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像山,像天地间所有棱角分明的存在。
卢修斯·马尔福——那个不由分说闯进来的异数。
她记得他眉梢上扬的傲慢,也记得少年人小心翼翼的讨好。
更记得他的爱,是燎原的烈火,不管不顾的要将她也一同焚为灰烬。
那时她也看,看得太清楚。
看他在谋划中辗转,在沉沦中挣扎。
每一次望进他眼底,心口都像被什么钝重的东西一下下凿着,闷闷的疼。
后来,山不再是山。
他成了一道她必须跨过的坎,一块刻着劫数的碑。
直到白澈在她怀中渐渐变轻,那土黄色的小犬虚影,用鼻尖最后一次蹭过她的掌心,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
那入骨的悲伤像一瓢冰水浇上滚烫的烙铁——最后那点纠缠不休的自我,终于化作一缕青烟,散了。
她不再问为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虚空,想:情之一字,究竟是何物?竟能让生灵如此颠倒,如被无形丝线拴着,欢也由它,痛也由它。
她开始学着看,看更多。
冷眼旁观那段过往,它不再是屈辱,而是一出名为贪与痴的戏剧。
她看他最后的结局,也不再是极恶之徒的终场落幕,而是一个被自身**吞噬的魂灵,在黑暗中发出绝望的哀嚎。
她缓缓从那团乱麻中抽身,思绪浮起,如月升中天,清冷的照着。
那日她踱步到院中那棵老银杏下。
石板上的小坑盛着雨水,她低头,看见水中自己的影子晃荡着,忽然就晃成了多年前杭州城那一场相似的雨——湿漉漉的街,油纸伞下,那个浑身狼狈却依旧昂着头的少年。
画面清晰如昨,她亦无波无澜。
她成了。
没有霞光万道,没有仙乐飘飘。
她只是低头,摊开手掌。纹路依旧,却又仿佛全然不同。
太上忘情,原来不是变成石头。
是将曾为一人泼洒的滚烫热血,化作了可浸润万物的雨。
她更加理解他所有的不得已,骨子里的惧与傲,也懂了他那份扭曲泥泞之下,或许也曾有过一星半点的真。
她仍记得他睡时蜷缩如稚子,仍记得他癫狂时双眼烧得通红。
但两幅画面不再在她心中撕扯,只一左一右静静挂着,共同描摹出一个在苦海中扑腾——名叫卢修斯·马尔福的众生相。
山,终究是山。
他,终究是他。
而她,看见了,明白了,也就轻轻放下了。
所以当他在惊蛰的冷雨中,耗尽最后力气唤出那条微弱小蛇时,她只是静静看着。
而非故作镇定。
是她终于蹚过那条名为卢修斯·马尔福的河,登了岸。
她的心成了一面被雨水反复洗刷的古镜,万物来过,留下影子——只是影子,不再牵扯血肉,生出新的藤蔓。
山,自是山。
他,自是他。
而她,走过这一程,便不再是来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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