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忍是被骤然响起的尖叫声吵醒的。
她痛苦地捂住了还在一抽一抽泛著疼的脑袋,还没开始运转的脑袋试著理解这个世界,只得到了一坨浆糊。
昨晚喝酒喝太凶了,她本来是不打算喝的,但是忘了宇髓天元说了什么,她一激动就掉入了成年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裡,尝了几口酒以后便早早地失去了意识。
希望姊姊能记得自己还受著伤,不要她一失去意识,就仗著没有妹妹管而抛弃了身为医者的常识,在聚会上主动拿酒去喝。
她相信以胡蝶香奈惠的能力,就算受了伤,只要她不想喝,没人能逼她喝酒。
??虽然说是早早失去意识,但是是和宇髓天元相较之下的“早”,还记得在她之前第一个倒下的是迟到了的锖兔,而第二个是似乎终于解开心结的富冈义勇。
一个不管不顾地揽著任何一个离他最近的男性狂气地笑著——谢天谢地,锖兔就算醉了也认得出人的性别,没有不管不顾的逮著人就抱——另一个则是抱著酒瓶开始哭。
她和不死川实弥震惊于这两个人完全相反表现,却又在“酒品不好”这一点上神奇的相似性,胡蝶香奈惠倒是忍俊不禁,看著默默掉眼泪的富冈义勇就想伸手去替对方擦掉。
富冈义勇朦胧之间看见有隻手朝自己的脸伸过来,身体猛地向后仰去,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对方的脑袋撞在牆上发出“哐”的好大一声,他自己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反而清醒了点,眯著眼睛辨认一阵子以后才恍然大悟是谁的手,然后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脸放进胡蝶香奈惠温凉的手心。
胡蝶香奈惠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义勇,还认得出我吗?”
富冈义勇眨了眨眼睛,眼泪好像先停了一些,在认出说话的人是胡蝶香奈惠之后反而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时候、没有救下妳??”富冈义勇的脸靠在胡蝶香奈惠的手掌上,湿漉漉的感觉让胡蝶香奈惠以为自己摸到了被大雨打湿的伞面,她有些想叹气,又觉得好笑:“可是我就在这裡哦?义勇。”
“嗯?”富冈义勇从鼻尖发出了个疑惑的单音,抬起手想握住胡蝶香奈惠的手,也许是喝的太醉了,他直到第二次尝试时才成功抓住目标:“??喔。”
胡蝶忍看著这样呆呆愣愣的富冈义勇,没忍住在锖兔的笑声感染下跟著笑出声,引来了富冈义勇的注意力。
在被那双被眼泪浸润、被酒泡软了的目光注视下,她渐渐收了声,直觉向她发送大事不妙的信号,却已经来不及了。
富冈义勇抽了抽鼻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又滚了下来,虽然仗著自己一张好脸,即使哭起来也很好看,但是胡蝶忍却感觉自己的头还没喝酒就开始痛了起来。
“胡蝶??”富冈义勇没有再透露更多讯息,却只是一个劲的盯著她哭,导致就算她有话想安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人。
胡蝶香奈惠勾著唇角在一旁看著她,没有要帮一把自己的妹妹的意思,锖兔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累了,搭著宇髓天元的肩膀说著没有人听得懂的话,宇髓天元小山一样的肩膀即使偶尔被说上头的锖兔拍一拍也巍然不动,正把不死川实弥拉到一边开喝。
须磨似乎有心想阻止,但是看著哭得莫名其妙的富冈义勇,原本就也是爱哭性子的她,眼泪似乎也有夺眶而出的趋势,正被雏鹤揽在怀裡轻声安慰。
牧绪有些不确定现在该做些什么,索性拿著一壶酒自己倒给自己喝,个性直爽的她选择了逃避——反正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就可以了,可不能浪费今晚的美酒啊。
胡蝶忍有些无奈,只能试探著靠近富冈义勇:“??富冈先生,为什么哭了呢?”
富冈义勇咕哝了声,胡蝶忍在凑耳过去听和不听醉鬼的胡话之中叹了口气,选择了前者,便听见富冈义勇叨念著一长串的名字。
“姊姊、锖兔、田中、西村、藤原??”
