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雫

废弃神社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声撕裂。

村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冷汗浸透额发,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的积尘上。

“雪……雪代!”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不行了……你前脚刚走,他家夫人后脚就肚子疼要生了!现在的暗谷家简直铜墙铁壁,灯火亮的刺眼,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还有……那个东西!我……我看到了!”

幸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她面上却沉静如潭,“说清楚。”

村田用力吞咽,仿佛要将方才看见的恐惧吞下去,“我冒险摸到主宅竹林深处……就是你说的那个后院,我……我好像看到她了!是只女鬼,她在那扇门的阴影之后……她的眼睛……”他猛地抱住头,指甲都快要扣进皮肤里了,“她的眼睛里有字!太快了,我没看清,是下……还是叁?我想再去看……“

村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死般的惊恐,“她……她发现我了!她对着我阴森的在笑……我……我差点交代在那儿!”

幸的指尖在冰冷的日轮刀鞘上收紧,指节泛白。

眼中刻字的鬼只有一种。

鬼王的直系下属,十二鬼月。

没想到,这只鬼现在竟然是十二鬼月里的下弦之叁。

上一世,明明她的眼睛没有字,是因为自己改变了结局无意间使其他事情也改变了吗?

那她究竟在京都吞噬了多少生命,又吃了多少无辜的婴孩?才会有如今下弦的实力?

暗谷家族那些早夭的孩子们,全部都供奉给了女鬼,他们暗谷家提供新鲜的饵食,而女鬼赋予他们财富……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恶魔。

作为鬼杀队的队士,她对会斩尽虐杀无辜的恶鬼,但作为雪代幸,她必须斩断与前世的所有连接,作为人类堂堂正正活活下去。

惠子突然产子,打乱了幸今夜要带走她的计划,同时,这也意味着一件事,女鬼和她的傀儡很快也会动手。

雪代幸加入鬼杀队以来,还从未遭遇过十二鬼月的鬼,从鳞泷老师那里听说过,拥有弦之力的鬼和其他鬼不一样,它们的血鬼术更加难缠危险,很多鬼杀队员包括柱皆惨死于十二鬼月之手。

她攥紧了身上那件蓝白的羽织,凑近鼻息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能汲取到一丝不属于她的清冽气息。

她有点想义勇了。

以前也有过相互出远门执行任务的时候,但他们都坚信着对方会平安归来。

然而这次……

“村田君。”幸的忽然声音冷冽如刀,目光自羽织上抬起,已无一丝柔软,“事态超出预期,目标是下弦之叁,潜伏京都百年以上,以初生婴儿为食,与京都富商家族勾结。立刻,派鎹鸦向本部发出最高级别求援信,请求柱级战力紧急驰援。”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目前执行任务的队士会在此期间设法牵制,但随时可能失联,急需迅速支援。”

村田被幸话语中透露的严肃压得窒息,但他瞬间明白了,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冲到了窗边对停驻的鎹鸦下达指令,乌鸦振翅的扑棱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幸换回了原本的鬼杀队服,她珍重得将羽织重新穿在了黑色制服之上,重新握紧日轮刀刀柄。

这次任务顺利完成的话,她想立刻回到那个樱花纷飞的小院,回那个名为家的地方……

但也许也会命陨在与下弦的战斗之中,可无论怎样,她一定会亲手把那只食婴鬼重新拖入地狱。

这也是雪代幸必须做的了断。

“噶—— ”朔落在幸的肩头,坚硬的喙轻啄了一下她的下巴,黑豆般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烛火光芒,再没有了以往的戏虐,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催促,“幸,该动身了。”

暗谷宅邸的灯火在今夜亮得诡异刺眼,然而却驱散不了笼罩在空中的死气。

雪代幸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凭借着静之呼吸对气息流动的掌控,悄然运用了贰之型的瞬步无声,在守卫视线盲区与阴影缝隙间无声穿行。她每一次落脚都精准踩在屋檐最不易发声的接缝处,幸的身体好似没有重量一般,只有带起的微风轻轻扰动了灯影。

