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番外十二阴暗客厅的微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金妮·韦斯莱被一声山雀的晨间啼叫所惊醒了。
“赫敏?”她咕哝着叫自己的闺蜜,却没得到回应。
金妮努力撑起眼皮,扫了一眼隔壁的床铺——空空荡荡。然后她才想起来,赫敏正在法国呢。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决定下楼去厨房找些水喝。
门“吱扭”一声开了。
布莱克老宅还在睡梦中,尚未被这声门响给惊醒。
整栋宅子里万籁俱寂。
年久失修的楼梯所传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女孩光着脚,轻轻踩着楼梯的地毯往下走,像一个白色的小小幽灵那样飘飘荡荡。
可千万别惊扰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刻薄的布莱克先人的肖像画——他们被吵醒以后的口条可挺利索,骂人够脏的!金妮迷迷糊糊地想着,再次放轻了脚步,微眯着眼,试图看清前面的路。
这时,一个姜黄色的影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钻进了二楼的客厅。
微光中,她认出那是克鲁克山。
格兰杰一家要去麻瓜世界旅行,没人照料克鲁克山,赫敏就把它托付在了布莱克老宅里。
西里斯·布莱克举起双臂欢迎了这只猫。
不知何故,金妮发现,西里斯与这只猫似乎挺投缘的。
克鲁克山显得对此适应良好。
它不仅没有对西里斯龇牙咧嘴——它对待其他人可没这么客气——偶尔还愿意一脸不高兴地、试试探探地接受西里斯的投喂。
别误会,克鲁克山原本就长了一张不高兴的脸——金妮不得不提醒所有人(甚至是正在看这个故事的人)——它对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很不高兴。
假如无视它那张与生俱来的不高兴的脸,你能发现,克鲁克山对西里斯体现了超乎寻常的风度。
有时候,金妮路过二楼客厅的时候,会看到它一脸不耐烦地把自己盘在西里斯手边的小圆桌上,竖起耳朵听喝醉了的西里斯轻声对它讲话;直到西里斯醉意朦胧、无话可说,它才一脸倨傲地信步走开。
至于它在格里莫广场所发展的其他“友谊对象”,就没有西里斯那么幸运了。
没过几天,克鲁克山就大摇大摆地把附近游荡遍了,并且愉快地跻身于格里莫广场猫群的食物链顶端。
金妮见过好几次它神气活现地在附近的猫前面踱步的样子——堪称猫中一霸——那些可怜的麻瓜们养的猫连叫都不敢大声叫。
还有克利切。
这个家养小精灵似乎对克鲁克山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态。
它一边需要按照西里斯的指令,兢兢业业地每天给克鲁克山准备食物,一边又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在嘴里小声念叨:“泥巴种的猫……少爷在侮辱克利切……克利切堕落了……可怜的雷古勒斯少爷看到克利切这个样子……又会怎么说呢……”
克鲁克山则毫不畏惧、堪称严厉地盯着克利切倒猫粮的动作——某一瞬间它像是检查学生作业的教授——以防这个老精灵给它少倒哪怕一口吃食。
无论如何,带着凶巴巴的克鲁克山去厨房应该会是个好主意。金妮又打了个哈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假如走廊里有什么不长眼的布莱克家先人妄图语出惊人,或者想要吓她一跳,她就把尖牙利爪的克鲁克山扔到那些肖像画上,挠花他们的脸!
就这么干!金妮打定了主意,小声呼唤它:“克鲁克山——”
她在它身后,轻轻地踮着脚走进了客厅,想趁它不注意,把它抓回来用以辟邪。
客厅里很昏暗,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挡住了清晨的光,给人一种矇昧之感。
克鲁克山趴在沙发上,它亮黄色的眼睛在一片阴暗中发着光,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显而易见。
金妮轻车熟路地越过黑暗中的障碍物们,轻轻巧巧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她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克鲁克山,顺手摸了摸它,发现它头顶微湿,似乎沾了些晨露。
于是她懒洋洋地说:“你这只不乖的猫!赫敏走了以后,你就一天比一天野了!我猜,你又偷偷跑出去,玩了一整夜才回来吧?”
