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给莱姆斯在猪头酒吧楼上订了个房间,晚饭后将老朋友送了过去,顺便散散步。贝茜明显是希望莱姆斯留宿的,但现在卧室都有主了,让谁睡沙发都不太合适。贝茜为此又咕哝了几句,没人听清,但西里斯的脚都能背出来,无非是她的两个爹睡一张床就能腾出房间了之类。莱姆斯带着一副有趣的表情观察他和斯内普的不自在。
“真是个令人惊叹的小姑娘。”一出门,莱姆斯就说。
“对吧?早告诉你该来认识她了。”
“啧啧啧,听听某人这个口气。”莱姆斯的腔调十分缺德,“多幸福的老爸呀,下一秒你是不是又要给我看她照片了?”
“嫉妒就自己找人生一个去。”西里斯哼了一声,“再说我也没她的照片。”
“是你没要过,还是斯内普一张都不愿意给你?”
“我没管他要,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西里斯说,“而且我不觉得斯内普喜欢拍照,贝茜还是小婴儿那会他拍了一大堆,我想是因为他那时以为自己留不住她。他有个房间专门用来放贝茜的东西,我见过,里边根本没有他自己的或者他跟贝茜单独的合照,要么只有贝茜,要么是麦格拖着他一起拍的全家福。”
“一个专门的房间?”莱姆斯问,“他留下了多少东西?”
“你该问他扔了多少东西,我的回答是五岁以前,他多半除了尿布什么也没舍得扔。”西里斯两手插在口袋里,伸展了一下后背,“你是没进去看,里边什么都有,放得整整齐齐,像个……圣堂之类的。经常有人进去打扫瞻仰的那种。”
莱姆斯沉默了一下,他理解西里斯的意思。
“斯内普像这样将贝茜过去的东西保留下来,如果她……”
这个念头由别人说出来,即使是莱姆斯,西里斯发现自己还是生出了一股大发脾气、命令对方停止诅咒自己女儿的冲动。傻爸爸,哈。
“那我们就会同时失去他们两人,这是不用想的事儿。”西里斯说,他的心脏因这个念头恐惧地敲打着肋骨,“我也跟米勒娃谈过,她劝过斯内普,那没用。我们都不觉得他能从失去贝茜的打击中挺过来——说真的我也不觉得我能,但这还是不一样的,我没把她的东西搞成座博物馆。”
“我父母也保留了许多我小时候的东西,但不是像那样。”莱姆斯慢慢地说,“大部分时候只是家里的空间还不逼仄,他们懒得扔掉堆积的旧物。”
现在斯内普像那样保存贝茜的东西,如果有一天贝茜真的不在了,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离开那个房间。西里斯想也许自己会一把火烧掉那个房间,但他希望自己不必这么做。
“他时刻准备着要失去她,这点贝茜也知道。”西里斯叹了口气,“你没法在孩子面前瞒住任何事,尤其是像她这么聪明的孩子。我真高兴他们身边有米勒娃,什么也打不垮她。”
“还有你。”莱姆斯提醒道,西里斯笑了。
“我总觉得这段日子所有人都在提醒我这点。”他摇摇头,“除了重要的那些,这几年斯内普对保留贝茜的东西没那么执着了,但也没扔了以前的。我想这种事得一步步来。”
“有很多事都得一步步来。”莱姆斯温和地说。
他们并肩走在霍格莫得空旷的接道上,店铺都关闭了,灯光从楼上的窗户里射出,将道路两侧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傍晚时下了一场薄雪,打扫过的路面此时踩上去又有点咯吱作响,西里斯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也还漂浮着雪沫。
“你父母怎样了?”他问,“他们一直住在美国吗?”
