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午觉睡醒，窗外已经黑透了。
芮娅惊觉此刻已是日落后的夜晚，她只能依稀看清房间内家具的轮廓。
空气中有股甘油和梨香，也许是香皂水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散尽——五十八号房屋的最后一间杂货屋也终于被她打扫干净，崭新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
芮娅下床拉开紧闭的窗帘、将窗户推出一道细缝。
夏风将她身上冒出的薄汗吹干，绵延起伏的暗色田埂将挂在夜空里的星辰衬得越发明亮，大汉格顿的天和霍格沃兹一样澈净，完全没有伦敦上空那股弥散的灰烟。
困顿被驱赶之后，饥饿随即侵袭了她，芮娅自己也没想到会睡这么久、这么沉，甚至连场梦都没做。
柜钟的时针已经跨过了九，傍晚已过、算得上是夜了——特别是在这种睡得早、起得早，和太阳一样作息的乡村里。
这个年代，除了霍格沃兹几乎没什么地方的日子算得上好过，大汉格顿黑洞洞一片，没有哪里通了电。
她不想折磨自己的胃，但在这个时间饱餐一顿显然不是合适的做法。
似乎还剩几块昨天去镇上采购时赠送的饼干，芮娅点燃了一根蜡烛，从木梯下到一楼、摸进了厨房。
虽然英国本土比一两年前安稳许多，但物资的紧缺不容忽视。
面粉和黄油都是按量分配，就算农庄的饮食情况比城市好上些一星半点，调味料的添加也都是苛刻的。
比如她嘴里正在咀嚼的饼干。
它甚至算不上饼干，芮娅怀疑那位摊贩用别的什么东西替代了面粉，才会吃起来干涩又古怪，就像是在嚼石灰一样。
芮娅急需一口热水才能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炉边的柴火恰好用尽，得去院子里拿。
她宁愿麻烦一些也不想嘴里这么别扭，开门换鞋，芮娅小步跑到屋外的柴火堆边。
空中远远传来一道尖唳，可能是猫头鹰发出的叫声。
柴堆缝隙后的泥路上晃过一个人影，芮娅认识他，被园丁弗兰克称作怪物的披风男巫——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走路的姿态却更加诡异了，腿部关节不正常地弯曲着，好似个提线木偶。
他马上就会踱步到五十八号的邮箱边，芮娅蹲了下来，紧缩在木柴堆后面。
男巫脖颈边落下一条深色的粗绳，但那根绳子以违反常理的动作向上翘着，待他走近之后芮娅才发现那是只腕口粗的长蛇。
这个姿势也太危险了，他随时可能被蛇缠到断气——他或许要去报仇。
芮娅紧攥着身前堆柴里的树皮，巫师袭击麻瓜的事件会由什么部门的人来处理？魔法事故与灾害司？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很难判定谁对谁错，弗兰克与男巫的攻击性都很强，男巫甚至是弱势的一方。
披风男巫逐渐走远，正当芮娅漫无目的地担心一些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时，农庄边的泥路上又冒出一个人：
那是个颀长、削瘦的青年。
他露在月光下的皮肤苍白地犹如夜行吸血鬼，板正的腰背、修长的颈脖将那张脸衬托得更加俊美。
【是汤姆·里德尔。】
荧亮的藤蔓勾缠出一句简短的话。
芮娅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的确是汤姆·里德尔，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夜色下漫游的青年仿佛有所察觉，他偏头朝五十八号房屋迅速打量了几眼，视线在花坛里的晨间玫瑰上停留数秒后挪开，重新回到路远方的那个男巫身上。
要不要叫他？
他在做些什么？
就算他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有管的必要吗？
芮娅的心跳到嗓子眼，她极力放缓呼吸，生怕自己会弄出什么令里德尔‘看过来’的动静。
【要跟上去看看吗？】
芮娅下意识去摸腰后别着的魔杖，又打量自己的穿着——她身上是条深灰色的短装，外面罩着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围裙。
【去不去是你自己的决定，他快不见了。】
她抬头远望，汤姆的脚步快极了，而他跟着的那个男巫虽然动作怪异，却也走得很快。
这么身不起眼的打扮，就算跟过去或许也不会被发现，她已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再回到床上也很难睡着。
鬼使神差地，芮娅锁了五十八号的门跟了上去。
嘴里坚硬涩口的饼干已经被唾液消磨殆尽，只是舌根仍残留着些怪味，她咽了口唾沫，猫着身体缓缓靠近。
相比之下，汤姆的动作很奇怪，他只是‘正大光明’地跟在披风男巫的后面，压根不怕对方会发现一般。
