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夜晚的巡逻,你洗漱完毕之后回到寝室。出乎你意料的是,房间里仍旧点着蜡烛。西瑞莉斯·格林格拉斯穿着粉色的睡衣趴在床尾,一看见你进门就愉快地朝你招手。
“你怎么还没睡?”你问她。
她盘腿坐起来,迫不及待地说:“在等你呀,亲爱的。我想在睡前和你聊聊天。”
你虽然累得够呛,却还是为此感到温暖。在你被预言、级长、社交等麻烦事占据之前,你经常和西瑞莉斯进行这种睡前的闲聊,然后在彼此的说话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
“今天约瑟夫得到了校长的同意,可以邀请伊思波西托先生来霍格沃茨办神奇生物讲座了。”你一边打开衣柜换睡衣,一边起了个话头。
“那可太好了,希望这可以让他高兴一些。他为了神奇生物社缺少成员的事焦虑了一整个暑假,甚至还写信给野兽办公室,询问可不可以再把奇美拉借给霍格沃茨。你能相信吗?他可是差点被那头野兽烧成灰。”
“野兽办公室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西瑞莉斯把头靠在床柱上,哼了一声,“当然是说奇美拉已经被妥善安置,还有一些有关安全和’谢谢你对神奇生物的关心’之类的官话。寄信之后整整一个月才回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用蜗牛送信。”
魔法部的效率确实慢得让人难以置信。你想起之前费尔太太的儿子因为飞路网故障而出意外时,几个魔法部的官员也是姗姗来迟,并且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这么想来,魔法部能在伏地魔的对立面坚持这么久,可真是个奇迹。
“好在还有神奇生物讲座,这肯定能招徕不少成员。你会去参加的吧?说不定到时候你可以和约瑟夫坐一起呢。”你钻进被子里,西瑞莉斯就抬起魔杖熄灭了天花板上的烛台吊灯。
“我……考虑一下,”西瑞莉斯迟疑地回答,然后立马换了个话题,“当级长的感觉怎么样?”
你躺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嘎吱作响:“不太好,所有人都指望着我能帮他们解决麻烦。我今天还遇到威廉、西里斯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在走廊里打架。”
西瑞莉斯笑起来:“拜托告诉我是西里斯赢了。”
“你没猜错。这些人都快成年了,还是这么幼稚。”你抱怨道,“尤其是威廉,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碰见他惹麻烦了。是不是从来没人敢扣他的分,或者罚他留堂?”
“大概两三年前吧,麦格罚他去船屋帮忙清理旧船。结果威尔跌进湖里,差点淹死。他父亲亲自到霍格沃茨闹了场好大的风波,直到邓布利多公开在校董会道歉才收场。后来就再也没有教授敢体罚他了,级长们也都绕着他走。”
假如被体罚的是别人,你可能会猜测他是故意摔进黑湖里,就为了有借口能报复罚他的教授和学校。但这件事的主角是威廉,你倒不认为他是故意了。毕竟以威廉的智商来说,在打扫旧船时摔到湖里只能算是常规操作。
你长长地叹了口气:“难怪他能在霍格沃茨横着走,我真是受不了他……”
“我还挺喜欢他的。”西瑞莉斯说。
“为什么?”
睡意朝你袭来,在黑暗中浸湿你的意识。你听见西瑞莉斯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如同山洞里的风声:“因为他表里如一,假如他不喜欢你,你立马就会知道。不像有些人,心里不喜欢你,表面上却一团和气,白白浪费你的时间。威尔嘛,只要你给他一点甜食……”
什么,一点甜食就行?你想这么问,却彻底滑入了无光的睡眠。
等你再睁眼时,你发现你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这很不合逻辑,你确定你不叫这个名字。可是你越思考,这种违和的感觉就越少。直到最后,你彻底接受了这个身份。
你叫西弗勒斯·斯内普,住在蜘蛛尾巷——一个肮脏、荒凉的麻瓜工业区。污水从街边拥挤的红砖房屋流入下水道,再汇入门前那条散发着臭气的黑色河流。黄色的雾气总是在清晨覆盖整条街,而直到下午,阳光也晒不透那层油污一样的淡黄色。
和这条街一样,你也很不体面。你总是穿着过长的衣服和过时的背带裤,站在街上就能立马融入四周的景色,像是那些苍蝇围绕的垃圾桶和破碎的街灯一样。也许是因为你太过隐形,你的父母也经常没法注意到你。他们热衷于争吵,把屋子里的东西摔得到处都是。你的母亲偶尔还会坐在床边哭泣,而你站在她背后,盯着她耸动的瘦削肩膀。
你尝试过安慰她,但你很快发现这样无济于事。她改变不了你父亲,总是日复一日地跌进同一个陷阱,然后反复为了同样的事痛哭。你后来不得不总结,这一切其实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是个巫师,没错,像是故事书里那种拥有魔法的女巫。她明明有能力让你的麻瓜父亲——托比亚·斯内普言听计从,或者至少运用她的能力带你远走高飞,她却没有。与之相反,她从不运用任何魔法,只是假装自己是个普通麻瓜,然后心甘情愿地当一个迟钝、愚蠢的麻瓜的妻子。你鄙视她的行为,并且你发誓不会和她一样,因为麻瓜而放弃魔法。
莉莉·伊万斯,你的新朋友,能理解你。她和这个街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巫师。你总是和她一起谈论魔法,畅想未来。你告诉她你们以后会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受嘲笑和谩骂的魔法世界,周围会围绕着志同道合的朋友。莉莉从来不嘲笑你的想象,她是那么真挚地相信着你,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巫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常常忘记你自己,忘记你只是蜘蛛尾巷里一个无人在意的男孩。