“我想大概也是。”隔着克鲁克山,那边忽然有一个人在说话,把金妮吓了一个激灵。
她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谁在那儿?”
“我。”影影绰绰中,她看到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哈利?”金妮惊讶极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或许还在做梦。
“你——在这里做什么?”
“Can’t sleep.(睡不着。)”那头的男孩语气有些苦涩,“Bad luck.(运气不好/噩运。)Bad dream.(不好的梦/噩梦。)”
“哦。”金妮愣愣地答应着。
眼睛逐渐适应了阴暗环境后,她能看清哈利了。
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晨衣,正抱着腿,蜷缩在沙发另外一侧,靠在沙发背上。
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正在一丝窗帘缝透过的光下朦朦胧胧地眨动着。
这下子,她所有的睡意都被这双眼睛洗劫一空了。
这不是梦!
——是活生生的哈利,同手下的克鲁克山一样真实!
一股紧张感猛然袭上她心头。她竟然与哈利独处了?
而且还在对话,单独的那种!
不要啊!这与她所有幻想中的与哈利对话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起码,不要是现在这样刚睡醒的样子,她脸都没洗呢;而且,她还只穿着睡裙!
一时之间,无数只土拨鼠出现在她心田,排着队开始尖叫。
它们一会儿排成一字型,一会儿排成人字形,越积越多,漫山遍野,尖叫声越来越大。
然而,静默在黑暗中的男孩听不见她心中的尖叫声。
他又轻轻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轻轻的叹气声,如同暂停键,让金妮心中所有的尖叫声都戛然而止了。
哈利似乎在发愁着什么,金妮担忧地想
对了,他说他做了糟糕的梦。
赫敏是怎么说的来着?
关心他、问候他,如果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就问一个问题,让他来说。
金妮深呼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小声而清晰地问出了她对哈利·波特所提出的第一个郑重其事的问题:
“能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糟糕的梦吗?”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角落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男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长久到金妮以为,那男孩永远都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
正当她逐渐感到难堪的时候,哈利的声音响起来了。
“事实上,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梦……”哈利轻声说,“也许该说,是记忆。”
“关于什么的记忆?”她问。
她用手不停地摸着克鲁克山乱糟糟的毛,觉得心里也乱糟糟的。
哈利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拿不准该不该把这些话说给她听。
“我……梦见了我妈妈,还有我爸爸。那是我对他们唯一的记忆。”
“喔。” 金妮有些意想不到——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注视着哈利影影绰绰的轮廓,忽然联想到了非常黑暗的一面。
她大概猜到哈利梦见什么了。“他们——在保护你,对吗?”
哥哥罗恩曾经隐晦地提过几句有关哈利父母的记忆的事——那绝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梅林啊,任何一个有礼貌的女孩都不该去挖掘一个男孩这样伤悲的记忆。
可哈利似乎没有在意这些。
他看金妮似乎接受良好,没有表现得很夸张或者很害怕,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是啊,我爸爸让我妈妈快走,他在牵制伏地魔,让我妈妈有时间逃生……我妈妈说,别碰哈利,她在哀求伏地魔……”
说到这里,哈利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把脸埋到膝盖上,沉默了。
他似乎在用睡裤擦掉脸上的泪水,假如金妮没听错他语气中的哽咽意味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擦干了脸,重新抬起头来,呆呆地注视着茶几上堆放着东倒西歪的巫师棋。
金妮只能假装自己是只沙发上的蘑菇,冷静的表面下内心褶皱,每个褶皱里藏着一堆悔恨的孢子。
要不要给哈利施个遗忘咒,把这段话给掐掉,重新开个话题?她在心里盘算着。
——还是算了,她忘记带魔杖了。
“我对此感到很抱歉。”过了一会儿,金妮不安地说,试图在模糊的光线中辨别他的表情,“哈利……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她问了一个无比糟糕的问题。
这问题可能把哈利给惹哭了。
这可不是她所设想的那种“男孩女孩之间打开话匣子”的正确的聊天方式。
顿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没关系。我都习惯了。每次看到摄魂怪的时候,我也会听到这些话。”
“很奇怪,不是吗?”他的声音像是游魂一样飘忽,“这明明是可怕的记忆,可是,这也是我唯一能听到他们声音的机会。”
金妮愣在原地。
这简直是她所听过的最可悲的话了。
一想到,这句话竟然是哈利所面对的人生现实,她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偷眼看他,看他的姿势,看他愣怔的侧脸。她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她学着哈利的样子抱住膝盖,蜷缩在沙发另一角,试图理解他现在的心态。
她感觉到,她在自己拥抱自己。
这姿势似乎很没安全感。似乎很孤单。
哈利觉得孤单吗?在她心里,哈利一直是个受万众瞩目的可爱的男孩子。
她回想起三强争霸赛决赛后,他被人群所簇拥的热烈场面来。
他那样受欢迎,怎么会跟“孤单”扯上边?