披风男巫很快拐过大汉格顿前的指路木牌朝着小汉格顿的方向走去，而那位路旁的稻草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泥土里一团偌大的圆柱状坑洞。
芮娅一路跟随，脑子里冒出千万种想法。
汤姆在昨晚和她用双面镜通话的时候就说过，今天不必等他，他有事要办：一位纯血拉文克劳邀请他去庄园里做客。
——只是做客而已，难道不能把镜子带上吗？
芮娅只是这么想，她当然不可能把质疑说出口。
撒谎对于汤姆·里德尔而言就和喝水一样寻常，芮娅宁愿他完全闭口不谈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不希望听到谎言。
他虽然不在意前面仓促赶路的男巫，却出人意料地多次回头，芮娅只能凭借着这段时间积累的、对路况的熟悉来回躲藏。
只可惜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大汉格顿的范围，顺着小路往小汉格顿走去。
芮娅几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披风男巫就是去找弗兰克报仇的——但汤姆·里德尔呢？
梅林，她当初就该仔细把《哈利·波特》看个通透才对。
谁又猜得到今天？
小汉格顿外的泥路边种着数不清的珙桐，夜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乱响，正好掩饰着芮娅的脚步。
她大概跟走了四五英里远，一边躲着汤姆、一边又不能丢掉他的身影，芮娅此时比任何一次远足都要累。
好在这块通往小汉格顿的土地是片广阔的平原，泥路被几日的晴天晒实，却又不至于太累脚。
道旁两侧的落叶树逐渐稀疏起来，抬眼能看见一道道石、铁交错的篱笆围栏。
小汉格顿村头的庄园占据着一大块土地，园中屋子的火光几乎是整个村庄中唯一亮眼的存在。
穿着披风的男巫脚步逐渐放慢，他的动作也变得正常起来。
他先晃了晃头，又机警地左右拧着脖子四下打量，随后朝着那只挂在他身上的黑蛇耳语两句。
看样子，男巫并非第一次来到这个庄园，他十分有目的性地绕到园外围栏的侧边，抽出魔杖在铁栅栏上点了点。
栅栏朝两侧扭曲，露出一块能容纳一人进出的豁口。
男巫钻了进去。
很快，汤姆跟在男巫身后也钻了进去。
芮娅的眉毛几乎要拧成麻花了，她在铁栅栏外踯躅着，却发现庄园的石墙上有一行刻字：里德尔宅。
里德尔宅？
她哆嗦了一下，昨天在酒馆里听到的闲话如同录音重放一般在她耳畔响起：‘老汤姆足够富裕，就算口袋里没几个先令，他那张脸都能讨到不少寡妇的欢心。’
老汤姆、里德尔宅。
【要进去吗？】
铁栅栏里黑沌沌的，她已经遗失了披风男巫和汤姆·里德尔的踪影。
【要进去吗？】
眼前的字母仿佛在催促她一样，迟迟不从视线中散去。
园丁弗兰克对待披风男巫就似捉弄玩具一般，他根本没有胜算。
汤姆是知道了男巫的敌意来保卫家人的吗？
如果他的家人那么富裕，如果......汤姆又怎么至于在孤儿院里呆那么多年？
这些事应该与她无关才对，现在还能回头。
芮娅这么劝着自己，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栅栏的豁口迈进。
栅栏里是一丛长势喜人的飞燕草，她没来得及拨开花丛，便见不远处的木屋里一双晶亮的眼睛——园丁弗兰克。
芮娅在偌大的庄园外急速梭巡着汤姆·里德尔和那位男巫的身影：汤姆实在是太打眼了，他白皙英俊、就像是庄园的主人一般，就算躲藏在花园的石墩后也能被她轻易找到。
穿着披风的男巫却混入黑暗，他那头跟拖把一般的脏乱黑发是极佳的掩饰，芮娅没能找到他。
弗兰克摸出了木屋，他的动作十分敏捷，手里还端着把猎-枪。
应该是花坛处的动静让他警觉起来，芮娅窝在飞燕草丛里一动不动，并且试图朝着铁栅栏用一个无杖的恢复如初——她总不能因为在校外使用魔杖施法而被抓起来。
余光瞥见迅速复原的栅栏，成功了！
只是，弗兰克并没有朝这里看过来，他贴着花丛缓缓挪移脚步。
“啊——”
庄园内尖锐的叫喊划破死寂的夜，紧接着一声宛若被拔掉舌头的嘶吼挤了出来，“救......命。”
呼救犹如被戳破的气球，刺耳的爆炸仅仅一瞬就自此哑火。
芮娅凝视着石墩后的汤姆·里德尔，只见他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似乎在享受庄园内嘶哑的呻-吟与叫喊，即使那里面是他的亲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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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过去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