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怎么样了？”麦格问。

他们坐在教工休息室里喝茶，没了学生们，周围难得地安静。既没有魔药课也没有变形课，他俩手上还正好都没有急需批改的大堆作业，也就暑假才有这种空闲，工作日一个月大概也碰不上机会。往时斯内普这种时候都在家配贝茜，但贝茜这会儿在陋居。她都还没上学，仅仅是交了些朋友，斯内普的时间表便因为不再时刻照看女儿出现了许多空隙，这感觉颇为奇怪。

“他每周都来看贝茜，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好了。”斯内普回答，“他的身体正在康复，贝茜说他现在经常去游泳。”

布莱克没什么造访计划，也不会事先打招呼，不过不难掌握其中的某种宽松随性的规律：阴雨连绵的时期他每周能出现一次都算好的，湿冷的雨水将各色噩梦从布莱克骨头里拖出来，既包括关节顽强的疼痛，也包括忧郁和幻觉；他偏好午后到访，因为他夜间睡眠糟糕透顶，总是在天光亮起后补觉；此外，他总在斯内普有空能连续陪贝茜几个小时的时候出现，所以他假期来的更勤。

“那你们两个怎么样？”麦格又问。

关于布莱克，斯内普还了解了些别的。布莱克时常闻起来像在麻瓜泳池里泡过一整天，而且这往往是实情。新培养的游泳爱好对布莱克的恢复很有好处，起初那个瘦骨嶙峋、身形佝偻的囚犯日益变得更像斯内普记忆中的人，随着布莱克的身体渐渐追上他冥顽不灵的大脑，他整个人变得越来越……Alpha了。

他还知道布莱克只有在看望贝茜的时候，才使用掩盖剂。那次尴尬的误会，斯内普在对角巷的街道上接近布莱克时，便意识到那人没有任何掩饰信息素的打算。现在比起诸如战斗和刚强的代名词，布莱克的气味变得更具生命和活力，一只得到救助的斗犬（哈），正渐渐恢复健康，渴望得到关爱。提到贝茜和波特家的孩子时，他信息素的风暴化成柔和的落雨。

这确实造成了某种……困扰。

“我刚适应回到家不一定能看见贝茜这件事。”斯内普承认道，“布莱克从没赶上过贝茜在陋居的时候，我觉得他可能是用阿尼马吉形态先在外面打探，如果贝茜出去了，他就不会上门。”

“为了避免可能的尴尬？”麦格扬起眉毛，“这做法过于谨慎了，不是吗？”

“我想象不出跟他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的场景。”斯内普回答。

即便布莱克掩盖了信息素，那人向他靠近时，抵抗的冲动也变得越来越强烈。然而布莱克对他始终保持着过分符合社交礼仪的距离，避免任何可能的争端，在为数不多的对话中更可称小心翼翼地不掺杂任何有关性别的提示。简单来说，这男人在刻意淡化他们是一个成年Alpha和一个成年Omega的事实——因为他们真干过对方。而且，好吧，该事件的有力证明就跟斯内普生活在同一所房子里。

所以现状是，斯内普希望自己能嘲笑布莱克欲盖弥彰的努力，同时他在下意识地期待某些迫使他抵抗的东西，可能是布莱克恢复正常后他们之间重启的争斗，也可能是别的。他们之间的状态本就以大起大落为常态，仇恨搏杀与肢体纠缠间仅一线之隔，那种促使他们在战火之下滚到一张床上的张力，早在五六年级性别分化之后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布莱克（或者他也有份）努力保持的距离，才是他们之间的陌生事物。

“如果是平时，我可能会开一个关于无性生活的玩笑。”麦格非常不“麦格”地微笑，她的学生们会吓死的。

“省省吧。”斯内普立刻道。

孩子出生导致的无性生活是育儿刊物上的常见话题，但拿这个开他和布莱克的玩笑，未免有点缺德。布莱克很可能正担心一旦他表现出任何想杀或者想上斯内普的意愿，后者就会将他拒之门外，禁止他再靠近贝茜和自己——活像斯内普能做到似的。

且不说贝茜会为这个把他撕了，眼下斯内普根本没有什么合理理由剥夺Alpha父亲的监护权，真来硬的，法庭都不会站在他这边。唯一真正构成问题的只有布莱克本人的意愿，斯内普决定贝茜的生活中没有他更好，在他的标准里就是远离他们的充分理由，他珍视与贝茜之间迅速拉近的关系，所以对待斯内普远比对待女儿谨慎。

如果是在他第一次领着贝茜去阿兹卡班那会儿，或者决定给布莱克办理取保候审的时候，斯内普都会认可这是最好的状态。就算是现在这也不是很坏，只是似乎……不够好。

“我得说西里斯失去了嗅觉是个遗憾。”麦格说。

“你是在暗示我闻起来欲求不满吗？”斯内普没好气道，因为见鬼，这没准是真的。

连贝茜都开始拐弯抹角地打探Omega父亲下次发情期是否需要准备额外的措施——他最好还是不要想这部分，靠，他绝无让八岁女儿掺和自己性生活的意愿。由着贝茜钻进纸堆里探索已经是个失误，在她成长出与知识水平相符的同理心之前，斯内普不想跟贝茜讨论任何涉及性的话题。

“如果你们能通过信息素彼此坦诚，事情没准会顺利些。”米勒娃解释道，“你太擅长口是心非那套，西弗勒斯，而西里斯呢，总是假装自己胸腔里没有那样一颗心。有时他装得太像，人们会以为那是真的。”

