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失序的心跳

“教授，我会死吗？”

在返回宿舍的路上，莉莉安问斯内普。

两人走得很慢，因为莉莉安已经吐到虚脱了。

斯内普干巴巴地回答：“考虑到你已经喝下了独角兽的血，我认为你应该没那么容易用死亡摆脱永远的痛苦。”

“我害怕死亡。”邓布利多让莉莉安喝下去的那些东西逐渐开始发挥作用，她心里渐渐宁静下来，说话时声音也清晰不少，“不管是自己的死亡，还是其他人的死亡，我都很害怕。孤儿院有一个很老的神父，他十分慈和，但是我害怕他。最开始我不理解为什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害怕那些衰老的，逐渐走向死亡的东西。看见他们，仿佛就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教授，我害怕死亡本身。”

“世界上的一切都会走向消亡，你的恐惧没有任何意义。”斯内普的神色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中，莉莉安一点也看不清。

“曾经有人尝试阻止它，不是吗？”

斯内普的步伐顿住了，他威胁道：“这些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巫师应该考虑的，多想想你的考试吧。”

“我看过《黑魔法的兴衰》，里面提到的那个神秘人……”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所以不要再问了。”斯内普生硬地截断她的对话，“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在宵禁之后游荡在走廊上，我将不得不从自己学院里扣除五十分。”

“跟他有关吗？”莉莉安执拗地说了下去，她也停住步伐，抬头看斯内普，“独角兽的血……我想不出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会去做这种事。”

斯内普没有回答，只是眼神越发空洞。

莉莉安咄咄逼人：“所以，他跟我确实存在某种关联是吗？而且你和邓布利多教授都清楚这件事。”

“你该回去睡觉了。”斯内普再次揪起她的领子，拽着她往宿舍方向走。

“奇洛教授。”莉莉安挣开他，往后退一步脱离他的掌控范围，“他很奇怪。”

“听着……”斯内普握住了魔杖，他往前一步，莉莉安就往后退一步，两人之间一触即发，“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现在，回去睡觉。”

“他是食死徒吗？”莉莉安敏锐地注意到斯内普的瞳孔在听见“食死徒”这个词之后危险地收紧了，她眯起眼睛，袖子里的魔杖滑入手中，“不，你才是食死徒。”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斯内普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把那句到嘴边的“说不准你也曾经是食死徒”咽回去，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回去，睡觉，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

“我……”莉莉安张了张口，忽然又开始干呕了。

斯内普至少往后退了两米。

莉莉安愤怒地瞪了他几秒，然后捂着嘴一扭头跑进了宿舍。

斯内普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邓布利多一直要求他向莉莉安示好的理由是什么——他们将来很有可能“共事”。

他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想道。

邓布利多对莉莉安非常照顾，这种照顾不同于对波特的引导，反倒像是出于私心。

私心，斯内普怀疑邓布利多灵魂里到底还有没有这样一个单词。他觉得任何一个教授都会在心里对某个学生有特别的偏爱——即便他们表面上宣称公平对待，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邓布利多身上。

更伟大的利益。

他的关照都来得有理由。

那么他为什么对莉莉安特别优待？这也许涉及到黑魔王的倒台，也许还涉及一些更复杂的东西，莉莉安尚不自知，可黑暗就在一步步地降临。

*

赫敏时不时从书本的缝隙间偷看莉莉安，过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莉莉安，你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如果你被斯内普关一个月禁闭，你也会这样的。”

莉莉安需要利用禁闭的借口定期去斯内普那里取药水。

她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再去大礼堂用餐了，那些东西进入喉咙的一瞬间就会被吐出来。永恒药剂要很长时间才能做好，这段时间里邓布利多让斯内普给她准备些替代品。

频繁出入魔药教授办公室显得非常可疑，但是禁闭就只会显得可怜了。

哈利小声说：“你最近都没在礼堂出现……他为难你了吗？”

“他什么时候没有为难我？”莉莉安愤怒地说道，“你得罪他是因为你是个鼎鼎有名的格兰芬多！我呢？我是他学院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在魔药课上犯过什么错误。”

“毕竟他是斯内普。”韦斯莱怪腔怪调地说道。

“斯内普教授！”赫敏反驳，她问莉莉安，“你为什么会被罚一个月禁闭？”

“宵禁之后夜游。幸好他舍不得从自己学院扣分，不然斯莱特林的宝石会在我被他抓住的第二天见底。”

韦斯莱发出嘘声，哈利立刻问：“你为什么半夜在城堡游荡？”

