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沙发或茶水,门口只有数张简陋的木凳,并不舒适,坐上去还会吱呀作响。
他们像是前来自首的犯人打扰了公职人员们的下班时间,等待审问的过程粗糙而漫长。
而且,不知为何,尤利觉得这里很凉。
有意在魔法部与韦斯莱一家保持距离,起码不要传递出关系友好的信号,于是她走到了靠墙的邓布利多校长身边。
不同于卢平那边被哈利与韦斯莱们围绕着的热闹,邓布利多正安然若素地坐着,见她过来,他友好地邀请她坐下,并将身边那把简陋的凳子用变形术变成了带靠背与扶手的华丽丝绒巴洛克椅,绒面是一种优雅的紫色。
“圣芒戈去年接收了一位遭受精神攻击的女士,她提起有人对她施加了强大的遗忘咒,这使得她每天头痛欲裂。这两个月,我们逐渐修复了她混乱的大脑,并帮助她找回了部分记忆......所以,您将吉德罗·洛哈特招聘到霍格沃茨是为了等待英国魔法部批捕条令下来好直接把他带走吗?因为他满世界流窜到处祸害别人?”
尤利向他道谢后坐下,语气随意地问起这事,似乎只是为了找到什么话题好不至于冷场。
“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吧。他毕竟是从霍格沃茨出来的学生,如果可以稍加制止,我不希望他在歧途中越陷越深。”校长似乎完全不意外她所知道的内情。
尤利耸耸肩。
“但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他担任教授,他完全没教给学生们任何东西。”
“也不尽然。”邓布利多说,“即使是一个坏老师,也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比如什么不该做、以及不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当然是十分具有人文关怀色彩的教育理念,虽然尤利从效率主义的角度来看并不大认可——烂人烂得五花八门,难道都要拉来当教授一一示范?
但她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反驳的意思,只是点点头,又聊起了另一则消息。
“我听说魔法部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致力于邀请您来担任部长——”尤利环视着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对比之下,他们被安排到的几张凳子更显寒碜了。
“您为什么拒绝呢?”她低声问。
“嗯,好问题。”邓布利多微笑着说。“手握权力者应将目光放在改变世界当中,而我认为,改变世界的根本又在于教育下一代。所以我只是选择了更直接的那条路,这是其一。”
尤利思考着他的话。
“那么其二呢?”
“其二,权力......是十分危险的,尤利——尤其当你还没有学会克制野心的时候。即便你自信已经学会了,也无法保证不会在权力的滋养下再度膨胀。倒没有自夸的意思,但当一个人同时拥有野心、才能与权力,大部分时候,这对他人都是一种灾难,至少饱含隐患。”
这次尤利挑了挑眉。
“好吧,其实我能理解您所说的‘危险性’......”
她扭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那甚至都不是一间正式的办公室,上面连个门牌也没有,铜制的门把手上锈迹满满。
“但谁说让一个毫无政治抱负的软蛋拥有权力就不可怕了呢?”
低声说完,尤利站起身,在向邓布利多颔首后,她朝着电梯走去。
“尤利。”
在走出两三米后,邓布利多校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你介意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进入圣芒戈而不是魔法部吗?”
她停下了脚步,过了几秒才回答。
“成熟的政客需要深谙妥协的艺术,但优秀的医生却需要某种不择手段的精神——我想,比起妥协,我更喜欢不择手段吧。”
“我认为你更擅长前者。”
“......或许是那样,邓布利多校长。”尤利转过上半身,露出一个笑。
“但我真心喜爱我自己,而长久的妥协会折损这种喜爱。有些人会为了他们心中更重要的东西而忍受这种代价,我尊敬他们,却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如果有人更合适,那她也应该走上更高的位置。”
她独自搭乘电梯来到了地下二层。
还没从电梯出来,尤利就透过栅栏看见正在面对面交谈的两个人,正是阿米莉亚·博恩斯与普利策·克拉克。
她轻轻按下电梯的暂停按钮,屏息聆听。
有些耳鸣,尤利甩了甩脑袋。
“.......我还是觉得你的决定太突然了,克拉克。”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声音压得很低,“或许不久之后......我们会很需要你,你再清楚不过了。”
“我实在不能忍受那几个蠢货了,博恩斯。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保证我还是会尽力的,好吗?我们都经历过,其实在不在职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旦爆发战争,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普利策说。
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两人关系不错。
“我在说傲罗指挥的问题——金斯莱作为傲罗是很不错,但我不确定他的领导能力。一开始我问了鲁弗斯·斯克林杰 (Rufus Scrimgeour)的意见,他也很有声望,但他说今年不行,他太太生病了。”
“哈,没办法,你也知道他们感情很好......但是,我认为金斯莱也足以胜任。他会是很出色的领导者,无论是能力还是品行,他都是最好的那一级。”
“好吧。”博恩斯女士微微叹了一口气,“金斯莱的任职文件下周一会下来,我会连同你的交接材料一起给他——如果你坚持这么决定。”
“谢谢了,阿米莉亚。”
“只是我分内工作。”
“不止那些,总之,我很荣幸和你共事这些年,起码有你在,我还觉得魔法部不至于完蛋——喔对了,那些交接材料,你也会看一遍的吧?”
