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无奈妥协，霍莉跟在西里斯身后走着。

晚饭时间，走廊空旷，漆制小皮鞋哒哒哒敲在地板上，一前一后，西里斯回头看她一眼，霍莉略微近视，瞳孔在黄昏时显得雾蒙蒙的。

他似乎有意识放慢速度，两人脚步逐渐趋于一致。

霍莉用余光看到西里斯的肩膀，视线再往上是微卷的黑发，垂在耳边，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

之前，站在她身边的是雷尔。

西里斯与弟弟极为相似的侧脸令霍莉感到恍惚。

经过转角，穿越拱道，他带她来到一处平台。

“就这，我要给你展示一样东西，”

西里斯停下脚步。

“嗯。”

抬头，霍莉看到那扇巨大的玻璃圆窗，不由呼吸一滞。

这里，不就是她夜游常来的地方吗？

“这是哪？”她尽量镇定地问，“为什么带我来这？”

未料到的反应，西里斯也愣了一下。

“我和詹姆发现的观星圣地，天文塔实在是太高了，我们俩晚上又闷得慌，经常半夜来看星星。”

他眼神真挚，不像说谎，霍莉稍微放下心。

“哦，是挺合适看星星的，窗子大，视野开阔。”

随意糊弄过去，霍莉按下自己早发现这里的事实。

正庆幸还好没胡说，她感到西里斯探询的目光，思绪回笼。

“你居然笑了，真是百年一遇，”他感叹，声调上扬，“难道是在笑我的礼物太寒酸？你放心，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我可不是带你来看星星的。”

好奇心被勾起，“那是什么？”霍莉看着他。

他在伸缩袋里掏了掏，拿出一面装饰考究的小镜子。

“喏，双面镜。布莱克家统共就一对，都在我这，我把其中一个给詹姆了。每次我俩分开关禁闭，就靠这个交流。”

“嚯，真是神奇。”

镜子照出两张稚嫩漂亮的脸，霍莉发现自己凑得太近，往后挪了挪，却被西里斯拽回来。

“离我那么远，你怎么用？”他嫌弃地蹙眉，把镜子交给她，“不久前，我拜托雷古勒斯，把其中一面给了你家小精灵，她现在大概在美国的塞耶庄园，也就是你家。如果想看你家现在的样子，只需要叩叩镜面，喊她名字就行了。”

说完，西里斯抻了抻懒腰，“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

听他用痞痞的语调讲出这么温暖的话，霍莉有些讶异。

“这就是你帮我实现愿望的方法？”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把玩起这面纯金质地，沉甸甸的小镜子。

哼了声，算是回答，西里斯推她胳膊，“好了，你快开始吧，我还没吃晚饭，饿着呢。”

答应着，霍莉照他的话叩了叩双面镜，轻声唤着亚亚。

模糊几秒，镜面赫然出现亚亚盈满泪水，尖耳朵大眼睛，皱皱巴巴一张脸。

“亚亚真是没想到，亚亚居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再见小主人一面，您在信上说过得不好很想家，亚亚比谁都心疼。”

它掩面，呜呜地哭，被西里斯吼了一句闭上嘴，便吓得脸色煞白，死死咬住嘴唇。

霍莉安慰她，“没事，他不能把你怎样。”

烦闷地甩甩手，西里斯走到一边，向窗外看去，似乎一点不愿意理会他们。

亚亚恢复自信，看了西里斯一眼，偷偷指了指他方向。

“小主人，他就是布莱克家的大少爷吧，是他一直欺负你，对不对？虽然背后评价不对，但亚亚就是觉得，雷古勒斯少爷比他好。”

传进西里斯耳朵里，他讥讽地说了句，“比我好？好在会装是吧。”

霍莉丢过去一个白眼，赶紧看向亚亚。

小精灵会意，举着它的镜子，待霍莉参观了一趟塞耶庄园。

熟悉的构造和装潢，裹挟那些许久之前的记忆袭入脑海，霍莉心里酸酸涩涩，一想到很难再回去，眼眶就被泪水充满。

等亚亚走完一整圈，回到她的房间，霍莉使劲掐着自己，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西里斯清清嗓，指了下旁边的大钟，霍莉知道是时间快到了，不得不和亚亚告别。

“希望小主人快乐，亚亚会一直陪着您直到亚亚死掉的。”

小家伙说完最后一句，屏幕熄灭了。

塞耶庄园和它一起走远，镜子里只剩下迷蒙怅然的霍莉。

缓了一会儿，重重抹去泪痕，她朝西里斯走了几步，

“给，”她把双面镜交给他，仰起头，对他摆出一个中规中矩的微笑，“今天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实现愿望。”

已经很真诚，但西里斯还是拿那种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她。

“怎么了？你不是饿了，回去吃饭吧。”霍莉把袋子里的书取走，小心抱在怀里，“我不跟你一起走，放心。”

转身的瞬间，西里斯喊她名字，眼睫低垂。

“小木头，对不起。”

他的脸上浮现一抹愧疚，实在罕见。

“要不是你的愿望，我不会意识到我有多伤人。我收回指责你没有家的话。”