朔在高空盘旋警戒,它眼睛穿透黑暗,无声地为幸指引着最安全的路径。

她和村田分头行动,她去往惠子所在之地,而村田在暗谷宅邸附近监视女鬼动向。

主宅深处,那间被严密加护的和室,此刻正穿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和压抑的啜泣。

幸轻盈地翻上住宅最高处的屋脊,伏低身体,冰凉的瓦片紧贴着肌肤。

下方惠子那一声声痛苦的哭喊,如同钝刀,一下一下凿在幸的心上。这份撕裂的痛楚,幸甚至都不愿再去回想,然而屋内每一次痛呼,好像都在提醒她,无辜的生命即将诞生。

浓雾不知何时变得更加黏稠沉重,一股诡异的腥甜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宅邸,灯笼的光芒在浓雾中晕开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如同漂浮的鬼火。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与惠子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交融声中,一阵令人毛骨悚然混合着婴孩嬉笑的声音在幸头顶的屋脊最高处响起。

幸的日轮刀无声滑出半寸刀锋,她猛地抬起头警视着声源响起的地方。

一道扭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蹲踞在屋檐瓦砾之上,惨白的皮肤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妖异的红色和服如同凝固的血液,勾勒出非人的曲线,最恐怖的还是她那张脸,五官是精心雕琢般的美丽,却毫无生气,嘴角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齿,而她的瞳孔深处,清晰地烙印着下弦和叁的血色文字。

雪代幸对这张脸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上一世,她是长这样吗?

不过,依旧是令人觉得恶心的感觉。

“哎呀呀——”女鬼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的糖,却带着森森的阴寒,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方的幸,“瞧瞧这是谁家的小老鼠,深更半夜在别人家的屋顶乱窜?是迷路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幸几乎是她话落下的瞬间就拔刀起身,刀尖划过女鬼的鼻翼,静之呼吸带来的沉静气场如同无形的领域在她周围展开。

然而在幸转身落下时,夜风吹过,露出了羽织之下黑色队服的“灭”字,这一瞬间正好被女鬼看到了。

“鬼杀队?”女鬼发出了一阵更加尖锐刺耳的笑声,在浓雾中回荡,“又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百年来,你们派来了多少所谓的剑士,结果呢?”

女鬼伸出了猩红的长舌,舔过尖锐的指甲,眼神陡然变得无比怨毒与轻蔑:“都成了我花园里最上等的花肥,京都这片土地,是我的猎场!你们踏进来就是自寻死路!今晚,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话音未落,女鬼的身影骤然消失。

不是高速移动的残影,而是如同融入了浓雾本身,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幸的左侧,女鬼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力度,直掏幸的心脏,那速度快的只在视野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静之呼吸·肆之型,静湖映月!”

幸的反应快如电光火石,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小的幅度侧滑半步,日轮刀划出一道清冷如月的圆弧,刀光看似缓慢柔和,却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的一爪。

一年以来,她的静之呼吸已然参透到了伍之型,其他的型越往后越难领悟,这些型对付普通血鬼术的鬼轻而易举,只是不知道应对这下弦之鬼,是否也能将其克制住。

刀锋与鬼爪碰撞,发出了金铁交鸣的脆响,巨大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幸手腕微麻,但身形却稳如磐石,借着重心转移的瞬间,幸的刀势如流水般一转,叁之型穿点旋螺顺势使出,这是一记凝聚于一点的突刺,无声无息直取女鬼咽喉要害。

“咦?”女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有料到年轻的女剑士竟有如此临危不乱的心境与精妙的反击。她怪叫一声,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险避开要害,刀锋只在她侧颈划开了一道浅浅的痕迹,瞬间又愈合如初,但是刀尖带起的锋锐气流,还是让女鬼感到刺痛。

“有点意思,比之前的废物强点!”

