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戈没有在管面前的争执,蹲记下来,魔杖上的绿色变作浅金色,落在玄弥的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要在犯傻,我是巫师,就算那一刀捅实了,只要不伤到要害。我都没事。”
“可他就是奔着你要害来的啊,你总不能让我就眼睁着看着。”
缪戈手顿了顿,最后很轻的放在玄弥头上:“谢谢你。”
“你们够了没!亚克斯利桑!恶鬼还在前面啊!”空井大声招呼。
就像是很久以前伤口瞬间愈合的神迹一样,这一次,在看到那根魔杖树立起来的时候,所有的暗器都停滞在了空中,以后顺着魔杖再倒的方向,猛然刺向男人。
那些苦无短刃就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任凭眼前的男女闪躲,都扎在了他们的衣服上,将两人定在墙上,却唯独避开了鬼。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被叫做圆子的女人尖锐惊叫。
“你还愣着干嘛!他们是猎鬼人!赶紧把春树解开啊!”
男人似乎完全不顾惜自己这位疑似妻子的同伴,一心只在乎自己的儿子:“春树快跑!”
铁链被撒开,恶鬼似乎也明白了场面上的人不好惹下意识就要向后躲去。
“想跑?没门!”空井就要追上去,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躯不能动弹,这种奇妙的变化只能来源于一个人,转头怒吼:“你做什么啊亚克斯利,恶鬼要跑掉了!”
“跑不掉的。”缪戈垂着眼睛站起身来,伸手,魔杖比划在手臂上,撕裂的皮肤下涌出鲜血,而受伤的人脸上却毫无表情。
年龄不大的恶鬼果然被稀血引诱停下了脚步,抽动着鼻子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神色警惕的向着缪戈靠近。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于靠近以后也没有攻击缪戈,而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舔舐着滴在地上的鲜血。
它真的就像是一个无知觉的孩子,或者什么动物的幼崽。
不会说话,只会表达渴望,甚至于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是一味的想吃人类而已。
这个鬼身上的血腥味并没有比刚才两个人更重。
它没有刻意杀过人。
它是被人为喂养了很久,以至于不需要理智,也失去了残暴杀戮本性的鬼。
舔了一会,地上的血不够了,这才抬起头来,对着缪戈露出凶狠的样子,扑了上去,要逼迫缪戈拿出更多鲜血来,却被魔杖一点一点的摁回成刚才匍匐舔血的样子。
魔杖抵着它的后脑勺上面还闪烁着不祥的绿光。
“真是一个好鬼啊。”
“你要做什么!你不许伤害我的儿子!”男人怒吼着,挣扎着,
衣服撕裂后他却依然无法从墙角的那一小块地方离开。
这是缪戈的魔咒。
“这么在意你的儿子么?”缪戈看着男人和女人龇牙欲裂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
就像是普通的交流一样,在发觉自己笑出来之后,缪戈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臂捂着嘴,可眼神接触到手臂上被溅上的那位死者血时,缪戈又笑不出来了。
“安静一些吧。”说着,将两人一会都施展了封舌锁喉。
空井皱眉看向缪戈:“亚克斯利,你要违反队规么?”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缪戈摇了摇头,眼神依然落在两人身上:“鬼杀队有规矩,禁止伤害普通人,这是队规的原话。所以到现在为止,我对两位的出手其实并不合规,当然也没有违反规定。”
“我向各位承诺,绝不做出伤害两位身体健康和性命安全的事。”缪戈扭头看着一脸困惑且谨慎的空井道:“这件事,也请空井先生放心。”
眼神在转,微微放空看向四周。
那个手臂断了的人,并不是这里唯一的死者,这个地下室很冷,原本以为是因为太深的原因,走进来之后才发现,在整个房间边边角角上都有着柜子,每个柜子柜门都用玻璃做的,里面都躺着人,一部分身体完整像是睡着了,却没有呼吸。另外一部分显然已经死的足够久了,却被大量的冰块埋着,就像是在给畜肉保鲜一样。
甚至还有一些断肢和内脏也被压在里面。
温度本身就是冰块压低的,再多的冰也会出现轻微的融化。
水流到这些人身体上,就会混上血色在流到下一层的人脸上,身上,断口上。
原本好好的皮包骨头切口整齐的伤口,也会被泡的发胀,灰白,像是一堆随时准备拿出来烹饪的烂肉,恶心的要命,却又因为低温暂时不会腐烂,
也不知道这幅景观到底是为了取悦谁。
“日轮刀飞来。”
缪戈拔走了空井手上的刀,但是跟随而来的居然还有一把短刀肋差。
看着落在面前的两把刀缪戈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声,但是笑不出来。
“意外之喜啊空井先生,没想到居然有两把日轮刀。”
“我其实也练过双刀流。”空井接了一句。
“那真是太好了。”缪戈微微曲身,捏起刀柄,拖着其中一把长的走到了男人面前,在握着刀刃底部没有开刃的地方。将刀柄递给了男人。
“先生,轮到你了,请拿着刀。”
“喂,你把我的日轮刀给他干嘛啊!”空井很是不满。
“嘘”缪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待会你就知道了。”
空井确实很快就知道了。
缪戈提示他安静以后在回头,发现男人还在挣扎没有接过刀的意思后面色不愉,但很快又笑了出来:“明白您的意思了,那个鬼是您的孩子吧,应该是失踪事件事发之前出了意外,变成了鬼,所以无论是虐杀其他的人也好,还是拼命遮掩也好,您都希望您的孩子还能活下去,和你们一起活下去对吧。”
“好巧啊。我想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他们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的。您觉得,我应该帮谁?”
