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周奇睡得并不踏实。
她昨晚兜兜转转了半天最终找了个离市区不远的公园,藏在草垛里半眯着眼睡着了。
梦里周奇好像又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但这一次被追赶的对象却变了她自己。
面糊不清的小偷在身后大迈步追赶着她,她的心紧紧吊着不敢回头,胸腔被不断挤压接近窒息,几声咒骂好似穿过风争先恐后的到达她的耳边。
快,快…她只能不停的往前奔,身体即将要脱力,从咽喉呕出的铁锈味在口腔内蔓延,她的脚好像还在几次疾跑中崴了几下…有路了!她看到眼前陡然出现的拐角仿佛劫后余生,胸腔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她要得救了,再坚持一下,快了,快…
她愣住了,当她转过拐角,出现的也只有新的一面水泥墙,墙上几道斑驳的颜料涂鸦拧出了一抹扭曲的笑容,好似一张怪诞的脸在咧着嘴告诉她这是完完全全的死路。
周奇不敢置信的退后一步,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渐渐慢了下来,她的脑袋侧了侧盯着地面,手脚禁不住的颤抖。
身后传来一声莫名的低笑,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臂膀恍若穿过薄薄的布料紧紧攥住了她的灵魂,游荡在她空虚的人皮壳子里。她的头皮发麻,瞪大眼睛注视着那双在自己腐烂的身躯上游走的人手,她枯朽的灵魂在发出绝望的的惨叫,滚,滚开!她恨不得那双手变成尖刀白刃狠狠的刺穿她的□□,然后挖出血肉,捅出血洞,把她体内肮脏的血都放出来淌进下水道混进浊流中,同破碎的灵魂一起。下水道里的虫鼠竞相而上,她的尸体被蛆一点点的蚕食,她的毛发里藏着老鼠在啃咬她的头皮,它们大快朵颐,肉一点点发烂发臭…终于,她的躯体如灵魂般面目全非。
周奇恍然惊醒,她睁开眼,看到了白亮的天空。胸口被勒住的紧绷感提醒着她依然活着,但那一点点的劫后余生的庆幸转而又被绝望的虫蝇啃食殆尽。
她的人生,从一个悲剧结束,又从另一个悲剧开始了。
半小时后,周奇从隐蔽的角落里钻出来,用力踩了踩发麻的脚。她刚刚找了个地方方便了一下。
对社会来说她这种全无人员,没有钱就不要再想维护尊严的权利。她只能找个尽量能遮挡的地方,忍受屁股被草扎的不适草草了结。当然她并不是那种不擦屁股的坏孩子,别忘了,她兜里总备着废纸,以备不时之需。
她拉开抽绳打了个结,也许她还该庆幸这不是二十世纪的二零年代,不然她保不准就被哪个传说中的teenager拍下来给po到脸某和X软件给当笑料去了,哦对,说不定还会出现在国内的某厕吧,然后就是她一人扮多角的传奇故事了。
“呵,草…”周奇好像是被自己逗笑了,她咧开嘴角心里不知道在嘲笑着谁,迈开步子朝着人多的市区走。
她看着早上还躺在街头呼呼大睡的流浪汉,暗嘲loser;她瞧着靠着墙角睡在一摊呕吐物旁的酒鬼面露憎恶;她扭过头又望着杂志摊前两个吸着烟对吐烟圈大笑的中年人不怀好意的揣测他们是不是吸了毒…
“Hey!”
什么?她慢一拍回过了神。
被撞了的男人朝她大声抱怨,那不满的眼神又转移到他的西装上,然后嫌弃的拍了拍。
“watch where you are going,stupid!”那位成功人士拧着眉头,手里还提着公文包,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那是什么眼神呢,鄙视,嫌弃,反感…
不用看了,这准是个贱人。
还没出现的愧疚感转眼就变成了怨恨,她咬着牙,也皱起眉敌视着他。
她突然想起了街对面中年男人手里夹着的烟。
也许她会用两根指头夹着那根烟嘴,然后在烟头将要燃尽时按在他熨整的西装上,碾一碾,直到烫出个洞,最好再烧穿那昂贵的布料,烫到他金贵的肌肤,然后欣赏他那愤怒又惊恐的表情…那一定会很精彩。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畅快的笑了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得逞了一般。等她从癫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那个男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恍然的回过头,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瘫在街头的流浪汉,喝的烂醉如泥的醉汉还有街对面互相吹牛的烟民…还有更糟糕的人吗?
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她嗅了嗅,像是干透的汗味。然后她后知后觉的低下头,把衬衫捞到鼻尖…有,是她自己。
人是很奇怪的。昨天的三分钟热血只是留给了无法忍受痛苦的那个自己,她鄙夷那个流浪汉更无法接受自己是流浪汉,她可怜的自尊心无法经受一个个路人异样眼神的敲打,她也没办法接受一天讨来的钱甚至吃不上一顿像样的饭。而那个痛苦的想跳湖的昨天的自己又无法接受今天的新世界,那怎么办,她只能去死了吗?