女鬼眼中血光大盛,凶性被激起,她的攻击变得越发诡异刁钻,双手十指如同淬毒的匕首,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幸周身要害刺去,有时也会夹杂着令人心神震荡直刺灵魂的尖锐婴泣之声。

那应该是女鬼的血鬼术。

呼吸在幸的周围悄然运转,静的世界在她心中展开,摒弃一切杂念,心神澄澈如镜。

女鬼每一次攻击的轨迹,身体重心微妙的偏移,甚至空气中无形的音波震荡波纹,都在这份“静”之下清晰呈现,幸的日轮刀不仅仅是武器,更是感知的延伸,是心湖映照出的最优防御与反击路径。

屋脊之上,刀光爪影纵横交错,瓦片在凌厉的劲气下不断碎裂飞溅,这引起了暗谷家那些守卫的注意,可他们只是被吩咐镇守暗谷夫人主宅的,眼前屋檐上两个人打的有来有回,甚至有一些令常人难以置信的凛光幻影出现,刀光剑影下,一些凑近的守卫被女鬼利爪灼伤,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雪代幸却如一只在暴风雪中精准穿行的鹤,每当无辜之人要死于女鬼利爪之下时,幸迅速使用静之呼吸挡下致命一击,并大声告诉不远处耸动的人影:“不想死的人,现在快点离开暗谷家!”

女鬼引以为傲的速度和诡异攻击,在幸近乎预判的感知和精妙刀式面前屡屡受挫,身上不断增添着细小的伤口,虽然迅速愈合,却让女鬼愈发狂躁。

“该死的虫子!”

女鬼厉声尖叫,显然被幸这种沉稳如水的打法激怒了。

战况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就在这时,一声嘹亮而充满生机的婴儿啼哭,猛地从不远处的和室中爆发出来。

“哇——哇——”

这声音带着新生降临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激烈的战斗声,清晰地刺入幸和女鬼的耳中。

激斗中的两人动作同时一滞。

幸像是松了一口气,来自于对新的生命诞生的喜悦,但随即她再次紧绷了起来,这是惠子的孩子,而现在她正在为保护他们而战斗。

女鬼的反应截然不同,那双烙印着“下叁”的血瞳,此刻被贪婪狠狠吞噬了,那是对新鲜充满生命力的初生血肉的极度渴望,涎液不受控制地从她咧开的嘴角滴落。

“我的……点心!”

女鬼发出一声兴奋到变调的嘶吼,竟完全放弃了与幸的缠斗,她的身影化作了一道模糊的灰影,以比刚才战斗时更快的速度,撕裂浓雾,直扑远方传来啼哭声的和室。

幸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极速的反应,静之呼吸的韵律被前所未有的急迫打破了。

“静之呼吸·贰之型,瞬步无声!”

幸的刀锋带着一股狠意,紧追女鬼而去,她知道女鬼想做什么,幸用尽了一生最快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然而刀尖在追逐中只是轻轻擦过了女鬼的衣袖,最终没能碰到她。

当幸快步到达和室时,撞破的和室纸门木屑纸片纷飞。

眼前的一幕,让幸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产床之上,惠子脸色惨白如纸,她虚弱的喘息着,绝望的抓着暗谷一郎的衣角,而暗谷一郎就站在那里,脸上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和一种极度扭曲献祭般的虔诚,他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刚刚降临人世,发出微弱啼哭声的婴儿。

暗谷一郎的目光痴迷缱绻地迎向破门而入的女鬼,如同向至高无上的神明献上最珍贵的祭品。

“纱重大人……”暗谷一郎的声音带着变态的温柔,“这是您最爱的……最新鲜的……请您享用……”

他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婴儿,朝着女鬼纱重贪婪张开的血盆大口递了过去。

“静之呼吸,伍之型·涟漪连斩!”幸手中的日轮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芒,数道凌厉的弧光如同湖面激起的致命波纹,撕开空气,直斩纱重周身要害。

这一击,凝聚了雪代幸所有的意志、速度与力量。

“太迟了。”纱重没有回头,嘴角甚至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就在幸的刀光即将触及她身体的瞬间,纱重的头颅以一个完全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猛地扭转了,她放弃了直接吞咬的动作,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暗谷一郎递来的襁褓,另一只手则迎着幸的刀锋,五指箕张。

“血鬼术·泣骨林!”