道歉只能减轻加害者内心的负担，而受害者得不到任何好处。

梅林知道这几天她被这句话折磨多久，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收回就能补偿的。

霍莉本想大倒苦水，借此机会把他好好控诉一回，可看到如此悲哀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十一岁男孩脸上，还是心软了。

她叹口气，刻意忽视自己也是个小孩子的事实。

“不必跟我道歉，布莱克。我们只是不理解对方而已，就像在此之前你不能体会到我没有家的心情，我也不能体会你对雷尔，对布莱克家的抗拒。所以，我们都没错，以后尽量不要接触就好了。”

霍莉并不清楚她的长篇大论西里斯能听进去多少，平静地陈述后，她便披着一身月色离开了。

留在原地，西里斯看着那道瘦得可怜的背影，竟然有一丝丝遗憾。

如果他们相遇的地点不是布莱克家，也许他会和霍莉成为朋友。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

那之后，时间过得更快了。

一眨眼，圣诞节踏着皑皑积雪到来。

霍莉当然要回布莱克家，她不愿给人留下不好印象，很快收好东西，乘坐第一躺特快回去。意料之中没看到西里斯，她猜他肯定坐了最后一趟。

在车站，她第一次见到艾薇的麻瓜父母，也第一次见到奎兰的纯血巫师爸妈。

他们两家大人没有任何交流，两方气质截然相反，但同样深爱自己的孩子。

怀着羡慕，霍莉尽量表现得礼貌乖巧，搏得一致喜爱。

热闹过后，她费力地拖着自己箱子，想找到来接自己的克利切，一只手忽地拿走行李，只把小黑猫留给她。

“雷尔？”霍莉惊喜地两眼放光，“你怎么会来？”

“接你回家。”

雷古勒斯淡然一笑，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护着她离开火车缝隙。

步子不急不慢，毫不费力就能和他并排。

分明是弟弟，却体贴细致，令人十分温暖。

眼眶一酸，霍莉由衷地喃喃，“雷尔，你真好。”

闻言，雷古勒斯偏过头，不知做了个什么表情，很快又转回来。

腼腆地弯了下唇角，“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好像只对你这样好。”

有好朋友在，霍莉舒服多了，他说带她回家，刚才那股对别人一家团圆的羡慕好像也都飞走了。

一路说笑着回家，进去跟布莱克夫妇打了招呼，霍莉惊奇地发现西里斯居然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想着装一下，她主动走向他，“嗨，西里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倒是懒得装，冷冰冰甩了句，“要你管”，接着就气鼓鼓回房了。

这幅态度全家人都司空见惯。

“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家伙分进格兰芬多，成了家族耻辱，我刚把他骂了一顿。”

沃尔布加阿姨前来安抚，霍莉笑了一下，没当回事。

平安夜那天，照例一起吃晚饭。

席间，霍莉大气都不敢出，西里斯一言不发，扒拉几口牛排就说吃好了，再也没露过面。

好在沃尔布加和奥赖恩没有揪着他不放，在霍莉面前给他留面子，全家人还算融洽地用完了圣诞晚餐。

说是圣诞晚餐，由于布莱克家比起耶稣更信仰梅林，丰盛程度和平时的吃食没什么区别。

结束后，霍莉挂着笑脸和所有人道别，走回房间休息。

门一关，她把自己丢到大床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实在太累，她感到脑袋越来越昏沉，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隔天早晨。

她睡眼惺忪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有人敲门。

“早上好，霍莉，圣诞快乐。”

是雷尔。

他知道塞耶家有过圣诞的习惯，特意来喊她。

快速洗漱完，霍莉冲出去见他。

“嗨，雷尔，你来得可真早。”

他神秘兮兮和她挥挥手，“跟我来，来我房间看看。没事的，爸妈出门做客去了，家里就我们三个。”

点点头，霍莉头脑昏昏跟上。

布莱克家对圣诞节态度比较淡漠，没有布置圣诞树和放袜子的习惯，给自家孩子送礼物，只是丢在桌上。若遇到显贵人家送礼，才会细心包装，给人亲自送去。

因此，当霍莉看到坐落在雷尔房间的这棵花花绿绿的圣诞树，以及圣诞树下满满当当的礼物盒，整个人都被震惊击中了。

“雷古勒斯，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她嗓音有些颤抖，下意识捂住嘴巴。

“没有啦，是我和克利切一起。礼物有好多，有我的，也有你的。”

雷尔不太好意思地歪了下头，邀请她。

“霍莉，我们一起拆吧，我记得你说过，圣诞节要一起拆礼物，这样比较好。”

他穿白色小西装，乌黑的发丝在晨光里微微发亮。

温暖美好，不掺一丝晦暗。

发觉霍莉在看他，雷尔睫毛颤了颤。

“怎么了？你不喜欢？”

使劲摇摇头，霍莉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脸上浮上一些明快的笑意。

他们当着彼此，拆了给对方的礼物，两人都很满意。

小心放好，霍莉就要去拆奎兰寄给她的包裹，手摸到一个黑漆漆的盒子，瞥了眼署名，再次陷入沉思。

上面分明写着——

西里斯.布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