噢,但是她的姐姐佩妮会把你拉回现实,提醒你是一个多么“令人恶心的怪胎”,让你“穿着你的臭抹布滚回贫民窟”。
你不是很在意,因为你早就对麻瓜没有了期待。很快,她和你的父母就都会知道,巫师生来优越,而你注定会拥有他们想都没法想象的力量。
你带着这样的信念踏入了霍格沃茨,进入了斯莱特林。莉莉没和你进入一个学院,这让你很失望。但更让你愤怒的,是詹姆斯·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他们围绕着莉莉,油嘴滑舌、自以为是,把你当做取笑的玩具来吸引莉莉的注意。
这不是你的自尊第一次受到践踏,但你已经受够了。更重要的是,你想向莉莉证明,她曾经放在你身上的信任不是徒劳:你已经踏入魔法界,你不再是蜘蛛尾巷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男孩。
在斯莱特林,你受到了在别处都没有的尊重。卢修斯·马尔福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潜力,赞赏你在魔法上有旁人都没有的造诣。你一边在霍格沃茨学习魔法,一边惊讶地发现魔法界竟然有《国际保密法》这样的东西存在。你本应为此而更加理解你母亲——艾琳·普林斯——的行为,但事实上,你却更愤怒了。你不明白为什么巫师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却宁愿像你母亲那样隐姓埋名,在麻瓜跟前躲躲藏藏。难道就因为那些从十五世纪开始就束起的火刑架?
自进入霍格沃茨那天起,你就以为你已经摆脱了你父亲和麻瓜的压迫。谁知道就算进入魔法界,这股令你厌恶的压迫感也还是如影随形。
为了打败它,你认为,你必须拥有更多的力量。
你偶然向艾弗里和穆尔塞伯提及了这个想法,他们对此万分赞同,并向你介绍了雷古勒斯·布莱克。跟他比起来,西里斯·布莱克简直就是布莱克家族的变异体。
从那以后,你正式进入了斯莱特林的核心社交圈,和小巴蒂·克劳奇,还有威廉·麦克米伦这样的人一同,开始考虑为伏地魔效力的可能性。等到了你成功的时候,你就能把麻瓜放到他们该在的位置上去,然后让莉莉看到你的强大。
自始至终,你都只有这一个愿望。
你感受到了莉莉正在和你渐行渐远吗?也许你感受到了。在她听见你谈论麻瓜而皱起眉头时,在她批评你总是和“邪恶”的人混在一起时,在每一次你向波特和布莱克扬起魔杖时。你知道,很多次你都让莉莉失望了,但你觉得你只是需要时间。你需要多一些的时间,向莉莉证明你没有错,向莉莉证明她曾经的信任也没有放错。
人们总是错以为自己只是需要时间,只要时间足够,在意的人就会回心转意。
真奇怪,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你的努力中,在那些热气腾腾的坩埚前,在你的二手魔法袍里,在你的疼痛、不甘、愤怒,和悬在前方永不熄灭的那一点光亮中,你在前进。一步一步,你走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你的希望又破碎了一点,无论多少个恢复如初都无法再修复。
真奇怪,为什么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悟?
你被波特和西里斯的魔咒轮番击中,被倒挂、被石化。你在霍格沃茨学习了多少年,怎么还是会陷入如此境地?在众人的围观下,在莉莉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你原来还是蜘蛛尾巷的那个可怜男孩。
还是这样吗?可是你明明努力了这么久。
也是在那时候,在莉莉挡在你面前,对波特和布莱克大叫“放开他”的时候,你觉得你受够了。
这么多年,你真的受够了。你不想让莉莉看见现在的你,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她看别的东西就好了。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你惊恐地意识到你要说出那句话了。
你奋力挣扎,只想从眼前的场景里逃脱。然后突然,你觉得身体一轻,耳旁有羽翅拍打的声音。
你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形象里挣脱出来,飞在了半空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你。
在你的羽翅之下,你听见西弗勒斯说:“我用不着她这种臭烘烘的小泥巴种来帮忙!”
你感觉你的心脏沉了下去,莉莉眼中的失望像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停止的钻心剜骨。
你头也不回地朝天上飞,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你不知道为什么,但你刚刚经历了西弗勒斯一部分的命运。你感觉你就像是在一根狭窄的隧道中爬行,而远处豆子大小的光亮是你唯一的希望。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光,而是你想象中的光。
为了这一点虚构的光,你在洞里爬行了这么久。
现在你离开了,留下西弗勒斯。在这条幽深黑暗的隧道里,他还要前行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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