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月圆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邓布利多踏上了戈德里克山谷熟悉的土地。

蒙尘的风铃在房檐下叮当作响，指头大小的金属鸟雀在其中飞进飞出，往下挥洒了不少灰尘，在早晨的太阳下反射出微光。

“复活节快乐，巴沙特女士。”邓布利多递过一篮子复活节鸡蛋，奇怪的是，那些鸡蛋的形状并不都是椭圆，它们有的看起来像是正方形，有的看起来是个长方形，还有的，那看起来简直像是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了——他们甚至蠢蠢欲动着想要跳出篮子。

“一些小惊喜。”邓布利多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噢，你总是这么贴心，阿不思。”巴沙特太太接过鸡蛋，篮子在她枯瘦得像节干树枝的手臂上晃了晃，叫人一时不知该担心鸡蛋的安全还是手臂的安全。

走进屋子时，邓布利多抬手扶了下门框，门框应声拔高，这才直着身走了进去，不然那矮矮的门框肯定要把他的帽子扫掉。

巫师的门大多是施了魔法的，能够根据来者的身形自动调整大小，这座房子大概是太老了，老到魔法都生了锈，不起作用了，遗憾的是，它的主人也和它一样，老到忘记给这些魔法上上润滑油了。

前方传来巴沙特太太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我敢说一定是同一个小偷。冬天时山谷里的人家都被他偷了个遍，那时候他们都猜那是只魔法生物，你知道的，地精、护树罗锅或者嗅嗅什么的。我可不这么觉得，没有地精会喜欢墨水，嗅嗅也不会——唉，我家的墨水都遭殃了。都是些顶好的墨水，有好几瓶还加了龙心血、独角兽血和凤凰血，哦，还有那瓶麒麟的……”

邓布利多选择性无视了其中不那么合法的部分，他一边拨开前进道路上的重重杂物障碍，一边问道：“或许是灰尘妖精？你知道他们最喜欢收集巫师家里的小物件。”

灰尘妖精虽然叫做妖精，但和古灵阁的妖精完全是两个物种。它们的体型通常只有拳头大小，长得就像个煤球，常生活在巫师家堆满灰尘的角落里，若是照到日光或被人看见，就会马上散作一团浓缩灰尘扑人一脸。在它们栖居的地方，常常能找到遗失已久的物品。

又顺手把摇摇欲坠靠着墙码到天花板的书籍按回去，点点魔杖扫干净洒落的灰尘，给自己清理出一个能坐的位置，邓布利多想，这座房子里会有灰尘妖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还没老到分不出灰尘妖精！”巴沙特太太咕哝着抗议，和两只漂浮着的茶杯一起摇摇晃晃来到客厅。

“那么我可猜不出来了，你觉得会是什么？”邓布利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叶在热水中滚沸出腾腾香气，将半月形镜片蒙上白雾。雾气朦胧中，一抹黑影极快地从窗外闪过。

邓布利多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巴沙特女士，我记得你家屋后的花园打理得很是不错，最近有引进什么新品种吗？”

“还是老样子，对了，我想种点驱兽蒲，但老是长不好，还没长起来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说着说着，巴沙特太太皱起了眉，她扶了扶额，“奇怪，是被什么糟蹋的……，驱兽蒲，为什么我会想种驱兽蒲……？”

驱兽蒲，一种经过巫师多代改良的魔法植物，外形与名为菖蒲的植物极为相似，危险性却远比它高得多，通常专用于驱赶在危险生物名单上榜上有名的猛兽。

“驱兽蒲，我……”

“好吧，让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邓布利多打断巴沙特太太的喃喃自语，在窗外的魔法波动再次闪过时，他抽出魔杖向后门的方向一点，一股劲风穿过，后门应声而开，拍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比门的响动更快的是院外的砖墙，墙面扭曲变形，向上蔓延，攀结在一起形成穹顶，霎时间就将院落封锁起来。

就在穹顶形成的瞬间，那团在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再次出现，它从茂密的草丛中飞出，一下就将穹顶撞出了不小的坑，再一下，凹陷的坑洞就变成了蛛网般的裂缝，第三下，砖石组成的防壁就破了一个口，黑影飞快地从中逃出。

可惜，邓布利多的动作比它更快。

就在黑影撞击第二下防壁时，邓布利多以远超一个百岁老人应有的反应速度将魔杖抵在了地面，强大的魔力从土壤下潜行，瞬息之间就在砖石防壁外构成了一层无形的魔法屏障，正好把逃出的黑影兜了个正着。

后院中已经变得一片狼藉，碎裂的砖石掉了一地，将满地魔法植物压得七零八落。黑影掉在砖石堆里，像是团被困在水晶球里的烂泥，四处翻涌，却怎么都逃不出魔力构成的监牢。

邓布利多看着那团两个拳头大小的黑影，走近两步，又停下，明亮的蓝眼睛像是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哎哟……我的头……我的，我的花园！”站在后方的巴沙特太太揉着太阳穴，突然失态地尖叫了一声，她小碎步跑进花园匆忙巡视着她心爱的植物，忽然又转头看向邓布利多，像是才看到他一般，“阿不思，你来了？噢，噢，这可真是太难得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看看我，都没有给你泡杯茶——”

邓布利多注意到，巴沙特太太说话的时候，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中时不时闪过几丝迷茫。这让邓布利多脸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很遗憾，巴沙特女士，我不得不说，恐怕你中了一段时间的夺魂咒。”

“夺魂咒？但是谁会对我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太……”令邓布利多有些惊讶的是，巴沙特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出现的情绪波动还没看到被毁坏的花园时大，她甚至还冷静地环视了一圈花园。

这时，她总算发现了那团躺在废墟里的不明黑影。

“这是……”

巴沙特太太睁大了眼，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过相关消息，甚至在几十年前，美国和英国魔法部就宣称它们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她仍然记得——

“默默然？”

“是的，一个默默然。”

邓布利多重复，带着仿佛埋藏了多年的叹息，旧时的记忆随着的叹息重现，很快又轻飘飘地消失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