她听出一连串的人名,有些她认得,有些她不曾听过,而认得的那些人裡,有些人已经去世了。
有些人??是在她跟著富冈义勇出任务的那段日子间,因为他们慢了一步而死去的。
即使拥有强大的力量,即使身为鬼杀队最厉害的柱,胡蝶忍作为离富冈义勇最近的人,对于对方做不到的事情反而看得更加清楚,也非常明白富冈义勇就是这样一个会把“如果当时??”也当作罪孽抗在自己肩上的人。
她不会主动这么去想,对她来说,过去的事情就只能让她过去,比起那些,更应该汲取教训,下一次做得更好。
——她每一次都会将地图摊开,试图找到能够跑得更快的路线,或是更好的解决方式,却只能一次次地低下头,挫败地接受人无法胜过天这件事情。
好在她的个性认真又不服输,即使自己走的已经是最佳路线了,她却仍然时不时会掏出地图思考其他的可能性,就好像在跟另一个自己较劲,另一个想得比她快、做得比她好,即使如此依然没办法解决横在他们面前的大山,似乎随时可能放弃的自己。
“胡蝶、胡蝶??”富冈义勇开口叫她,胡蝶忍不是很确定是在呼唤自己,还是对方已经数到了她的死期——在之前富冈先生和姊姊争论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再继续待在鬼杀队的话,总有一天她会死在这裡。
不过没关係的。
即使会死去,她更愿意像真正的蝴蝶一样破茧而出,在还活著的时候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不是沉闷地龟缩在某个壳子裡,一辈子惊慌担忧不知道何时会来的灾难。
她舒展眉头,正想直起身去触碰脸颊已经被彻底染湿了的富冈义勇,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张大手摁住揉了揉。
胡蝶忍抬眼看去,富冈义勇的脑袋上也有一隻充满了伤疤的手,不死川实弥似乎是喝醉认错了人,虽然依然是那副有些凶悍的样子,说出口的却是安慰人的话语:“安心吧,寿美、就也,我和玄弥会保护你们、保护好这个家的!”
这个人??听起来家裡也有许多弟弟妹妹呢,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胡蝶忍飘开的思绪被推过来的酒杯召回,她看向推给她酒杯的宇髓天元,从对方喝了酒而有些微红,却还保持著清醒神智的眼睛裡看出鼓励:“喝吧。”
“今天??就当作是战斗后的放纵,有什么问题就等醒来再想吧。”
胡蝶忍从杯中的倒影看见自己,也看见自己因为困惑而拧起来的眉毛,锖兔似乎是拍不动宇髓天元而打算换个目标,一把站起身勾住不死川实弥的肩膀,把人带著连带富冈义勇也躺在地上后笑得猖狂,再也不见之前烦恼的模样。
??算了,就这样吧。
胡蝶忍放鬆了下来,有什么问题今天晚上也解决不了,不如就好好享受当下,享受这个伙伴都在身边胡闹的日子。
——
然后她就发现昨天的问题不只没有解决,反而还像是繁殖能力过强的昆虫,骤地变成了昨天的两倍。
一个是疼到像是要炸开的脑袋,另一个是不知道为什么传来的尖叫声。
胡蝶忍认出自己躺的地方是蝶屋,估计是昨晚闹完了有人把她和姊姊送回来了,而当她紧赶慢赶赶到尖叫声传来的地方时,才发现被送回来的不只她们,富冈义勇、锖兔和不死川实弥都被安排躺在蝶屋的床上。
看见胡蝶香奈惠已经赶到了人聚集的中心,胡蝶忍便将自己原本就不怎么担忧的心放回原位,有閒心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办法,在蝶屋她实在紧张不起来,蝶屋到处都有紫藤花,而且最近也没什么伤患,实在很难出事。
“水柱大人??”带著绿色蝴蝶髮饰、被富冈义勇捏著手腕的女孩小声抽著气,富冈义勇听见对方听起来很疼的声音,稍微放鬆了力道,却依然没有鬆开手:“妳??立刻退出鬼杀队。”
“但是、我??”女孩还想再说,富冈义勇眉头皱了起来,捏著对方手臂的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大有对方不答应便就这样折断对方的手,好让女孩从此退出鬼杀队的气势。
“义勇。”胡蝶香奈惠推著轮椅靠近,手搭在富冈义勇的手上:“把手鬆开。”
“不行,她太弱了,再继续待在鬼杀队的话,很快就会死掉的。”富冈义勇记不得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哪隻鬼拆吃入腹,碎成记忆中再也拼不完整的那个蝴蝶髮饰的样子。
只知道从他在宇髓天元家喝酒,隔天被对方温和地说著要多喝水就可以减缓头疼之后不久,对方就成了蝶屋再也不会回来的继子之一。
不能重蹈覆彻??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救下对方,但是如果对方不巧在他回到过去的极限之前??不能浪费难得的机会。
“没事的。”胡蝶香奈惠语气轻柔的安慰著他,富冈义勇看向对方,目光裡几乎带著有些过分的瞪视,胡蝶香奈惠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轻笑出声:“不会有事的,她不一样。”
“??”说到不一样,富冈义勇下意识地觉得胡蝶香奈惠在说的,是女孩和他被打回选拔之前所认识的那个人并不一样。
他抬眼看了看,却不知道哪裡不一样,胡蝶香奈惠又是怎么知道她们“一定”不一样的。
“小千代并不是鬼杀队的队员。”胡蝶香奈惠翘起唇角,揭晓答案,将富冈义勇愣愣地鬆开的手从绿色蝴蝶髮饰的女孩手上拨开。
女孩抽回自己红掉了的手臂揉了揉,点头承认:“是的??家裡不同意我成为剑士,但是我又很想要为杀鬼的大家多做点什么??于是便来蝶屋帮忙了。”
也许是因为不是剑士,女孩对富冈义勇反而没有一般队员看见柱时的战战兢兢,在见到富冈义勇整个人愣住了以后,反而还开口安慰了把她的手臂都捏肿的人:“我们家就是被水柱大人救的,即使不当剑士,我也为能够帮到更多人而感到开心。”
