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个答案

“你们有谁看到斑斑了吗?克鲁克山在哪里?它吃了斑斑!一定是它吃了斑斑!”

“是你自己没看好斑斑!所有人都能作证,克鲁克山一直在这边,它哪儿也没去!”赫敏恼怒地大喊。

罐子足够厚实,隔音效果不错。再放进菲伊的口袋里,剩下的声音只有一只讨厌的蚊子那么大。她不怕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被罗恩从地上拉起来,正用袖子擦着手背上的血。不太好擦,菲伊干脆抹了一些在脸上。

“安静!”混乱中有人喊。

那声音粗哑而沉稳,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嘴。就在菲伊身旁,一直睡觉的卢平教授,终于被乱七八糟的动静吵醒了。他抽出魔杖,低声念了一句咒语;下一刻魔杖的尖端爆发“噼啪”声,涌出一团火光。

火光照亮他疲倦发灰的脸,也照进他警惕而有神的眼睛。他褐色的发丝里夹杂着白发,显出与真实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衰老。

卢平环顾车厢,视线在某处停住,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其实并没有睡死,闭上眼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交谈。靠在窗边,十几年的时光在铁轨上打马而过,清醒梦刚刚做到尖叫棚屋的阿尼马格斯。

无比熟悉的绿色眼睛,顽固而杂乱的黑发,额前若隐若现的闪电形状伤疤……卢平认出哈利只用了一秒。除了眼睛像莉莉,他和年轻时候的詹姆几乎一模一样。

确实是听见孩子们吵个不停,但卢平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隔间,带上他挤了足足八个人。每边座位坐了三个人,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站在门口,还有一个瘦小的姑娘就站在他旁边——如果她不是蹭了满脸的血迹,卢平也许会直接漏掉她。

“那是什么?”

“咬到嘴唇了……教授。”

小姑娘局促地抿了抿唇。她装得好像真的是那样——如果卢平没有注意到她缩在不合身校服里的左手的话。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场合。

印象中,这还是霍格沃茨特快第一次中途停车。不知何时开始,包厢里的温度在逐渐降低。车窗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凄风苦雨都被拦在外面。

卢平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些往事。

……小天狼星入狱后他也曾去探望过。阿兹卡班四面环海,高高的围墙徒然圈住物是人非的感伤。那时候他沿着冰冷潮湿的砖石走廊,从守卫的摄魂怪之间走过。

老实说,最初得到消息时,他是不相信布莱克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他怀着满腔怒火,要去算一笔沉重的旧账;然而等他赶到时,布莱克躺倒在牢房的角落,形销骨立,浑身颤抖着,说一些模糊不清的梦话。

摄魂怪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囚犯。无休无止的折磨很容易让人精神崩溃。但当他看到昔日的挚友狼狈苟活,卢平感受不到任何大仇得报的松快感。

从未嫌弃他狼人身份,帮他度过无数个月圆之夜的朋友情谊,怎么可能会突然间散作云烟?湖泊的干涸并非朝夕之功,但卢平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一天天水位的变化。

他只是守着记忆里镜面一样美丽的湖水,然后在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窗外的深坑。湖泥软烂,死去的鱼虾和水藻在太阳曝晒下腥臭难耐。

曾经格兰芬多鼎鼎有名的“掠夺者”,突然间只有他剩下来,成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他缺少一个“为什么”的答案。

这个答案,他得拿到詹姆和莉莉的墓前说,拿到小矮星彼得的衣冠冢前说,得昭告天下。

十几年过去,阿兹卡班附近熟悉的凉意如今涌入车厢。让列车停下来的,可能是摄魂怪。卢平握紧了魔杖,起身往门边走去。

“别乱跑。都往里面挤一挤。”

……

菲伊一眨不眨盯着卢平的背影。比起恐惧或者担心,强烈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在可控的前提下作死,这种行为太刺激了。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拥挤的空间中,卢娜艰难侧过身子,攥住了菲伊的衣袖。

“菲伊,我——”

包厢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那一瞬间,菲伊好像在炎炎夏日,推开了一间空调房的门。冷气有如实质,汇成洪流,劈头盖脸朝她涌去。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原著中描述的兜帽,意识的触角就已经冻结。

整趟列车像可笑的纸盒子,连带着菲伊一起,被下沉的冷空气碾成扁平……

……血,很多很多的血。

血腥和药品混杂出难以忍受的气味,电话铃声一刻不停。无止境的焦虑如虫蚁噬咬,生命的流逝像水一样难以挽留。

菲伊又不可控地回到了那个童年的夏天。

有个小孩子在哭。是她的妹妹。路都还走不稳,却从鼻腔里流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门外传来最后落锁的声音……房屋成了最后的牢笼……

“菲伊!菲伊!”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她的脸颊。“醒醒,醒醒!”