他勇敢地去面对一切挑战。他是三强争霸赛年纪最小的勇士,拿到了冠军,他还是格兰芬多院队百年以来年纪最小的找球手。
他慷慨又善良。他曾经送了她一整套昂贵的洛哈特的新书——那可是金妮·韦斯莱此生第一次收到新书作为礼物啊。
他法力高强,小小年纪就打败了伏地魔——不止一次——他还在可怕的密室里救了她……
哈利似乎一直很坚强。
他似乎从没害怕过什么,面对何等艰难险阻都能逢凶化吉。
然而现在,他安静地蜷在沙发一角,显得很没安全感。
金妮忽然想起赫敏曾经对她所说过的话。
"You need to really get to know him,all the sides of him,the good side,the bad side,not just worship him as an imaginary idol."
(“你需要真正去了解他,了解他的方方面面,好的一面,坏的一面,而不是只把他当成一个虚幻的偶像来崇拜。”)
金妮总是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哈利,怎么可能会有坏的一面呢?
此刻她终于明白,赫敏是对的。
Bad side(不好的一面),并不是指哈利有什么不好;而是指,他所面临的那些糟糕的事情,他的痛苦,他的压力,他的孤单。
Bad luck. (运气不好/噩运。)
——那些总是能够发生在他身上的麻烦事。
Bad dream.(不好的梦/噩梦。)
——正如现在,他所展现的那样。
金妮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哈利·波特——这个被她所崇拜和仰望的男孩——在人们所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也会蜷缩起来,也会哭,也会脆弱。
他在思念自己的父母,像天底下任何一个渴望父母的孩子一样。
而他唯一能听到他们说话的机会,就是回忆父母死前所发出的悲鸣。
金妮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她怎么能只看到世俗所赋予他的光环呢?
她怎么能对这个男孩精神上所承受的苦痛视而不见呢?
当她沉浸在自己没头没脑的少女幻想和自以为是的害羞里的时候,或许,她已经错过了太多哈利的悲伤时刻——孤独的、绝望的、从没有人发觉的悲伤时刻。
怎么才能安慰到他?
“哈利,听我说,别难过了。我相信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爱到可以用生命去保护你。”金妮盯着哈利,大着胆子,猛然抛弃掉那些毫无用处的害羞。
她提高了一点声音,轻蔑地说:“我打赌,伏地魔肯定没有这样的父母,所以他永远都会输给你。”
哈利惊讶地看向那个橙红色头发的女孩。
在逐渐变亮的天光里,她的眼睛闪烁着亮棕色的光,带着某种奇异的坚定色彩。
他很少会听到她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说话。
金妮是个很害羞的女孩,她似乎总是细声细气地对他说话,连眼睛都不敢直视他。
而现在,她忽然在晨曦中变了一个人,变得毫不畏惧,甚至叫出了“伏地魔”的本名。
她很勇敢。
“谢谢你这样说。是啊,我想,我父母一定很爱我。”他的眼睛感受到了一点酸涩,“这是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事情。”
“不是唯一能安慰你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爱你!” 金妮态度积极地说,脸色微微泛红,“我——你——还有西里斯这个全世界最好的教父!”