周奇此时蹲在街角盯着街对面恣意的两人,她也想抽根烟吞云吐雾,也许那样就会有答案了,即使她并不会抽。
她掏了掏兜,零星的两个硬币不足以她解决一顿温饱。她抬头望天,思索了一会,但最终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去打工赚钱。
你说周奇不好奇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吗?当然有,但无解,她找不到任何办法能了解这发生的现状和背后的缘由。如果没有答案那就只能放弃思考。
她以前痛苦的只有内心,但从没面对过生存问题,即使想过也是害怕,因为她没有勇气,也不敢假设。但当饥饿出现,对明天是否能活下去的恐慌会变得更加强烈,求生意志会逼迫她去工作,不然她就可能会成为她所鄙视的人中的任意一个角色,甚至还不如。
“真是心比天高,你个蠢货。”她心里暗骂自己这时候还有天杀的优越感,在别人眼里她和那些人估计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分成了站着的废物和躺着的废物。
唉,走吧。
当她拖够了时间,意识到再也无法逃避下去的时候,只能站起身选择去打份工给自己一条活着的道路。
周奇沿着人多的方向走,希望能在一家中餐馆求职,毕竟相比起本国人她和哑巴无异,在老板眼里就是一个丧失后天优势的残疾人。
不得不说70年代的伦敦发展实数繁荣,街边一溜是望不到头的商店,电车沿着轨道在五颜六色的小轿车中穿行,双层红色大巴拖着一箱的乘客从她面前摇摇晃晃的驶过。兴许是临近中午,一些餐饮店都陆续开了门,陆陆续续的人都开始往店里拥去。
周奇暂时从消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她好奇的瞧着这陌生的一切,看着各样的欧洲面孔出现在眼前然后与自己擦肩而过。
她心里突然有点激动,原来她无法脱离的圈子之外是这样的世界吗?自由的感觉突然在她胸腔中涌动,她开始感到一些放松,即使胸口依然被勒的难受。
周奇眼睛瞟向路边店家的玻璃小心的打量自己,她比原来矮了一些,也瘦了很多,身上肥大的体恤松松垮垮,原来的五分裤也变成了过膝的七分裤,抽绳要抽出很多还要打两个结,鞋子也大了几码,走起来不太合脚…简而言之,她变小了,还变了不少。她收回目光,心里的喜悦开始逐渐放大,还好,一切都没有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但她随之而来又感到无比的恐慌,这一切会不会都是一场可笑的梦和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很少照镜子,也不敢照镜子,当她刚开始发现身体的变化时也只是拽了拽衣服,摸了摸肚子,她害怕自己变的更糟糕,也不敢面对自己本来的模样,自卑的观念像耻辱柱一般钉进了她的大脑,她连抬头与自己对视都感到无比痛苦。
因为她无力改变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终于,她看到一家中餐馆的招牌,上面画着经典的中国面食,门口是张贴着印发的菜品广告。周奇的手有些颤抖,她想,她该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家店门在不断的被顾客推开拉开,如同她摇摆不定的心忽上忽下。她告诉自己要舍去内心里那微不足道的羞耻心,为了活下去,都是值得的。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门。
“What can I do for you?”点餐台后的服务员向她问道。
“我…”周奇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看着眼前的外国人面孔,嘴张了张又迟疑的闭上。她有些着急的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眼睛又不禁向后台乱瞟,心里想着难道这里连个中国人都没有吗?
不远处有人好像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况,另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拍了拍同事的肩,小声的耳语了一句,然后微笑看向她,“你好,需要帮助吗?”
典型的亚洲面孔和流利的中文让周奇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她惊喜的语无伦次:“yes,哦不不不,我是说对,我也是中国人,我需要一份工作。”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面带疑惑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迟疑出声:“你太小了,不该出来工作。”
“但我真的很需要一个能糊口的职位,我不会说英文,我身上还没有钱没有地方住,我什么都不懂,在中餐馆打工这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周奇着急的乞求道。
服务员迟疑的思索被顾客打断,她连忙带起微笑开始工作,嘴里吐出的流利英文和麻利的记菜动作都让周奇感到佩服。
顾客离开后,服务员转过头对上了周奇那卑微和祈求的眼神,面露不忍。“你不该出来工作你也没法工作,你应该去福利院。”
“福利院?”周奇疑惑道,“那是个好去处吗?”
“不算是,但是个保证你在十八岁之前能不被饿死的地方。”服务员的笑变得很勉强。
周奇大概从这个表情里能猜到什么,“那里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优点吧?”
