就跟彻底变了个人似的。他平常到底是在怎么浪费自己的美貌啊!

杏寿郎表明来意后带着我走进去,这座居所面积不大,院内种着的樱花开得更早些,现下已经彻底盛放了,地面洒满纯白的花瓣。

“哦~这就是完成品吗?”宇髓先生接过爆竹好奇地摆弄着,他研究似的扯动引线时总让我有种下一秒他就会掏出火点燃的恐惧感。“看着真不错啊,”听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宇髓先生要怎么使用呢?”我问出盘旋已久的疑惑。

他耸耸肩,没有回答,只是原本凝视着爆竹的眼睛忽地下移,转向了我——奇异的梅紫色,我能联想起冬天才绽开的梅花,不同于杏寿郎的双眸,宇髓先生的注视所带来的并非是压迫感,而是一种近似于评估的审视。

他咧出一个专门用来迷惑人心的笑,声音放得缓而轻柔,惊喜一般:“有栖川家的小小姐,你来得正好!”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老婆们这会儿正因为装扮遇上点麻烦,”他自然地吐露目的,“可以拜托你去帮她们参谋一下吗?”他指向侧边的一个房间,房门半掩,“就在那边。”

“好吧,那我就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吧。”我说着看向杏寿郎,在看到他对我微微一笑后,向宇髓先生指出的房间走去。

之前在花街的时候,我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宇髓先生的一位妻子。那是一位梳着黑色高马尾、容貌秀丽、名为雏鹤的女性,而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该是那双紫色的眼睛,以及左眼下那一点妩媚的泪痣。

虽然当时就对宇髓先生话语中的“老婆们”感到疑惑,但是此刻真要切实面对他的三位妻子,我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轻敲门后,我说着打扰了才拉开推门。我猜想过该是怎样的麻烦,更多是怀疑这只是支开我的一个借口。但是拉开推门后,屋内裙钗散落一地,三个年龄相当且都穿着干练忍者服的女性一同看向我。

除去早有过一面之缘的雏鹤女士,另外分别是一位留有黑色单马尾、但额前鬓发为金黄色的女性,她看起来自信强势;与一位有着蓝色眼睛的女性,她黑色的头发被梳起一半,尚未完全盘起,从她擦眼睛的动作来看似乎刚刚哭过。

我疑心自己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雏鹤女士已经认出我并向我打起招呼:“好久不见,有栖川小姐!”她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与初次见面那次一样把我当成小朋友看待,走上前亲切地带我走进屋内。

“您就是有栖川家的小姐吗?”跨过散乱的和服布料,我坐到她们身边时,黑色长发的女性这会儿已经没有哭泣了,而是欣喜地靠近我,“最近一直有听到您的消息呢!您好,我是须磨!”

该说她的情绪变化得太快还是太过热情呢,但是我并未感到不适,她眼中闪烁的情绪是真实的喜悦,我能感受到她毫不遮掩的善意,便跟随着话题向她打起招呼。

“真是的,须磨,你不要这么突然!”那位有着金色额发的女性开口了,她摇着头,像是习惯了这种苦恼:“有栖川小姐会被你吓到。”说着,对我微微一笑:“您好,我是槙於。”

我连忙解释没关系,并且一再表示三位只需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宇髓先生的三位妻子性格迥然,但是生态链却一目了然。

“三位,是在做些什么呢?”我环顾着四周。地上扔着的和服相当精美,无论从印花的纹样还是衣料来看,都不像是日常会穿着的款式。

在贴近大和的生活中,我也常穿和服,但是恰如大振袖不会在寻常日子拿出衣柜,更别提十二单衣这种排场的象征,以当今年代最为流行的海老茶袴来看,此刻地上的和服款式更接近于时新的“访问和服”,款式正式,用色大胆艳丽,整幅印花精致无比,连腰间的名古屋带都因满是织金印花而略显夸张。

“之前与您初次见面是在花街,还记得吗?”雏鹤向我解释道,“当时我与天元大人和炎柱大人一起去花街探查。”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回忆起来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难道隐藏在花街的那个鬼,一直没有处理好吗?”我问道。

槙於点点头,“之前天元大人扮成客人去查访过,但是一无所获。”

花街啊……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里。花街该是东京最繁华的不夜城,那里白天寂静而夜晚丰茂,灯红酒绿彻夜不息,罪恶与黑暗并生,既是销金窟,亦是女子的幽囚狱。我无法以赞赏或是置身事外的态度进入那里,因为此间每一声谈笑都是一个女人命运中悲惨的一笔。但是鬼却寄居在这么热闹的地方……

“或许正是因为花街只有夜里才热闹,白天的时候鬼就会更加小心地隐藏起来。”雏鹤轻叹,“所以,我们三个打算以游女的身份潜入花街,排查鬼的踪迹。”

以身犯险!我低呼出声:“那也太危险了?”花街中死去一个女子并不稀奇,或许该说每一个日夜转换中都有年轻的生命在那里凋零。作为鬼的掩护倒是恰到好处。但是藏身如此谨慎的鬼或许实力不俗,让三位女士潜入未免太……

须磨已经哭了起来,她的泪腺相当发达,眼泪落下时连续不断。“我实在是太弱了,没办法帮上什么大忙,”她号哭着,“虽然危险,但是为了天元大人!”

槙於一掌拍在须磨身上,恨铁不成钢地指教她:“真是够了,须磨!不准说这种丧气话!”雏鹤见怪不怪地对我无奈笑着。

我急忙转移话题,指着桌上堆叠的发簪:“所以你们是在做游女的试妆吗?”