“对,距上次回英国有三年了。”莱姆斯回答,“去年圣诞我去看过他们,每个月也通信,他们身体都还好。我把老房子留着,他们回来时或许还想住。”
“你怎么不回家住?还省得交房租了。”
“太久不回去,也住不惯了。”
莱姆斯很少跟朋友们谈自己家里的事,但西里斯隐约听说过,莱尔·卢平不相信狼人儿子能靠自己在巫师社会立足,他试图说服儿子认清现实,也许是出于好意,但那深深刺痛了莱姆斯。他跟家人大吵一架,下了狠心要自食其力,西里斯还取笑过,模范学生也走了自己的老路。
儿子加入凤凰社后不久,卢平夫妇移居美国,这更多是为了保护身为麻瓜的霍普·卢平,那时候巫师和麻瓜结合的家庭有许多是如此。莱姆斯选择留下战斗,此后就再不回父母家了。他在四岁时被狼人咬伤,就是因为父亲坚持自身立场,得罪了芬里尔·格雷伯克,想必卢平夫妇对儿子的选择并不赞同。
“过阵子我陪你回去收拾收拾。”他说,“总不能让他们每次回来,都自己动手打扫几年份的蜘蛛网吧。”
“他们回来前我都会打扫,那里没太大变化。”莱姆斯微笑,“他们在的时候我会跟他们同住。”
“有时候我还真好奇,我父母要是活到现在,又会是什么说法。”西里斯踢了一下路边的雪堆,“他们肯定不喜欢斯内普,他一点儿也不符合他们对Omega的审美;多半也不喜欢贝茜,她身体不强壮,却有个固执的脑袋瓜,完全跟他们想要的孙女相反。”
“听起来你好像也没那么确定。”
“人们总说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对父母想得更多,我从前还不信——不过谁能想到我也会成为父亲呢?”西里斯在一棵枯树下停住,树上叶子落尽,低处挂满圣诞装饰和彩灯,枝丫和饰物上都堆着雪,“只有一句话永远不会出人意料——世事无常。”
莱姆斯打量着周围的景象,感慨地呼出一口气。他正待说什么,西里斯跳起来一拳打在树枝上,然后闪到旁边,狼人猝不及防,被盖了一头一脸的雪。好景不长,西里斯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脚踏在雪上一处被踩实的地方,摔了个屁墩。不等他爬起来,对方掷来的雪球正中他面门。
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用脏雪打起了雪仗,不一会儿就都湿漉漉地冻得发抖,赶紧去了猪头酒吧。圣诞假期这里自然没客人,只是不知何故还开着门,老板不在柜台边。西里斯留下几个西可,拿了两瓶黄油啤酒,他们在火炉边烤着,把酒喝光才缓过劲来。
“我感觉我的尾椎骨裂了。”西里斯抱怨道,揉了揉。
“咎由自取。”莱姆斯幸灾乐祸,毫不同情,“三十多岁还挑拨别人打雪仗,就是这个下场。”
“嗬,刚才跟我对打的一定是个伪装成莱姆斯·卢平的幽灵吧?”
“那个‘幽灵’想介绍你和斯内普去婚姻咨询,但我意识到你们甚至都没亲过。”
西里斯指着他,“完全——上不得台面。”
“我说真的,”莱姆斯竖起一根手指,“你们住在同一座房子里——”
“——暂住。”西里斯纠正道。
第二根手指,“——抚养着你们的孩子——”
“——跟麦格干的也没太大差别。”
第三根手指,“——你还想带他去见父母——”
“——我跟你保证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第四根手指,“——而且你闻起来对他垂涎欲滴。”
西里斯瞪着他。
“这种情况下,再假装你们两个的联系仅限于贝茜,未免有点自欺欺人。”莱姆斯总结道。
“有那么明显吗?”热度漫上西里斯的脸和脖子,“你是说就算是你的鼻子来闻,我在他面前也是……?”
卢平明显地忍了忍笑。
“我再也不要回去了。”西里斯倒在椅背上,“妈的,斯内普居然什么都不说,搞得我像那种变态Alpha一样。”
“你最担心的是冒犯他吗?”
“那不然呢?我又不是小孩子。”西里斯仰头看着天花板,“要是我想睡什么人,我当然知道。”
“你告诉过他吗?”
“告诉他这个?你先想想自己提的什么建议。”西里斯鄙视地说,“再说,他的鼻子比你灵,要是他想给出什么反应,也用不着我来告诉。”
“你的身体想要,和你希望跟他发生点什么,不是一个概念。”莱姆斯分析道,“尤其是考虑到你们过去的事,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也许他会认为你仍然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这么想的呢?”