她倒抽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花了一段时间才聚焦。她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顶上的车灯——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果然又继续行驶了。摸了摸口袋,装有斑斑的玻璃罐子还在。菲伊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直。

……还好,在可控范围内。

“为什……”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才发现有点哑。菲伊清了清嗓子从地上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菲伊……你的嘴唇。”赫敏指了指下唇。

菲伊抹了一下,手背上干涸的血痂迟钝地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她居然真的又把嘴唇咬破了。

“你刚刚和哈利一起,突然间就昏过去了……”纳威说。

“我感觉很不好。”金妮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感觉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那是摄魂怪。”

给大家分着巧克力,卢平仔细打量了一番菲伊。

梅林。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鼻涕精甚至新收了个养女。邓布利多聘请他时在信里提到过养女现在叫“菲伊·斯内普”,并要求他在课上多关照下。

虽然知道默然者对摄魂怪可能更敏感,但他着实没想到反应过于强烈。小姑娘在昏迷的时候用了极大的力气咬自己的嘴唇,好像在咬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出血甚至能顺着下颏滴到领子上。可能是因为疼痛刺激,菲伊苏醒得也更快。

得把这个写进信里。他拿不准斯内普有没有发现这小姑娘伤害自己的倾向——看起来她左手应该也有伤口,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似乎菲伊不想让人发现,他不能直接对手用愈合如初……也是,这种伤,被朋友看到了,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

留给斯内普处理吧。

“菲伊?你是斯内普教授的养女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谢谢教授。”

菲伊接过巧克力,慢悠悠咬了一口,才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她已经习惯每次醒来都有卢娜在旁边了。

“卢娜呢?”

“灯一亮她就离开了。说这里太闷。可能回自己包厢了。”金妮说。“怎么了?你去哪里?”

菲伊厚着脸皮又要了一块巧克力,用纸巾包好,向卢平教授道了声谢。“我去找找卢娜。我想卢娜现在也需要这个。”

……

菲伊知道自己比哈利昏倒得还早——最为遗憾的是,她甚至没看见原著中描述的摄魂怪外貌。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还四肢无力、满头冷汗。但一方面是斑斑仍在玻璃罐子里闹腾,另一方面卢娜不见了,无论如何,菲伊没有继续和她们待在一个车厢的理由。

穿行在走廊里,菲伊摸了摸玻璃罐子。

是很有意思。摄魂怪那种沉重的、冰冷又潮湿的感觉……好像心脏被挖出了一块,只剩下个空洞,呼呼地吹着冷风。

她一时间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连成功抓到小矮星彼得,都变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抓到了又怎么样呢?剧情会不会再提前,像去年蛇怪那样?或者小矮星彼得会不会逃跑?也许在它逃跑之前,菲伊就会因为泄露重要剧情信息,直接被抹杀……

走廊里还有几个学生匆匆走过。他们同样面色不佳,想来是受了摄魂怪影响。菲伊侧身让过他们,在角落里对着墙,悄无声息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别想。只要控制着斑斑,就拥有了修改剧情的主动权。今年有卢平教授和斯内普教授在,小矮星彼得不敢变成人形。菲伊只需要告诉斯内普,说她新养了一只老鼠——少了一根脚趾的那种。

今年还有时间转换器,菲伊有一个重要的猜想需要确认。虽然大概率会失败——然后被抹杀……

别想这些了。卢娜,对,想想卢娜。

她们去年很多时候还是很愉快的……不,但是卢娜刚刚为什么先离开了?是想起了她的妈妈吗?可怜的卢娜……她懂事到让人心痛,就像菲伊上辈子的妹妹一样……

菲伊在自己包厢的门口停了一会儿,眨掉不知不觉冒出来的眼泪。她拧了下自己的胳膊,总算倒抽着凉气,恢复了一点理智。

精神攻击历来算作大杀器,无论是在什么武侠小说、玄幻小说里,还是在《哈利波特》世界中。菲伊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她的思维简直像被病毒入侵的电脑,咕咕嘟嘟往外吐着乱码。积蓄已久的焦虑和恐慌,呈井喷式爆发,压垮最后的思考。说句玩笑话,连死去的记忆都在攻击菲伊。

“你还好吗,卢娜?”

