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按照约定带她到了山里，竟然还意外发现了麒麟的踪迹——可是林司完全走不动了，奶奶就把她带下了山，让她在河堤边上等着，那里河水奔涌，没有人会到那儿去的。

林司静静地坐在河边，两只脚垂落在河水之中，河水奔腾，她的脚像是被一块块小石子打中了一样隐隐作痛，但是她理都没理，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她想要回家去，小红绳他们早就已经放学了，她或许能再看到他们，然后再跟他们说上话呢。

可是她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不敢乱跑。

就这么坐着坐着，身后突然传来铃铃的声音，林司回过头去看，有个矮个子的人正赶着一群山羊往这边走呢，她有着长长的辫子，嘴巴里好像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显得十分悠哉。

林司默默地看着她靠近，心中十分雀跃，像是一块模糊的玻璃被一点点擦去雾气一样透亮起来。

小红绳摇头晃脑地，等快走近了，她才终于发现河边坐的人就是林司，她惊喜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到第三个人，她便赶着羊群，朝着林司走过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奶奶进山去了。”林司局促地站起来，她从上衣口袋里翻出那张她写的字条，紧张地握在手里。

“你手里的是什么？”小红绳扬扬下巴，眼睛直往她手心里看。

“这——这是给你的。”林司紧忙把字条递过去，她一把把它塞到了小红绳的手里，生怕她会拒绝。她看着小红绳拆开字条，然后慢条斯理地去拼读上面的字，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交朋友，她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她看的那些外国电影里，他们会说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或是男朋友，然后紧接着一朵或者一束花就会一起被送出去。

糟糕，她忘了花了……林司四下看看，河边只有小草和小虫，没有花。她紧忙补充道，“我忘记要带花了，我可以下次再带给你、你们。”她局促地说道。

“为什么要带花？”小红绳疑惑地问道。

“交朋友不是需要送花吗？”林司问道。

“原来交朋友要送花啊……我不知道诶。”小红绳四下看了看，“这里只有狗尾巴草……那我们交换狗尾巴草吧，交换之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喜欢大的吗？我给你找最大的。”

林司紧忙点头，然后两个人趴在和俺边的草丛上开始找符合要求的狗尾巴草——林司猜想，小红绳一定是喜欢大大的狗尾巴草。

找了又找，她总能找到比自己前一个选中的还要大的狗尾巴草，林司好不容易才选定了一支狗尾巴，她把它揪了下来，然后转身去看小红绳，小红绳的手里有一把草，她此时正用嘴巴咬着狗尾巴草的茎把这一大把狗尾巴草给捆起来。

林司蹲在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她，安静地等待着她腾出手来接过她精心挑选的狗尾巴草。

小红绳终于把它们给绕好了，然后用手又把草茎拉了拉，随后她把这把狗尾巴花束一下子推了过来，同时伸手接过林司手里的那支，“这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吧！”

小红绳的嘴巴咧得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林司一直记得她身上穿的那件脏兮兮的黄色的外套的左胸口，有一张小马布贴，而这张布贴的下面似乎原本就有一个星星形状的布贴，星星的一角露了出来，正好就出现在小马的脑袋上——在偶然间，小红绳的妈妈在她的衣服上创造出了一只“独角兽”。

“好了，好朋友，我现在必须得把羊带回去了，不然我妈妈会骂我——我真羡慕你，你什么农活都不用做。”小红绳急匆匆地说道，她的眼睛在她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下，“你的那些衣服，看上去很贵——他们穿上去一定很舒服吧，我的衣服是我姐姐剩下的，它们比我们的岁数都要大，早就洗的干巴硬了。”

林司局促地呼吸着，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紧张地拽着袖子，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而这些衣服也都通通难逃罪责。

小红绳伸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把灰尘擦掉，然后伸出去在林司前身的衣服上摸了摸，“果然是好布料——以后我会用这种布料做出最受欢迎的衣服的，你能来当我的额——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模特。”

“什么叫模特？”

“就是把衣服穿在身上给别人看——我在上周的露天电影里看到的，你从来没来跟我们一起看过那个，你会从那里面学到好多东西的。”

“我奶奶不许——我真希望我也能看。”林司局促地说道，“但是我愿意给你当模特，我愿意。”

“那太好了！”小红绳兴奋地说道，“你得想办法学学像模特那么走路，好吗？”

林司连忙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可是我必须得走了，一会儿都不能再耽搁了，再见。”小红绳跟她挥手然后就赶着羊快速地离开了。

林司幸福地站在那里，血液在她的身体里极速地奔跑着，把她的快乐讯息传遍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好像都沸腾了起来。林司看着小红绳一点点走远，她低头在小红绳刚才摸过的地方又伸手摸了摸——上面好像还有小红绳手里的温度呢。

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不是河水奔腾的声音，林司匆忙地转过头来，奶奶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看上去怒气冲冲，死死瞪着林司，她向她一步步走近。

死定了——林司满脑子都只有这一个想法，她完蛋了。

“我们搬家——马上就离开，回去就收拾东西。”她一把抓住林司的胳膊，拽着她往村子里走。

“不！奶奶！我不走！”林司尖叫着挣扎道，“我不走！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她说话了！我保证。”

“没有商量的余地……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口子会越撕越大。”

“不！奶奶！我不要！”林司尖叫着，她疯狂挣扎着，大幅度地甩动着胳膊，想要摆脱奶奶的禁锢，而她手里的那束狗尾巴草也在慌乱中掉落在了地上。

“林司，”奶奶一下子松开了手，“你想要害死多少人？”

林司盯着她，“没有事情发生，她和我交朋友，和我说话，她甚至还摸了我的衣服，她活着好好的！她没有死！我不会害死任何人！”

“你活着，注定会害死你的爸爸妈妈——就像你爸爸会杀死你爷爷一样。你的力量不可控，他们，那些无法承受你能量的人，他们终有一天会因为你的不受管控而发生意外。”奶奶看着她的眼睛，厉声道，“难道你要因为你的快乐，就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林司厌恶这些话，“如果我注定会害死爸爸妈妈的话，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她尖叫着，身后奔涌的河水像是鞭炮一样，在瞬间爆炸开来，拍向了岸堤。

“过来！拉着我的手，我们离开！”奶奶上前一步，“涨潮了，我们要离开。快走。”

“让我自己一个人待在水里好了，永远都不要出来，那我就伤害不了任何人！”林司后退一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她看了奶奶一眼，然后迅速转身，一下子踏入河水之中。

奔腾的海水裹挟着她冲下下流，几乎就在河水淹没她的耳朵的时候，她的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而且一片漆黑——她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撞击她皮肤的沙石树枝也尽数消失，它们被一种柔软的、冰凉的、鼻涕一样的东西所代替，它们在她的皮肤上掠过……让她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她的魔法失控了，她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她刚刚跳下的那一条河……这里更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静止的湖。

林司仰面躺着，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下坠——或者也没有吧，她除了冰凉凉的东西拂过皮肤的触感，她再没有别的感觉，甚至这样的触感也很快因为适应而很快消失不见了。

好吧，这下谁都找不到她了。就让她在水里一辈子，她终于不是一个祸害了，她这下子谁都不能伤害了。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掩面哭泣……她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血管从她的指尖钻出——她猜想那是泪水吧，她看不不看一眼，只顾着捂着脸哭泣。

她之后的人生就要在冰冷和黑暗中度过了，她就要这样一辈子了——不过她的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太长，因为她感觉身体越来越冰冷，脑子越来越昏沉。在水里待久了，她会死的吧。即便她并不会溺亡，那也会冻死或者饿死，她是绝不会生吃鱼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