她急忙提醒他:“除了他,谁还会送给自己的教子一把火弩箭?整个学校的人都羡慕得要命。我看得出来,他一定很爱你。”
“是啊。”哈利声音里有了一丝愉悦,“我也很爱他。”
他轻声说,“西里斯听到你刚刚说的话,大概会很高兴的。他又发现了一个敢于叫‘伏地魔’本名的人——少有人会具备直呼‘伏地魔’名字的勇气的。”
“喔,当伏地魔在你的大脑里待了几乎一整个学年,欺骗你、利用你、最后甚至想要把你给杀死的时候,你大概也会像我一样出离愤怒。到那时候,你就不会想着要怕他,而是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骗子给炸个粉身碎骨了。”金妮坦坦荡荡地说。
把伏地魔炸个粉身碎骨——他不介意看看那会是什么样子。
哈利忽然微微地笑了。
“而且,哈利,你还有很多朋友,不是吗?”金妮继续说,“你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
“当然,罗恩是我最好的朋友。”哈利说,语气好了很多。
“是啊,我们都知道他对你有多么重要。他甚至打败了你的舞伴,成了你黑湖的珍宝。”金妮站起身,往窗户那边走去,面对着厚厚的窗帘,忍不住偷偷笑了,“弗雷德和乔治取笑了他很久,叫了他好几个月‘珍宝’。”
“是啊。”哈利说,嘴角微微上扬,想起了罗恩那副面对打趣十分恼怒的样子。
“我猜他现在的心态已经调整好了。”她说。
“是啊,现在他的一半心思在棋类和纸牌游戏上,另一半心思在他的猫头鹰上……”哈利咕哝着说。
“我敢打赌,你的舞伴一定会为此感到懊恼——她竟然不是你的珍宝。”金妮刷地一声,把一边的窗帘拉开了,然后是另外一边。
她故作轻松地问:“她是不是生了你很久的气?”
明亮的晨光照进来,让哈利有些睁不开眼。
他用手盖住眼睛,敷衍地说,“哦,我没怎么留意那些事。”
金妮忽然有点高兴。
她走回了沙发,重新坐了下来,用快活的语气说:“你还有全天下最棒的猫头鹰。海德薇一定很爱你,对不对?她漂亮极了,每次飞到礼堂给你送信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会忍不住去看她。”
“是啊,她是海格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是世界上最好的猫头鹰。”哈利说,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试着睁开眼睛,环顾客厅,发现这里的黑暗已经消失殆尽。
“没错!海格也很爱你,不是吗?我猜,你是他最爱的学生。”金妮说,努力忽略掉海格那些可怕的课堂教学内容。
“下下个学年就未必了,我可能不会再选保护神奇生物课了。”哈利说。
等考完O.W.L.s.以后,他就不打算再选这门课了,罗恩、赫敏似乎也不打算选了。
“哦,你真幸运!”金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还得学上一阵子呢。我衷心希望新学年,他不要再想着培育新一批的炸尾螺了。”
哈利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被她脸上无比真实的哀愁给逗笑了。
“我会为你祈祷的。”他说,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就让我们对海格拭目以待吧。我可不抱期望。”金妮摇了摇头。
这会儿,她因为哈利的注视又微微红了脸,强撑着自己的那股旁若无人的乐观态度,继续罗列那些能让哈利高兴的人或者事。
“哦,对了,我的哥哥们都很喜欢你,我的爸爸妈妈也都很喜欢你。我猜我妈妈永远不会拒绝给你一个拥抱的。”
“我也很喜欢你们一家人。在陋居的日子,我总是觉得很快乐,有家的味道。”哈利咧开嘴笑了,“我真想念韦斯莱夫人,还有韦斯莱先生。希望他们能快点回来……”
“是啊,我不介意把爸爸妈妈分给你一点。”金妮笑嘻嘻地说,摸着克鲁克山的毛,“妈妈总是‘哈利长、哈利短’的,她总是打算把你给喂胖。”
哈利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陋居度过的那些快乐日子。在热情好客的韦斯莱夫人的招待下,他每顿饭都要吃三份,直到撑得走都走不动为止。
“哦,没错。你妈妈做饭确实很好吃。”哈利说,看着金妮手下正在抚摸着的猫。
克鲁克山慵懒地叫了一声,亮黄色的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哦,对了,我们绝对不能忘了赫敏,对不对?她是个多么好的朋友。”金妮说,“她一直很关心你,不是吗?想想她给你列的那张咒语单吧——那么长!”