菲伊又摸了摸罐子,推开包厢门。卢娜端着饲养箱,百无聊赖看小钝头蛇睡觉。她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有一点不太舒服。摄魂怪走过的地方都有臭味。”小女巫坐直身子。

“但其实我更想问问你。”

她把手伸开,指腹是一片干涸而模糊的棕褐色。

“从你袖子上蹭到的。”卢娜平静地说。“你被斑斑咬了吗?当时动静挺大的。”

菲伊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卢平教授只是对她的嘴唇施了愈合如初,并没有处理她手背上被斑斑咬出的伤口。她自始至终把左手藏在长长的袖子里,自然下垂,十分符合暑假“魔药事故”后用不上力的状况。

眼下卢娜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袖口看。

“可能吧……太黑了,我好像压到了个毛茸茸的东西。我没告诉其他人。我担心罗恩知道后,错怪我偷走了斑斑。”菲伊想了想,干脆亮出伤口,在卢娜眼前晃了一下,又缩回袖子里。

“没什么事,只是当时血流的多。到学校再去找庞弗雷夫人就好。”

卢娜似乎接受了这番说辞。在剩下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专心致志给小钝头蛇找名字。临到下车,早已经忘记了《魔法史》,在“拐棍糖”和“橡皮筋”之间犹豫不决。斑斑仍然在口袋里挣扎。为了防止它真的窒息,菲伊中途有两次打开罐子透气。

“既然决定不了,就交给斯内普教授吧。”菲伊最终拍板,“反正这是用他给我的钱买的,斯内普教授理应拥有命名的荣誉。”

火车终于停了下来,车站上一片忙乱。九月份,但站台上冷雨哗哗下着,甚至结了薄薄一层冰。很明显这是摄魂怪的影响。海格在一边招呼一年级新生坐船,其他人则爬进“无马驾驶”的马车,吱悠吱悠往城堡驶去。

菲伊没有第一时间上车。

她看着拉车的生物。

瘦骨嶙峋,巨大的翅膀温和地收束在肩胛附近。它们的翅膀和翼手目动物的极其相似,是薄到几乎透明的翼膜;翼膜之下,骨骼和血管的走行像一张巨网,菲伊甚至可以看到那些红色脉管的搏动。

“你能看到?”卢娜走上前,亲昵地拍了拍一只夜骐的头。它们似乎认识她,温顺地低下脖颈。

“夜骐,只有见识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它们。多么神奇的生物……”

真的很神奇。

卢娜牵着她的手,在淋漓的雨中,慢慢贴上这庞然大物喷着湿气的鼻尖。夜骐的身上并没有寻常哺乳动物的温度:它们就像雨一样凉,心脏却在有力地、向死而生一般地跳动着。雨滴落在它们身上,沿着顺滑的毛发流淌,最后没入泥泞的地面。

那么多、那么多的学生,都没有发现雨水不同寻常的轨迹。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但大多数人熟视无睹、司空见惯,选择不去探究。简直难以想象。

“我能看到它们,是因为我的妈妈。你呢?”

“……我的妹妹。很久很久之前。”菲伊说,“关于你的妈妈,我很抱歉。”

其实还有更多,医院里每天都要面对生离死别。那些记忆像蒙了一层纱一样模糊而遥远,想起来只有肠胃不适一般的钝痛。

城堡外的雨越下越大,当菲伊的发梢开始往下淌水时,她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不同寻常的朋友,准备在卢娜帮忙下,把行李运到车上。但在上车前,她福至心灵眯了眯眼,看到雨幕中,林间小路一盏向这边靠近的灯。

提灯的身影有些眼熟。翻飞的袍角像蝙蝠,又像夜骐的翅膀。那人直直朝菲伊走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按照原著,卢平教授在遭遇摄魂怪后派了只猫头鹰,算算时间,怕是信不久前刚送到。

菲伊把沾了血的袖子往身后藏了藏。

“教授?您有什么事吗?”

*钝头蛇:现实中真的存在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哦。我国是广西、台湾、云南等地有分布,以蜗牛和蛞蝓为食(蛞蝓就是鼻涕虫,长得像没壳的蜗牛)。成体也就四五十厘米。它们的头又宽又扁,是为了在吃蜗牛的时候,不被蜗牛拖进壳里窒息。市面上暂无人工繁育,不要捕捉和购买!

*前几章有提到过镶嵌宝石的乌龟。请坚决抵制市面上的油漆龟、甲壳龟!普通的小乌龟也很好看很可爱,不需要人为修饰!

(以上仅供参考)

木头是个起名废,所以家里的三小只乌龟叫果子、钢镚儿和小十九。果子是因为想吃煎饼果子;钢镚儿是因为买回来只有硬币大小;小十九回家是个蛋,我看着在十九号出壳的哈哈哈哈哈哈。

卢平去阿兹卡班探望是私设……因为我总觉得,留到最后的人最为折磨。在卢平的视角,他一定很想知道当年的答案吧。邓布利多能请动他到霍格沃茨任教,说不定就以布莱克会到霍格沃茨为理由,让他来保护哈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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