纱重的掌心之中,瞬间喷涌出无数由骨骼与怨念凝结而成的尖刺,这些骨刺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生长交织,瞬间形成一片蠕动的白骨森林,不仅完全挡住了幸这凝聚全力的数道斩击,甚至沿着刀身反卷而上。

幸的日轮刀被数根骤然加粗的骨刺死死卡住,这些尖锐的骨刺如同毒蛇般瞬间穿透了幸高速移动中防御的空隙,将冲锋中的她硬生生贯穿订在了身后的木门上。

钻心刺骨的剧痛从右腹猛然炸开,幸低头看去,一根顶端带着狰狞倒钩的骨刺,自她腹部狠狠贯穿而出,冰冷的触感瞬间侵入骨髓,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黑色的队服,顺着骨刺的螺纹汩汩涌出,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腹部的剧痛让幸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纱重这才好整以暇地转回身,她陶醉地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了一下溅到唇边那一抹属于幸的鲜血。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血瞳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嗯?”她发出一个疑惑又带着浓厚兴趣的音节,仔细品味着,“这股味道不是普通的稀血,这种沉淀的芬芳……像是……神官后裔的香气?”她贪婪的目光在幸苍白的脸上扫过,“真是太有趣了!看来今晚的甜点,不止一个!”

说着,纱重抓起了襁褓中的婴儿,再次张开血盆大口。

动起来——快动起来——!

幸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身上的骨刺,腹部的伤口在挣扎中撕裂得更大,鲜血涌得更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快要将她淹没了。

她也曾亲眼目睹过,刚刚降生的孩子是怎么被暗谷一郎送入纱重口中的。

那孩子的哭声稚嫩又无助,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深的恐惧,然后在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里哭声戛然而止。

这样残忍又可怕的事情……不要再重演了!

幸的双臂虽然因贯穿的伤口失血麻痹,但右手的手指,没有被骨刺完全限制,那根唯一还能微微屈伸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和守护意志而颤抖着。

在死亡的阴影即将吞噬婴儿的瞬间,幸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决绝,她不顾手指撕裂的剧痛,重新握紧住日轮刀朝纱重所在的位置挥去。

只要她还活着!哪怕被血鬼术伤害的体无完肤!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有无辜的人在她面前陨命!

这一击,没有华丽的刀光,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一道极其内敛的银色丝线,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切过纱重那只抓着婴儿的手腕,断口平滑,没有立刻喷出鲜血,那双利爪猝不及防的连同襁褓一起向下坠落。

“啊啊啊——!!!”

纱重一瞬间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脸上的戏谑被难以置信的暴怒和剧痛取代,断腕处这才猛地喷溅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液。

幸阻止了纱重吞噬新生的婴儿,但也彻底惹怒了她。

“该死的鬼杀队!饶不了你!”

纱重带着将幸碎尸万段的恨意,将另一只完好无恙的手臂猛地抬起,会化作骨刺林的血鬼术从纱重五根指尖暴长而出,她的目标不再是戏耍,而是对准了幸的要害,同时也将幸不远处刚刚坠落到地上的襁褓婴儿完全笼罩在攻击范围之内。

纱重不仅要彻底终结幸,更要残忍地在幸眼前,将那个她拼死想守护的新生命也一同碾碎。

这一击来得很快,根本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五道沉闷的贯穿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那五根带着倒刺的惨白骨刺,如同穿透薄纸一般,毫无阻碍地贯穿了挡在幸面前的女子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她与身后的襁褓一同钉穿。