“没错,她帮了我的大忙。她一直是个忠诚的朋友。”哈利说,“还有德拉科,他也在三强争霸赛比赛期间帮了我不少忙。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相信我,认为那纸条不是我投的。”
“我也相信啊。”金妮随口说,“我一直相信不是你。我一直在劝罗恩,让他相信你。”
“哦,是吗?”哈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我从来不知道——”
金妮直视着他,平静地说:“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啊。”
哈利怔了怔。
“喔——”莫名其妙地,他淡淡地微笑起来。
“金妮,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虽然这句‘感谢’有点迟。”
“没关系。”金妮微微脸红了,但是她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我接受你的感谢。”
“对了,金妮,我好像还没正式感谢你在决赛的时候和罗恩一起东奔西跑,请求停赛。”哈利注视着她说,“你们从没有放弃帮助我,是不是?”
“哦,没错,当然。”金妮微微挺直了腰板,骄傲地说,“不客气。”
“我真没想到,在我深陷迷宫的时候,你们一直也没闲着,一直试图救我们。”哈利说,“罗恩还说你直接跑过去找了克鲁姆的父母——那可是知名国际球星的父母啊——连他都有点犯怵这件事。你当时没害怕,也没犹豫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女孩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总要有人去试试看,不是吗?”
哈利点点头。
他盯着她橙红色的头发瞧了一会儿,直到他意识到她的长发所覆盖的衣服是一件睡裙。
就在此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样瞧她有点不妥当。
她是个女孩。
他是个男孩。
他应该尊重她。
“一直盯着她瞧”的行为,可不太像是尊重她的行为。哈利不由自主地想。
金妮早就被他瞧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早就不再看他了。她也早就放下了拨弄头发的手,正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克鲁克山,似乎它才是这个世界上她最关注的宝贝。
于是哈利垂下眼睛,盯着她手下的猫,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克鲁克山的毛一样乱了起来。
他忽然问:“你同克鲁姆的关系很要好吗?”
“谈不上要好。”金妮说,“只不过是以前向他要了几次签名,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哦,是这样啊。”哈利低声说,忽然诡异地记起克鲁姆越过餐桌凝视她的眼神,“我注意到,你没有去保加利亚过暑假,尽管他们的邀请听起来挺不错的。”
“是啊,我没有去。”她安详地说,偷偷看了他一眼。
于是哈利又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褶皱被抚平了,就像她抚平了克鲁克山的毛。
他又说,“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感谢你——上次你在你妈妈面前替我解了围。”
“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惊讶。
“决赛前,格兰芬多餐桌上那次交谈。”他有点不解地说,“她当时似乎对赫敏和德拉科的恋情表现得很不可置信,反对的态度很激烈。”
“哦,我记起来了。”金妮随意地说,“是啊,她一贯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哈利问,“韦斯莱夫人为什么那么讨厌德拉科——就因为他是个斯莱特林吗?”