“欧,在选择帮谁之前,我都需要完成我的任务,鬼,是必须要死的。这样,我试一试,看能不能帮您,但是在我帮您之前您也得帮我一个忙,帮我执行猎鬼人的任务。”
“咒立停,身不由己。”缪戈挥动魔杖,夫妻二人的束缚被解开,同时被解开的还有封舌锁喉的魔咒。
可紧接而上的身不由己才是让空井呆愣在当场的魔咒。
夫妻两人高低的哀嚎透着无穷无尽的恐惧,磨的人汗毛倒立。
他们的恐惧来自身体背叛了意志的行动——两人捡起了地上的日轮刀。
即便空井想要拿回来,反而遭到抢夺。
“不要啊!不要,求求你把刀拿回去啊!拿回去!”
本想再次夺回刀刃的空井反而迟疑了。
不仅是夫妻两人,就算是他在愚钝或者不可置信也明白了缪戈的意思。
她不打算自己杀鬼了。
她要让为了这个鬼杀戮他人的父母,杀了自己最爱的孩子。杀了自己无论如何,就算坠入地狱也要保护的孩子。
她不仅要杀鬼,更要摧毁这两个随鬼为怅的人的内心……甚至灵魂。
她会伤害这两个人。
可是猎鬼人杀鬼,就是为了保护普通人啊。
要保护他们么?要保护两个为了鬼残杀人类的人么?
在这个时间,空井想了很多。
队内盛传的,缪戈曾经杀死过队士的传闻,缪戈纵容自己的鹰伤害其他队士的传闻,缪戈为了杀鬼不择手段曾经连累致死过其他人的传闻……
很多很多,有的真,有的假,有的只是一些队士连人都没见过,却因为某些间接的接触而随口说出的玩笑,说者无心,听者当做半真半假。
传闻多了,假的也是真的,真的也是假的,空井并未相信过其中任何一条。
比起没有证据的传闻,曾经见过缪戈几乎是以命换命也要保护其他队士的样子,他绝不相信对方真的会对人类出手。
应该阻止她的。
她或许不会杀人,但是这种动作一定会伤害普通人。
而那些传闻不应该在增加了。
可是空井只是看着缪戈。
看着她挥动魔杖拖过来了一把椅子自己坐着,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挑着眉眼,也给他拖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可以坐下休息一下。
空井犹豫了片刻,最后顺着缪戈的示意坐下。
后者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魔杖,像是没有听到夫妻二人的从哀求到咒骂,甚至诅咒缪戈世世代代的恶毒话语一般。
玄弥也在一开始的楞神后慢慢的挪到了缪戈身边,抬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眼巴巴的看着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这大概是玄弥和不死川阁下差异最大的地方,玄弥还是一个孩子,面对明显比自己成熟很多又不够熟悉的大人,想要提出什么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顾虑。
“猎鬼人……需要做这些事么?”
“你是指什么?”
玄弥虽然在和缪戈说话,眼神却一直落在那位名字叫圆子的女性头上。
穿着漂亮却被魔法撕烂了和服,头发规规矩矩的盘着,插着价值不菲的玉石花雕,就算崩溃大哭着求饶也不掩饰其美丽。
这是被人养育的很好的女人。
一个过于溺爱孩子的母亲。
“都是我的错,你要偿命就拿我的命偿啊!春秋他只是生病啊!他只是生病了啊!是我非要给他治病,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你要给那些人抵命,你拿我的命抵啊!”