“水柱大人,一直没能和您亲口说谢谢,谢谢您救了我们家一命。”
富冈义勇呆愣著接受女孩的鞠躬,虽然不是第一次被道谢,但是他依然产生了强烈的错位感——对方道谢的对象真的是他吗?他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胡蝶香奈惠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回神,富冈义勇看著她将自己的手掌拉起来放到那个女孩的手心,入手是一片柔软,半点也没有剑士练剑而磨破皮肤,重複无数次后长出的厚茧。
“我们都还活著,也还会继续活下去。”胡蝶香奈惠微笑著看他:“我是这样,你也是,锖兔先生也是,这孩子也会是。”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胡蝶香奈惠定定地看著他,和之前无数次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表情一样,让富冈义勇莫名地就相信了这句话,觉得事情真的能偏离原本理解的那个惨状。
许多悲剧还没上演,开心的事情却一个接著一个发生,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虽然过程有时候有点辛苦,但是能见到现在这番光景,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对不起。”富冈义勇看向女孩已经肿起来了的手臂,内心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么细的手臂不可能是剑士会有的强度呢?
在女孩慌乱的想拒绝这份道歉之前,富冈义勇眨了眨眼,看著对方鲜活的样子勾起了唇角,成功让对方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谢谢妳。”
谢谢妳还活著,谢谢妳的存在证明了他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虽然过程有点艰辛,但是他确实稍微改变了一点这个世界。
——
鬼舞辻无惨没有回头,却清楚在他的号令下聚集起来的十二鬼月在想些什么。
不??现在只剩下十隻鬼了。
姑获鸟和童磨接连著死去,他的心裡没有惋惜,只有无尽的愤怒。
搞什么??一群没用的废物!
下弦百年来不断的更换,上弦虽然固守著不变动,这个平衡却在今日被打破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伪装居住的地方安排的弱小的鬼每隔半年就不断的被杀掉,像是要一步步找到他的住所一样,渐渐剷除他周身的羽翼。
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发生在他无法掌控的白天——该死的白昼!
鬼舞辻无惨皱起眉头,身后跪著的下弦一个个噤若寒蝉,上弦们虽然没有过多恐惧,但是平时最善用活跃气氛的童磨不知为何不在,便让空气凝滞了起来。
“??看来??童磨??死了啊。”黑死牟跪坐著,身侧摆著一把漆黑的刀,紧闭著六隻眼睛,像是在为逝去的同伴哀悼。
然而鬼是没有哀悼这种情绪的,更别提关于同伴的概念了,猗窝座哈了一声:“这样一来,我就是上弦之二了吧?!”
他会成为上弦之二,然后将干掉童磨的剑士们全都杀掉——这样一来,即使童磨那傢伙已经死了,他也能证明他强于那个总是假笑的混蛋。
“不。”鬼舞辻无惨终于转过身,看著跪坐在他面前的、出于他的造物,像神明一样宣布他的审判:“在还没有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排名暂时不调动。”
“看就能明白了吧?童磨和姑获鸟死了。”血一般凝重的瞳色将实力较弱的鬼压制著伏到地上,鬼舞辻无惨听见地下的鬼各自的想法,表面上依旧冷著一张脸:“明明百年来都不曾改变的上弦之位??最讨厌的变化出现了,作为十二鬼月的你们却以为在这边停滞下来就可以了吗?”
“去吃更多的人,杀掉更多的柱,然后变得更加强大??”他一步一步走向队伍的末端,停在最后一人的面前:“至于没办法再继续吃人的傢伙,我不需要。”
身上镶著六个鼓的鬼抬起头,诚惶诚恐地否认:“不??无惨大人,我对您是忠心的,我还能、我还能吃人——”
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响起,响凯眼睛裡原本标记著“陆”的符号被画了个叉,彻底剥夺作为下弦之六的身分。
“滚吧,然后向我证明。”鬼舞辻无惨轻蔑的说,还没等响凯再做点什么挽救,琵琶弹奏的声音响起,便将他整隻鬼送出了无限城。
“向我证明你们的能力,下一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下弦之五——累低下了头,他明白无惨大人说的话很大程度是说给他听的。
看来想要让自己的“家”能继续存在,他需要更努力一些了呢。
鬼舞辻无惨听著十二鬼月——现在只剩下九隻了——心裡想的话语,阴沉著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不过即使十二鬼月更努力的杀人,他现在的住所也不能要了。
鬼杀队已经步步逼近他现在拟态所待在的地方,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坐以待毙的。
??看来得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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