“不全是这样的。”金妮小声说。
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清楚。
“他父亲与我爸爸有些宿怨,你应该知道吧?他们以前闹过不少矛盾,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很多纯血家庭出身的巫师都将我们家视为‘纯血叛徒家庭’——由于我们亲近麻瓜的理念与他们纯血至上的理念格格不入。”
“可是,德拉科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哈利说,“否则他也不会跟赫敏谈恋爱啊。”
“也许吧。”金妮耸耸肩,依然对此持怀疑态度。
“还有一点,他父亲是个食死徒——我妈妈是最痛恨食死徒的。”她低声说,“她的两个哥哥——Fabian & Gideon(费比安和吉迪翁)——在第一次巫师大战时加入了凤凰社,不幸死于食死徒之手。”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哈利不安地说。
“你不知道是很正常的,我们以前也不知道。”金妮说,“直到有一年圣诞节,她喝多了酒,才对我们提起他们来,还因此哭鼻子了。就是那次,我才知道我的两个舅舅有多么英勇,五个食死徒联手围攻他们,才将他们打倒。”
“他们是英雄啊。”哈利敬佩地说,“我以为,以韦斯莱夫人的性格,会把他们的英勇事迹时常挂在嘴边的。”
金妮摇了摇头。
“妈妈不太爱在我们面前提起这件事。但我猜,妈妈心里是很想念他们的。我甚至觉得,她是为了纪念他们,才给Fred & George(弗雷德和乔治)起这样类似首字母缩写的名字的。”
“喔,没错,都是F&G——”哈利轻声说。
“是啊,”金妮的表情显得若有所思,“妈妈虽然经常因为他俩的调皮捣蛋行为生气,最终却总是网开一面,说不定正是托了两位舅舅的福。”
她低声说,“有几次,我注意到,她看到他们房间门上写着的‘F&G'的时候,神色会有点哀伤。”
哈利想要对她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艰涩。
“哦,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一点韦斯莱夫人的心情了。或许是因为那伤痛太过刻骨铭心——她不想时时提及过往也是正常的。”
“没错,她并不是那种喜欢伤春悲秋的人。”金妮说,“总之,我们家的所有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对‘食死徒及其有关的一切’深恶痛绝。我们对于他们是怀有深深的厌恶和警惕的,从一开始就是。”
“但是,”哈利说,“德拉科他并不是食死徒啊。他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相反,他一直在帮助我。”
“可我们还是情愿对这类人绕道走,不愿意与这类人有过多的牵扯。谁也不愿意冒险,主动惹妈妈不痛快。”金妮说,“哦,或许弗雷德和乔治是例外,我有时候看到他们会主动去找马尔福嘀嘀咕咕地说话;后来,罗恩也不知不觉地走向了叛变的道路。”
“叛变?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对于妈妈来说,向曾经侮辱过我爸爸的马尔福公然示好,与‘叛变’无异。”金妮皱着脸说,“我其实也并不想要让她感受到‘被背叛’的感觉。”
“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会愿意替赫敏和德拉科说话,同你妈妈公然对着干呢?”哈利说,“我看到韦斯莱夫人对此感到有点儿惊讶,甚至有点伤心。”
“我不知道。大概是一时冲动吧。”金妮用一种散漫的语气说,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有点挣扎,“我猜我那时候并不希望自己的妈妈在公共场合批评我最好的朋友。妈妈事后也承认,她当时的话语并不十分理性。”
她心不在焉地说:“妈妈后来说,赫敏在这件事上是挺无辜的,她不过是作为一个麻瓜出身的格兰芬多,恰巧喜欢上一个父亲是食死徒的、固守纯血主义思维的可怕家庭里走出来的、歧视麻瓜的斯莱特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听出这句话中的讽刺意味了。”哈利咕哝着说,“这样算不算是另外一种层面的歧视?当德拉科的爸爸歧视麻瓜出身的巫师的时候,你们也在歧视家里有食死徒背景的巫师——尽管那个巫师做的事情与食死徒的事情毫无关系——不是吗?”
“喔,我从没这么想过。”金妮惊讶地说。
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说,“我猜你可能是对的。我的确从一开始就对马尔福怀有一种偏见……”
沙发上的克鲁克山眯缝着眼睛,觉得客厅的光过于强烈了。
它歪着脑袋,看了看脸上逐渐泛起笑容的哈利,又看了看表情一本正经的金妮,觉得哈利大概不会再伤心下去了。
永远深藏功与名的克鲁克山确信,这场对话还远远没有到达尽头。
红头发的女巫和黑头发的男巫,坐在沙发两端,兴高采烈地聊着一些克鲁克山觉得鸡毛蒜皮的无聊话题。
无聊透顶!克鲁克山想。
这场景又不是它此生第一次见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它骄傲地摇了摇尾巴,觉得自己的猫生终于回到了正轨上来。
于是克鲁克山再次功成身退。
轻巧地蹿下了沙发,它大摇大摆地溜出客厅,准备趁其余人还没醒,去布莱克老宅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满足一点它的小癖好——检阅一下自己私藏的几十个毛线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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