“怎么说呢,”莱姆斯故作深沉地停顿了一下,“我有鼻子啊。当然这是你们的事。”狼人补充道,“不过说真的,如果你下定决心——我不觉得你需要冒多大风险。”
西里斯慢慢坐了起来,手指轻轻敲打扶手。
“你觉得原谅别人和原谅自己,哪个更难?”他脱口问道,莱姆斯一怔。
“我得说原谅无论如何都不容易。”卢平斟酌地说,“如果你是指斯内普,他的确不像会轻易放过某件事的人。但既然他邀请你住在家里,还允许你把我这个狼人带到女儿身边,你不觉得他已经在努力作出改变了吗?”
他指的是他们在校园里的恩怨,西里斯犹豫着,盯着炉火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惊醒过来,莱姆斯一笑。
“那会儿你怎么取笑詹姆,现在可都应在自己身上了。”
西里斯翻翻眼睛,给壁炉添了点柴,“你就乐吧,将来有对你的小甜心犯相思病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把斯内普称为‘小甜心’,我会说他一定是坠入爱河了。”莱姆斯一本正经地说,被西里斯用拨火棍打了脚。
“我只是在考虑……需要考虑的事太多。”西里斯把棍子随手丢到一边,“我有时候还是会一转头就看到詹姆(卢平神色一凛),或者莉莉,或者摄魂怪。贝茜一心盼着我跟斯内普在一起,哈利则既不喜欢也不信任他——斯内普记着詹姆的仇,没少刁难他,肯定也记得我的。城堡里又有人在玩阴谋,不知道什么时候哈利又会有危险……并不是个好时候。前两天我试着跟斯内普谈谈,结果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他的。和人打交道真是太累了。”
他最后一口气叹得真心实意,莱姆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不是西里斯不感激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有时候这太累人了,他上次操心这么多事好像还是上辈子。
“有时候我就想躲到哪个远远的地方去,听说澳大利亚这会儿阳光正好,可以晒晒我的腿。”西里斯说着,伸直了右腿,确实是自作自受,被雪水一浸又疼起来了,“没人认识我,没人见过我,我就在沙滩上躺着晒晒太阳。”
“那也挺好的,你又不缺旅费,正好放空脑袋想想。”莱姆斯说,“霍格沃茨有邓不利多的保护,哈利不会有事的。”
“詹姆和莉莉也有邓不利多的保护,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说完,西里斯立刻自悔失言,“抱歉。”
“对你来说要再去信任别人太难了,我能理解。”莱姆斯摇摇头,脸上显露出哀伤,他们周围缺了一个人,或许两个。
“你总是去理解所有人,理解我,理解斯内普,理解贝茜,甚至你还试图咬伤你的狼人,因为你明白变形的痛苦。”西里斯靠近他的老朋友,“可谁来理解你呢?那件事对你和我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我没有被当成叛徒和杀人犯,也没有含冤入狱。”莱姆斯反对道。
“我之所以会遭遇这些,也是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不仅是更换保密人的事,还有去追杀彼得的时候。我考虑的只有我自己,不计后果,所以就是这样。”西里斯制止对方的不赞同,“但你不同,月亮脸,你是个好人。像你这样的好人不该遇到这些烂事儿。”
“谁都不该遇到。”莱姆斯说,“但……”
楼梯上传来动静,两人回头一看,见是阿不福思和阿不思·邓不利多兄弟两人,都大感惊讶。阿不福思走在邓不利多前面几步,和平时一样满脸不耐烦,邓不利多也是神色如常,向两个前学生颔首。
“晚上好,西里斯,莱姆斯。”
“邓不利多教授!”莱姆斯站了起来,“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圣诞节,总想与家人聚一聚。”邓不利多轻松地说,这时阿不福思回到柜台后边,把杯子一个个重重顿在桌上,西里斯都担心杯子底会碎。
这时邓不利多的目光移向了他,关于哈利和城堡里的危险,西里斯本有一肚子问题,但邓不利多兄弟出现得意料之外,酒吧里气氛微妙,硬是逼得他全咽了回去。
“晚安,先生。”他说,“我也该回去了。”
返程更冷清了,不少人家都已熄灯就寝,雪也又下了起来。西里斯在夜幕中变形,朝那处等待他的灯光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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