格兰芬多院长神色有些悲伤，是因为那件事，她真的对布莱克感到很抱歉，但他失去的近十年时间终究不会回来。他们都清楚道歉没有太大意义，但布莱克持续的逃避表明他离从中解脱还有很远，这恐怕是最令米勒娃担忧的部分。

“他面临着很多问题，没有哪个能靠上床解决。”斯内普回答。

“可是我并没有提到关于上床的事啊。”米勒娃无辜地说，斯内普瞪着她。

“现在你绝对是在暗示我欲求不满了。”

“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天知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嗯哼，不过我觉得把催你找人，括号，特定人，上床的工作单独留给贝茜更好。”她甚至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出了那个括号，斯内普呻吟了一声，“当我问你和西里斯怎么样的时候，我指的是你们两个的问题，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

“基本可以肯定我们不会再度暴力收场了。”

“即使是在因为贝茜发生争执的时候？”

“我们没有因为贝茜争执过。”斯内普回答，“他尊重我的一切决定，如果我征求他的意见，他反而会表现得像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这就是我说的了。”麦格却说，“一个能够正常感知信息素的Alpha会明白你想要关心他、照顾他，他的回避使你受挫。而在我质疑他妨碍你抚养幼崽的时候，你根本就是在捍卫他。不管你怎么想，西弗勒斯，在我看来你根本就已经有所属了。”

“我不会属于任何人。”斯内普本能地反驳，下一秒就想把这句幼稚的话咽回去。

“我不是在说Omega成为Alpha所属物这种混账话。”米勒娃安抚道，斯内普有点羞愧，她当然不是这意思，“这不止关乎性，你想了解他，照顾他。还有当然，跟他一起抚养贝茜。”

“那是本能反应。”斯内普说，“无论如何他都是贝茜的Alpha父亲，也就是默认的最优解。”

在有长期协同监护人分担抚养职责的情况下，这种反应没那么容易发生，斯内普不打算提到这点。麦格心照不宣的笑容已经够明显了。

“随你怎么说。”但她并没真的放他一马，“既然西里斯才是失去嗅觉那个，你的鼻子告诉你，他完全没有类似的意愿吗？”

“他一直对我掩饰信息素。”

“但不是每次都会？”

那个偶然的疏漏，他们在小巷的阴影里，相距不过两尺。布莱克给他起外号时嘴角上挑，整个人满怀喜爱，就像他真的想要。

“你喜欢他这么做吗？”麦格问，“特地使用掩盖剂，以免自己的信息素冒犯到你？”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不。”

他不喜欢闻不到布莱克的信息素，在他尚且虚弱时如此，现在更是。他想知道布莱克是否像看起来那么好，当他与贝茜嬉笑打闹时是否在强撑，甚至当他说晚餐很棒时，是不是发自内心。布莱克因为缺失的感官更偏好味道浓郁的食物，这实则非他所长。

“你可以告诉他。”麦格提议，“毕竟你现在只能通过言辞传递信息了。”

“告诉他，‘我想闻你的味道’？”斯内普嘲笑道，“你觉得这听上去像什么？”

“我倒没想到你会这样措辞。不过如果你的意思不是听起来那样，你还是可以解释啊。”麦格指出，“把这当成一次练习，告诉他你的想法，如何？”

这渐渐变得有点烦人了，“容我提醒，我早就过了让你布置作业的时期，麦格教授。”

“当然，斯内普教授。”

她又赢了，这个称号从她嘴里吐出来，成功让斯内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想……”

向布莱克坦诚的念头每次都激起隐约的恐慌，现在要想起布莱克恶意的笑容也更容易了，那人想伤害谁时，就会比刀刃还要冰冷锋利。原本斯内普已经没那么容易被过去刺痛了，但布莱克在他与贝茜的家里待得越久，便越提醒他记起尘封的伤口尚且新鲜时是什么样。

“他是个糟糕的选择。”斯内普最后说，“我对他而言也是——我告诉他那件事了。”

麦格的神情一变，她是除邓不利多外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贝茜三岁左右有一段极为凶险的时光，也是在那时候斯内普对她坦白了自己最深的秘密，他快被自己生命中的一切压碎了。

“他知道多久了？”

“有几个月了。”斯内普感到喉咙紧张地收缩，“我没有直接说预言的事，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确定——”

“他知道。”斯内普打断她。

对此他非常确定，那晚在院子里，布莱克的沉默震耳欲聋，直到他无法忍受，出言打破。

“他表现得像是他知道真相吗？”麦格问。

“他知道。”斯内普冲口道，好友给了他一个责备的眼神，“四天后他又来看望贝茜了，之后也一直是这样，没什么变化。但他肯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希望他责备你？”

“这不是什么他能忽略的事情。”斯内普说，“他应该指责我，我还想过他可能会不再来看望贝茜……”那四天他构想了许多方案，找到布莱克，说服对方为贝茜的感受着想，但布莱克再次出现也并不像是尘埃落定。“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表现得像没听到过我说那句话一样。”

可能他确实没意识到，麦格大概本来想这么说，“他或许认为与你和贝茜现在拥有的东西更重要。”

“他一声不吭地去追杀背叛者佩迪鲁，弄得自己锒铛入狱。十年后他还一眼认出了佩迪鲁变成的耗子，不惜被摄魂怪亲吻也要抓住他。”斯内普冷哼，“如果指望布莱克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麦格叹了口气，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又要进入他们这些年从未达成一致的领域。米勒娃总是希望他能原谅自己，但他犯下的过错从未赎清，看来也永远不会有机会弥补，斯内普就更不可能允许自己遗忘。

“别太为难自己。”她说，“尤其是现在，这也是为难西里斯。”

斯内普冷漠地笑了笑，“我确定这在为难他的事情里还排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