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莉亚的药很管用,西里斯结结实实睡了大概四个小时,醒来时手指也可以小幅度地活动了。睡个好觉的感觉很微妙,像是他此前一直隔着雾蒙蒙的玻璃旁观周围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现在有人把那块玻璃抽走了。
鉴于他不怎么喜欢自己,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偶尔头脑清楚也不错。阿米莉亚再次来到地下室的时候,西里斯正头朝门口脚朝墙躺在一片狼藉中思考人(狗)生,仰头倒着看了眼来者。阿米莉亚穿着和昨晚下班时相似的套装,换上了那副单片眼镜,或许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以人类形态看见职业状态的她,西里斯脑子里冒出了类似惊讶的情绪。
“人靠衣装。”他懒洋洋地说。
“谢谢夸奖。”阿米莉亚的声音听起来也和穿家居服时不太一样。
“我这个问题得到解决,所以去上班了?”
“去傲罗那边做了个笔录,虽然我请了假,但还是不要耽误他们工作为好。”阿米莉亚的目光以一种相当干练的方式扫过整间屋子,“这是你又在故意惹人烦呢,还是长期保持阿尼马吉形态留下的后遗症?”
“说得好像我一次只能做一件似的,我完全有能力一边以为自己是条狗,一边耍混蛋。”西里斯说着还是爬了起来,坐到自己那张椅子上。
他用饮料泼过阿米莉亚的脸,在对方面前恐慌发作,作为狗时的举止更是不用再提,现在他倒觉得在她面前躺着失礼了。真有趣。
“我完全相信你。”阿米莉亚把椅面上的旧手套拨到一边,在这团混乱中间、他的对面闲适地坐了下来。没准她的阿尼马吉形态是只猫。
“我去做笔录之前给卢平送了封信,没用海德薇,她太显眼了。”
简单的善意。“她不太高兴吧?”
“对,不过我保证了接下来给邓不利多送信的时候让她去。”阿米莉亚说,“而且她很喜欢我的荞麦饼干。”
西里斯弹了一下舌头。“啧,你精通行贿的程度可真令巫师社会担忧啊,司长阁下。”
阿米莉亚不置可否,眼睛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耳朵,然后是脖子和胸口,她那天接触过的地方。西里斯嗅到了危险的信号,正好,他总是迎险而上。
“我真要怀疑你有什么癖好了。”他试着露出旧日应付那些女生的笑容,感觉到面部肌肉一点点被调动起来,他的脸在回忆怎么做。
“我倒希望你作为人类的时候像作为狗的时候一样容易满足。”
“只在我愿意满足的时候。”西里斯决定捍卫自己的名誉,“你知道的,你能碰到我只是因为我得像条聪明可爱的流浪狗一样阻止你走进陷阱里。”
“所以那就是你自我牺牲的样子吗?看起来可相当无私啊。”阿米莉亚打了个逗狗转圈的手势。
“你是在暗示你想爱抚我吗?”他发觉要把话题带到**的方向实在太容易了,“容我提醒一下,我目前还是通缉犯呢,手上十几条人命那种。”
“如果我要去仇恨每个被我送进监狱的人,我早就累死了。”
“这听起来可不太正确。”西里斯摇摇头,“你们打击邪恶的正义怒火呢?”
阿米莉亚的回答却很认真,也许她觉察了什么。“愤怒的原因可以是正义的,但愤怒就只是愤怒而已。放任个人情感,反而会使事情走向与初衷背道而驰。”
“这么说你是反对私刑那派的了?”西里斯有意地说,“就算在……你六年级那件事之后?”
阿米莉亚的呼吸改变了,她微微眯起眼,肩膀下沉。西里斯安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然后她身体的线条再次松懈下来。
“怎么说呢,我会庆幸当时惩罚他们的决定权不在我手里,因为我想做的事和每个痛失亲人的人完全一样。”
她深色的眼睛干涸如枯井,西里斯明白她十六岁时告诉舅舅自己在哭泣并非说谎。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仇恨杀死自己亲人的人感到内疚。”
“不是内疚,而是……那是很可怕的,毁灭性的。”阿米莉亚轻轻拨弄一缕灰色短发,少有的小动作,“我并不认为同态复仇是错的,我反对它,是因为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如果我有能力,我会找出每一个参与杀害我父母和哥哥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们杀死,我知道我没有这么做和道德无关,只是因为我做不到,我没那个机会;但不论如何,我也知道那会毁了我,就算在我最深陷仇恨的时候也知道。”
“也许有的人就愿意为此被毁掉。”西里斯轻声说。
“会那样想是正常的,但正常不意味着正确。”阿米莉亚慢慢地说,“我想……总得有人去做正确的事。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保持正确要容易些。”
“是这样吗?”
他们在狭小的地下室相对沉默,他与审判者,真是奇怪的事。话说回来,他身边又有哪件事不奇怪了?
“总之,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取决于你的朋友卢平有多难找。”停顿,不管他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他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在这之前,恐怕我不能让你继续跟波特通信。”
“好吧,我也没那么担心。”西里斯撒谎道,收获一个不相信的眼光。
阿米莉亚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要是你昨天放着我家里的袭击者不管,事情会好办得多。”
“对了,那几个是什么人?”西里斯问,“告诉我这个不算泄露魔法部机密吧?”
“现在傲罗们还不能给我定论,不过根据他们问的问题,我认为可能是战争中的受害者家属。很多人对复查那些案子有意见。”
这和他决定尾随那几个人前偷听到的内容吻合,不过没必要提到这个,阿米莉亚看起来也不甚在意。
“难怪你今天这么感慨。”西里斯说。
“我也不是头一次被人反对了啊,幸好我不靠别人的喜欢吃饭。”阿米莉亚取下单片眼镜,双眼无遮无拦地看向他,“我得说,我还是比较希望由你先告诉我发生过的事。”
“你想听什么?”西里斯反问。
“真相。”
“不,我是说,我知道你不能提前下判断,巴拉巴拉那些的。但你希望听到什么?你希望我是罪犯,还是我不是?”
他们认识还不到24小时,他竟然真有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这不重要。”
“显然,你忙得只能操心重要的问题。”西里斯讽刺道。
“无论我怎么想,都不能改变事实,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本身就会造成倾向性。”阿米莉亚戴回她的眼镜,像是一下子找回了应有的状态,“所以它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
“那好,我的回答是要找真相去他们那儿。”西里斯生硬地说,“我这里只有些不客观的仇恨。”
“好吧。”阿米莉亚波澜不惊地说。
上楼后没过多久,她又送了午餐下来,换回了家居服,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西里斯蠢蠢欲动了一会儿想把那些东西打翻,然后觉得和食物过不去太不值当。也许他多踹了地下室里的杂物几脚,又不是说这会造成什么损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