其中一根最尖锐的骨刺,擦着婴儿细嫩的脖颈边缘略过,带起一串血珠,深深扎入了襁褓厚重的布料中,婴儿那微弱的啼哭宛如被掐断的琴弦在窒息般的死寂后再没响起。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刚刚生产完,虚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惠子,用尽最后的气力,连滚带爬地扑向了坠落的婴儿襁褓前方,同时也挡在了被钉在门框上的幸与那五根致命骨刺之间。

她用自己单薄瘦弱的身体,构筑起一道绝望而悲壮的血肉之盾。

温热的鲜血如同被暴力扯断的红色绸缎,猛地喷溅而出。

这血溅满了幸苍白失血的脸颊,滚烫的液体甚至有几滴落入了她因惊骇而微张的口中,浓重的腥气瞬间充斥了她的感官。

而那个孩子,在惠子身下一动不动,惠子的身体在空中凝滞了一瞬,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极其艰难地侧过头,染血的目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投向了被钉在门框上的幸。

雪代幸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惠子的那个下午,父亲带回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这是你妹妹惠子,以后你要和她好好相处。”父亲对幸说话的声音毫无温度,手却慈爱的抚摸着女孩子的头发。

幸站在廊下,冷冷地看着那个躲在大人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女孩。那双眼睛像初生的小鹿,清澈明亮,却盛满了不安与渴望。

父亲很快离开,留下她们。

惠子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纸鹤:“姐姐……这个送给你……”

幸只是瞥了一眼,转身就走。她不需要妹妹,更不需要试图接近她的任何人。

然而惠子并未放弃。

那个小小的身影,总会在没有大人时固执地跟在幸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幸练字,她就安静地坐在廊下画画。幸去溪边,她就赤着脚在不远处捡石子。幸在月夜抱着小太郎对着星空发呆,她就蜷在廊柱的阴影里,偷偷看着姐姐的侧影……

直到一个雨天,雷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小小的惠子抱着枕头,赤脚站在幸的房门外,浑身湿透,肩膀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她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像受惊的小鹿。

“姐姐……对不起……我害怕……” 惠子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被雷声淹没。

幸本想关门,但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在闪电映照下显得如此无助,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在雷雨天也是如此仓皇无措,可是闺阁的教习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深夜去敲响父母的房门,幸一个人在无数雷雨交加的夜晚,瑟瑟发抖至天明。

是出于同情吗,还是别的什么,那一晚,幸沉默地侧身,让出了一条缝隙。

惠子立刻小心的进入了幸的房间,她的小手紧紧攥住幸的衣角,幸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那个夜晚,惠子蜷缩在幸身边,听着姐姐规律的心跳声才渐渐入睡。

那是幸第一次允许她靠近。

从那以后,没有大人的庭院深处,樱花树下,溪流石畔,多了两个一起看云,一起分享点心的身影。

没有那些复杂繁琐的规矩,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地相互依偎着存在而已。

惠子总是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姐姐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那双……那双曾经那么明亮的眼睛,盛满依赖与欢喜的眼睛,此刻正迅速黯淡下去,没有怨恨,只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惠子的嘴唇翕动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幸却无比清晰地读懂了那无声的口型。

[请一定要活下去。]

下一刻,惠子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她纤弱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砸在那片血泊中。

一只小小的纸鹤从她手心滑出,瞬间被身下蔓延的鲜血彻底浸透,染成了刺目的暗红。

幸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纸鹤不动了。

那只尘封的木匣里也有一只这样暗红的纸鹤。

那染血的纸鹤,总是会悄无声息的提醒着雪代幸一些什么事情。

可是她总是想不起来。

说起来,她曾经是怎么变成鬼的?那之后……纱重怎么不见了?

她为什么……会没有变成鬼的那段记忆?

红色的纸鹤,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血泊中。

雪代幸凝视着它,灵魂深处某个混沌不清,被强行封锁的沉闷角落,终于崩塌了。

第一章幸只有变成鬼后醒过来的记忆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血雫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