服务员点了点头:“也许,但主要看命。”
果然,周奇立马在心里pass了这个选项。虽说福利院可以保证不被饿死,但并没有保证没有其他的死法啊,非不必要就不要再想这条路了。
“那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求你了,我不想去福利院。”她双手合十祈求道。周奇想她这下是真把那没用的自尊心放脚底下踩着了。
服务员叹口气:“我也只是个打工的,这不是我说了算。”还没来得及等周奇失望,她又张嘴说道:“但我可以带你去见我们老板,你可以去问问他能看不能把你留下来。”
她回过头把同事叫到点餐台招待,然后带着周奇引进了后厨。
餐馆本身并不大,所以后厨也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地,只有两三个厨子在忙活和旁边一个监工。卫生也说不上干净,但也不至于到让人大跌眼镜的地步。她收回目光,一切都在她预期的范围内。
“老板。”她被引到了那个监工面前,看着也算是和善。
那男人闻声转头看了看她,就皱眉对着服务员训斥:“这是谁,你女儿?我没说过不要把闲杂人带进后厨?况且你才多大就有孩子了,你不是说你还在上大学才让我给你一份工作?!”
…这又是个贱人,伦敦的特产大概就是贱人了。
服务员嘴角的笑僵了僵:“老板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女儿,我也没骗你,这个小孩子是来找工作的。”
中年男人转头用审视的目光对着周奇上下打量,然后发出一声嗤笑:“就她,看着不聪明,长得还不男不女的,能干什么?”
我嘞个贱货啊,你嘴寄吧刚给哪的男的口了那么脏啊。周奇恨不得把墙上挂的刀给拿下来往这贱人脖子上抹,把他头给砍了剁碎喂狗。你说她会干什么,她跌的她会杀猪啊,一刀下去都能让死猪叫的哭爹喊娘,还会劁猪,准手起刀落,包痛的…啊,这么看来她适合当屠夫啊。
周奇竭力压制住她扭曲的表情,只是讨好的扬起嘴角笑笑。“我什么都能干,只要能包吃住就行。”
“包吃可以,还想包住?”男人嗤笑一声,“或许你可以去外面睡大街。”他这么说完还觉得自己很幽默似的大笑几声。
看来死猪不被砍也会叫。周奇眯了眯眼看着男人嚣张的嘴脸思索,她想拿刀磨平这张脸,不论是鼻子还是眼睛还是这张嘴,都太突兀了。把刀磨利一点,这样砍下去碰到那脆弱的骨头就不用像来回的剁棒骨那样艰难。
“就今天一晚,让她睡在杂物间就行了。”服务员帮她说话。
男人停止了大笑,他讥笑的打量着周奇:“让她待到后天,五天工作制才刚实行,周末人可不少。”说着他口袋里掏出根烟,打火机滑了几下点出了火,然后歪着脑袋咬着烟凑近火光,点燃后吸了口烟。
“包吃包住就别想着钱了,后天干完就趁早滚蛋吧。”他朝着她的脸吐出烟圈,“小鬼,今天就给你免费上一课,什么筹码都没有的东西就不要想着还能好好活着了。”
说完他得意的咬着烟离开了,油腻腻的后厨里又充满一股烟味,她狠狠抹了把鼻子,眼睛死死的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寄吧玩意,等哪天把你□□点着了你还会在我面前这么嘚瑟吗?
“走吧,我告诉你该做什么。”服务员扯了扯她。
“老板去哪了?”周奇仰头看她。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服务员皱眉制止了这个话题。
周奇详做乖顺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餐馆的工作干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她说不好话所以给她派的都是些体力活,收盘擦桌洗碗扫厕所,哪里需要干哪里。很苦,很累,她有时候重复着机械的的动作到麻木时,总会放空几秒,看着脚下还没拖干净的地板,看着手里脏兮兮的抹布…她在想为什么?而这三个字刚冒出来就会被她果断的撇在脑后,她只知道她再不干活就干不完了。
时间过得很慢,但她也终于熬到了晚上。
那位服务员把她拉到狭小的卫生间,告诉她可以接点水擦一擦身子,然后还给她拿了一件新的衣服让她换掉。
“这是餐馆的工作服,应该还没有人穿过,把身上擦干净了就换掉衣服。”她弯着腰叮嘱。
“那我的旧衣服洗掉可以晒起来吗?”周奇问道。
服务员思索了一下:“你洗完给我吧,我一会帮你带回家晾起来,大概明天就会晾干了。”
周奇感激的点点头:“姐姐,谢谢你,我还没告诉过你的名字,我叫周奇。”
服务员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复杂,她没有礼尚往来自报姓名,只是说:“周奇,你该庆幸你长得不像个女孩。”
周奇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服务员留下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转身出去了,门轻轻关上,她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镜子。
昏暗的灯光下,她满眼疲惫,刚刚好不容易扬起的笑容此时僵硬的定在嘴角,汗湿的刘海粘在她的睫毛上,浅灰的衣服粘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湿印,抬起的两只手还徒留着刚洗完碗的油腻…
周奇突然“嗤”的一声笑出来,打开水龙头搓洗自己脏兮兮的手。
那位好心人说对了也说错了,她该庆幸她长得不像个女孩,但她没法改变她是个女孩的事实。
本文不算轻松文,和旧文风格有较大差异,但根本都很阴暗。在正式进入霍格沃兹之前,各角色都不太会是好人,包括女主。所以请谨慎观看,下一章可能就是自设新男配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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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伦敦的特产是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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