“噩梦。”莉莉安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上次说过，梦见下雨。”韦斯莱用一种看胆小鬼的眼神看着她。

哈利瞪了他一眼，安慰莉莉安：“用点无梦药剂吧，我也在天天做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莉莉安忽然发现他们之间有点巧合，于是装作不经意地问。

哈利紧张地低下头。

“抱歉，我不该问。”莉莉安迅速道歉。

哈利摇了摇头，低落地说：“不，你又不是造成我噩梦的原因，请不要道歉。”

“那么谁才是？”莉莉安又想起《黑魔法的兴衰》，里面说黑魔王杀了哈利的父母，然后被他打倒了。

她想到这里，胃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哈利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莉莉安：“伏地魔。”

莉莉安手里的书掉了，她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变成了石膏般的死白。

“别说那个名字，哈利！”罗恩和赫敏都没有注意她的反应。

“可是邓布利多说过……”哈利试图反驳。

“抱歉，我得去关禁闭了。”

莉莉安卷起东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图书馆。

她离开城堡，往空无一人的湖边走去，感觉脸上全是冰凉的泪水。

又哭了，真是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些丰富的情感是从哪里来的。失忆的后果就是，那些情绪都还在，可是造成这些情绪的原因，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莉莉安的眼睛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脑海里浮出的却是另一个画面。

从旧仓库找到的照片，它被毁掉的另一半。

在那个阴森的孤儿院门口，她朝身后的黑发男孩儿伸出手，那个男孩儿穿着斯莱特林的学院长袍，坐在高高的石墙上，目光游离于空气里不可知的某个点。

他们之间有一种恐怖的张力，相互粘连，又彼此对峙，随时都可能迸出火花，引燃回忆。

莉莉安记得照片里的自己，阴郁痛苦的眼神里藏着不明确的爱憎，而回忆里的那个男孩儿，全身上下都闪烁着异常耀眼的野心。

Riddle and Berkeley。

照片上褪色的字迹写明两人身份。

Riddle。

伏地魔。

Voldemort。

莉莉安跪坐在湖边，从深不见底的湖水里看见自己的脸。

心脏痛得近乎麻痹。

对了，还有禁闭。

莉莉安突然想到这件事，立刻从湖边站起来，收拾好失魂落魄的神情，顶着冬天的凛风走回城堡。

她在斯内普办公室门口敲了敲，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熟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

“为什么我总得在你如此失态的情况下见到你，贝克莱小姐？”

满身雪，头发被风吹乱，脸色白得跟幽灵似的，眼睛空无一物。

莉莉安压着怒气说：“这也是我想问的！斯内普教授！”

“进来。”斯内普让开条道儿，莉莉安从他声音里听出了扭曲的愉悦，“处理炸尾螺……不许戴手套。”

“不许戴手套？”莉莉安冲到角落里，从桶中抓起一只炸尾螺，恨不得把它塞进斯内普喉咙里。

“你最好快点。”她的教授冷冷地下令，“再说一个字，炸尾螺就会被换成鼻涕虫。”

莉莉安不想让自己变得更悲惨，她知道自己应该好好服从，然后在宵禁之前处理掉这些东西——如果那时候她的手还没断的话。

可惜她的嘴远比手快，报复心也时常超越理智，她听见自己用甜美的声音说：“教授，我们上次说到哪儿了？食死徒？”

“贝克莱小姐……”

“我知道自己姓什么。”莉莉安满怀恶意地挑衅道，“所以，斯内普教授，你的左前臂有一个标记吗？”

“如果你再问下去，我将不得不给你个一忘皆空。”

莉莉安侧头，笑着问道：“教授，你在暗示我失忆的原因吗？”

“我在暗示你接下来被送去医疗翼的原因，贝克莱小姐。”斯内普危险地压低了声音，“还有，与其讨论我的左前臂，不如讨论一下你今年寒假的安排。”

莉莉安脸上的血色消失了。

寒假她要回孤儿院。

她重新低下头处理炸尾螺，一句话也不再说。斯内普脸上的得意几乎要从那头油腻的黑发里溢出来，他早该用这招对付面前的小黑巫师。

不知道过去多久，莉莉安终于终结了小半桶炸尾螺。

她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挂钟，怒气蹭蹭地往上涨：“斯内普教授，我是时候回宿舍了。”

“还没到时间。”

莉莉安扔下炸尾螺，揉着手说：“那面钟整整两个小时都没动过……教授！”

“你非要把它带回宿舍处理也行。”

莉莉安在内心咆哮了一声，重新拎起炸尾螺，她早该知道斯内普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