女人挣扎着,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向自己的孩子靠近。
缪戈的眼角一直注视着玄弥,他脸上的不忍和怜悯越来越深。
可是,他没有把自己最后的问题问出口,而是选择了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
这个时候,倒是学会乖巧了。
缪戈没有打算为难他,施展闭耳塞听咒停止了玄弥的听觉后,看到那从新睁开带着疑惑的眼神,并不在过多解释。
夫妻两人一点一点靠近了自己被钉死在地上的孩子,不受控制的举起了日轮刀。
就像是打年糕那样,从第一次捅下去以后,就再没停下来。
两种交错的咒骂掺杂上鬼的哀嚎,就算是缪戈也很难继续忍受,只能再次施展魔咒,压低了声音。
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嘱咐夫妻两人道:“两位注意一点吧,鬼的弱点是脖子,如果日轮刀捅进脖子里面,你们的儿子,可就等不到天亮了。”
话音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抬头四周看了看,在布幔上选了一些干净的部分,挥动魔杖切了下来,递了一些给安井:“擦一下吧。”
安井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就看到巫师言语温和的指了指衣袖和脸——刚才的争执之中,玄弥的血有溅射到这两个部分。
之后又给玄弥递了两块,示意他擦擦手上的血。最后剩下的,她仔细的叠起来捏着,开始擦自己的头发。
刚才死了的那个,血喷的她半张脸都是,头发也没能幸免,时间也过了一会了。现在正是恶臭熏天。
即便知道鬼血会随着鬼的死亡而彻底消失,可不太想动用魔法,却又无法忍耐的巫师还是在一点一点的清理自身。
“爸……爸爸……妈妈……痛……痛啊!”
鬼竟在极端的痛苦哀嚎下,说出了他至今为止第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女人彻底疯魔:“孩子,我的孩子!”
“就是因为我的孩子生了重病无法说话我才让他成为鬼的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现在要说话啊!啊啊啊啊啊!”
“猎鬼人,你们不得好死!”
“你们都要死,都要被鬼吃掉,被鬼活活咬死!”
缪戈的神色终于动了动,却只是轻微的,嗤笑了一声,头也不抬的继续从周围搜□□净的布,一点一点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污。
过于镇定像是无事发生的人。
爆发于眼前堪称残忍恐怖的画面。
在整个空间幽幽回响的哀嚎。
神经紧绷的空井在这一刻几乎无法分辨,到底是伏在地上,被日轮刀捅的血流满地的那个是恶鬼,还是这个端坐眼前的少女是恶鬼。
那声父母似乎是最后的绝唱,在伤口超越愈合极限,几乎不在愈合以后,鬼也停止了挣扎。
“爸爸,妈妈……对不起。”
缪戈手顿了顿,微微抬起眼皮就看到恶鬼放弃挣扎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父母流泪的样子。
控制人类的魔咒微不可闻的顿了顿,日轮刀改路,直上直下变成横劈对准喉舌。
“不!不要啊!”
哀嚎并不能阻止巫师的决心。
鬼在日轮刀下化作研粉时,满地的血也消失不见。
控制他人躯体的魔咒更没必要继续了。
缪戈站起身,提着魔杖,赫然已经做好这两夫妻拼死反扑她的准备。
可那个男人只是一味的试图收拢那些飞散的粉末,试图在留下恶鬼最后的痕迹。
女人呆坐在原地,一点一点挪动脖子看向缪戈。
眼神里那一开始的恶毒恍然不见,有的只有空洞,迷茫,还有绝望。
又低头看了看日轮刀,提了起来,刀刃面对自己。
可还没来得及让刀刃触及自己的腹部,日轮刀就被抽回了它原本主人的手上。
对此女人并不反抗,而是默默的站了起来。
空井看出了她的打算,站起身来就要阻止。
可女人比他快一步,脑袋磕上墙柱上锋利的边角后就毫无声息了。
“喂,亚克斯利你……”为什么不阻止?
质疑的话在触及地上那个被啃食到一半依然睁着眼睛满脸恐惧不甘的尸体时戛然而止。
男人似乎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扭头看了看身后妻子的尸体,又看着刚才鬼死去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对着空气里并不存在的人笑。
然后又走到空井面前,凑近道:“你是春树的朋友吧,快请进吧。”
顺着就要伸手去拉空井。
后者被吓的几乎是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男人露出困惑的眼神,扭头又对着空气开口:“春树,你的朋友好像不太愿意过来呢。”
……
一会,又跑到妻子尸体旁边,急切的呼唤着:“圆子,圆子,晚饭还没有好么?”
这个男人,因为儿子彻底消失,妻子也自杀死去后,很快就疯了。
疯的以为妻子和孩子还在,疯的以为他们一家三口还好好的生活在地面上。
他居然疯了!
在还没有承受完他应该承受的痛苦时,居然得到了解脱。
是梅林原谅了他么?
这出戏真是恶臭啊。
缪戈没有打算在管,起身招呼:“走吧。”
没有念名字,但是玄弥知道是在叫自己,很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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