“........当然。有什么东西吗?”
“唔,一点儿部长家族的小惊喜罢,这件事还是在金斯莱上任前由我挑破比较好......你看了就知道,我相信你会把它处理得很完美。我走了,你多保重。”
或许是电梯的气味不太好闻,尤利明明在注意听他们说话,却感到大脑中不受控制的眩晕阵阵袭来,很轻微,但有些恼人。
普利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很快,他神色如常地踏入电梯,就好像压根没看见尤利似的。
他当然不是没看见她。
当电梯彻底离开这一层,普利策扭过头。
“上次和你在电梯的是谁?也是乔治吧。”
“.......”
“怎么不说话?特莉萨?”普利策抱着胸,笑起来调侃她。
尤利面不改色地问:“为什么要辞职?我听说博恩斯女士已经启动了内部审查。”
“你还没跟小乔治交往吗?这么慢?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面对这种一言不合就岔开话题的恶劣行径,普利策选择以牙还牙。
这下,尤利终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普利策耸耸肩:“你说我就说咯。”
“......是的,我们没有,目前看是我不行——现在您可以回答了吗?”
他得意地一扯嘴角。
“当然。你知道内部审查的流程有多严格么?不往远的说,就最近威尔士的任务我就起码违反了七条规定,如果再往下查你和乔治也会受到牵连——呃,别用这个表情看我,我可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小鬼。”
嗤笑后,普利策稍作停顿。
“只是,没有意义了,有人会在那个岗位上发挥更大的价值。”
“尤利,你是我见过最有主见的小巫师。但我真心建议你:不要再掺和魔法部的事。你们即将要面对的世界已经够复杂了,没有必要在这种政治斗争中继续耗费心神。如果连你这个年级的孩子都要操心这些事,那我们这些无能的大人就没有一点儿用武之地了。”
这次,他的语气听起来可靠而诚恳。
“可无视也不会让真相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尤利撇过头,眼皮低垂。“而我们马上就要玩完儿了。”
电梯在这时到达八层。
普利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出去了。
“注意身体,你脸色很差。”
尤利没有说话,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她只能目送他离开。
准备关门时,一双手拦住了即将闭合的栅栏。
是乔治。
“总算找到你了。”
他隔着金色的铁条朝她微笑,一层红发凌乱的贴在他额头上,汗水让它们看起来颜色更深。
进来后,意识到不对,乔治很快收起了笑容。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他将干燥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仔细试探这里的温度。
“不舒服吗?就快结束了尤利,负责审讯的傲罗是金斯莱·沙克尔,他和爸爸很熟,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说完,他接着把左手扣在自己的额头上,皱起眉毛。
“梅林,你有点低烧......我们现在就回去。”
尤利已经不记得自已有没有说什么,关于那天最后的记忆只是那双干燥微凉的手贴在她皮肤时的触感,眼前的一切开始下坠,而他焦急的目光在那片混沌之中显得很明亮。
喉咙滑过一阵清凉之后,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
醒来时已经是1月17日,距离尤利脑海中最近的记忆日期已经间隔了足足八天。
睁眼,劳拉正靠着床头柜写信,她写得很快,像是有什么紧要事情需要处理;金迪在床尾看报纸而终于不是看书,但他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格恩与佩里站在窗户那里小声交流着什么,她们紧握着彼此的手;而门外则似乎是韦斯莱先生和另一个男人在说话,男人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提到了哈利......
大脑已经习惯性地开始接受起信息,忽然被乔治喜悦的喊声打断了。
“你醒了!”
如同一个开关,目光所及之处开始迅速发生反应:
劳拉丢掉了羽毛笔,转过身来紧握住她的手;金迪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两个跨步来到劳拉旁边;格恩和佩里停下交谈跑了过来、屋门的把手也被迅速按下.....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混合着喜悦与忧虑,然而顾不得回应众人的关心,艰难地咽下唾沫以稍稍滋润疼痛的喉咙后,她沙哑着嗓子问:“我能不能先问一下——是发生了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握着她手的劳拉轻声说:
“.......那个人回来了。”
金迪放在椅子上的报纸依旧静静地待在那里,被折起的图片上方是一行醒目的标题:
《英国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阿米莉亚·博恩斯,于阿尔巴尼亚残忍遇害》
写这章非常难过
阿米莉亚·博恩斯是原著中我非常喜欢的女性角色,她是真正的英雄
我犹豫过这个安排
但最终还是没有让剧情变成真正的童话
在这群仍稚嫩的孩子们真的有所作为之前,注定需要已经成熟的英雄们用鲜血来揭示战争的残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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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不配的与在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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