雏鹤点点头,她们平常都做忍者装扮,这原本也是她们的身份,又便于外出执行任务,偏偏这会儿要学着普通女子,尤其是游女歌妓的打扮,从各方面来说都确实有些不太好上手。我拈起一个发钗端详,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毕竟我平常也都是由嘉泽乐帮忙梳头的。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带上她。

静谧中,落目于我的几道视线越来越难以忽略,我抬头看向围坐在身边的三位女士,她们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咦?”我看看她们三个,又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并无不妥,只弯弯眼睛:“怎么了?”

“啊!”须磨惊喜地拍手,表情由阴转晴,她热情地牵住我的双手,“朝和小姐!可以请你帮我们试一下妆吗?”

槙於表情一变:“等等须磨,你这样太失礼了!”

本应该代表最终立场的雏鹤女士一时间没有回答,那双引人出神的紫色眼眸眨了眨。

我——

我其实是很擅长拒绝他人的。每当面对不情愿或是不合理的要求时,往往都会果断拒绝,并且不留任何余地。

对。

但是……

须磨紧紧握着我的双手,纯蓝的眼波明媚而水润,我注视她的时候就会忘记自己未出口的语句,满心只希望自己能够不让她失望。

再说,帮忙试一下妆又能算什么呢?能够帮上忙才是最好的!

于是。没能拒绝三位美丽可人的女士亲切地为我解开和服更衣的动作,接下来重新梳头、化妆也就如流水般顺理成章。

这是一件以青碧色为主体的和服,以绞染的方式在振袖与裙裾染出石竹色的樱花与吉祥纹,桦色的腰带是点睛之笔,以金枝霎时衬托出整体的鲜亮。

完整穿戴好后,我下意识随着逐渐收紧的腰带挺直脊背保持正坐,然而厚重的衣裳层层叠叠,叫我无论如何都有种难以活动自如的束缚。美丽的代价尤其体现在转身时,总要一手搂住裙摆一手撑住地面。

雏鹤为我梳发。不知不觉,比起刚来日本时,我的头发已经养长许多,微卷的发尾已经逐渐变成弧度不甚明显的波纹。雏鹤没有帮我梳特别复杂的发型,比起在自己头上盘发髻,在别人——我的头上,似乎要容易得多,她的动作简洁快速,我还没能理清这一缕头发会被梳进何处,她已经为我完整地盘起发髻。

“也算是胜山髻吧。”用木梳梳过垂落的鬓角,雏鹤对着镜子里的我露齿一笑,从妆匣内取出发簪插在发髻上。以金饰和同样青碧色的花簪为主,步摇垂落下的珠链正随着雏鹤的动作微微晃动。

只是试装,她没有刻意模仿游女们将我的面部敷白,只在眼尾用朱砂勾勒出一道上扬的眼线。

“超好看!”须磨立刻热情地夸奖道。

我正想说些什么,推门却被轻声敲响。

“朝和。”

杏寿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雏鹤三人对视几眼,我眼睁睁瞧着她们偷笑着一起退了出去。

“请进去吧,炎柱大人。”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闻言,我大吃一惊。立刻转头回去,背对着门。

推门拉开的声音在此刻毫无遮掩,显得格外明显。

我能从镜子中看到炼狱杏寿郎走进屋内的身影。

出院后他习惯穿回鬼杀队的队服,照例披着属于炎柱的羽织,象征正义的挺拔身形逐渐走近,莫名的情绪却萦绕我的心头,叫我始终想要避开——避开什么?至少避开他的视线!我确实见到镜中的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装扮,但我不知这副样貌在他看来又是如何——“朝和。”他并没有作出旁的反应,只是轻声叫着我的名字,可当这二字的发音从他喉间发出,连带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颤音也紧缀着飞了出来。

炼狱杏寿郎最终止步在我身边、轻轻跪坐。他一手撑在我身侧,倾身向我逼近,我试图仰后去躲,然而这周身的装扮与繁复的发型却让我的脖颈深感有心无力,只能侧过头。本是避无可避的死局,我总要被他发现。万幸我眼尖地发现原本躲藏在发饰之间的金色桧扇,薄薄的扇面张开后阻挡不了什么,却能掩盖此刻在我脸颊上升腾的热意。

奇怪,真奇怪,我本不该感到不安,又或者这种情绪并非名为不安。难道我不曾和炼狱杏寿郎近身相处过?可偏偏今时今日,此刻的现在,他伸手抵住桧扇时,我已然清晰地感受到源自他身体中的那股热量。这会儿我真觉得自己正身处花街之中,等待着他来拯救我离开这危险的浓夜。

便是不去看,我也可以清楚地猜到他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会是怎样的温柔。原本线条锋利的眼睛此刻因注视我而微眯,高昂的眉毛压下,“朝和。”他反复唤着我的名字,让我在听见这熟悉的发音时心头微颤。要怎么形容,在我们这段关系的拉扯中,他总显得游刃有余,我便落了下风了。

桧扇被他握着我的手收起时,我听见自己胸腔中正活跃的那股热源是如何鼓动,那声音大得不能分辨。

他凑得很近。

近到我们可以交换呼吸。

炼狱杏寿郎没有说话,维持在我们之间勉强平衡的静默随着他伸手捏起我的下巴而沸腾。我顺应他的力气鼓起勇气、摒弃羞涩,抬眼去望他,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脸上的红晕烧得愈发热烈。我们清楚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而那赤金色的火焰与千岁绿的深湖都并不平静。

这样的时刻既漫长,又无比短暂。

“非常美丽。”他低声赞叹。

当我想再次躲避时,尝到他一触即分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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