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孤儿院

于是在圣诞节前夜，莉莉安乘上了霍格沃兹特快列车。

她除了自己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行李。她的教材都是从图书馆借的，而这些书无法带出学校。羊皮纸看上去又与麻瓜世界格格不入，所以她连笔记都不能带回去看，完全没法复习功课。还有她的长袍，里面穿着她早早变形好的麻瓜服饰，一下车就要换上。她的魔杖相对较长，而且硬度也很惊人，莉莉安摸遍全身也找不到藏它的地方。

“我可以把铅笔盒借你。”赫敏看见她为难的样子，出主意道，“给它来个扩大咒。”

“不，我们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莉莉安皱眉。

赫敏立刻说：“没问题的，踪丝只能察觉出有人用了魔法，但并不知道具体是谁，现在这个特快列车上到处都是未成年的小巫师，谁都有可能是用魔法的那个人。”

“可是这么大一个铅笔盒真的很扎眼。”莉莉安还是拒绝了。

“好吧……确实如此。”赫敏也放弃了，她无奈地看着莉莉安手里的魔杖，“据说奥利凡德很少出售十四英寸以上的魔杖，除非遇上某些体型特殊的顾客，可你手里那根至少有十五英寸。”

莉莉安甚至能把它当手杖用。

“也许我该在下车前给它施一个忽略咒。”

“好主意。”赫敏表示赞同。

莉莉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不用来探望我。”

“为什么？”

“圣诞节总是很宝贵的，你应该跟家人呆在一起。”莉莉安看见赫敏还想说什么，立刻打断她，“也不用寄信给我，我想孤儿院的其他人应该不会乐于见到猫头鹰从我窗户里飞进飞出。”

赫敏忍不住说：“为什么我非得用猫头鹰给你寄信，我们有邮局！”

莉莉安有点心不在焉地笑了。

列车抵达国王十字车站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不是雨就是雪，莉莉安抬头望着天空，心想，不在霍格沃茨的日子里，天气永远这么恶劣。

她和赫敏挥手告别，然后拿着临行前邓布利多教授给的照片找到了来接自己的人。

“您好，请问是史密斯先生吗？”

面前的男人有着布满灰白色胡茬的下巴，消瘦的面颊，颧骨突出，脊背微躬，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他穿一身很像巫师袍的长风衣，胸口戴着十字架，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在风雪中显得有点可怜。

那家孤儿院也许不怎么景气，莉莉安在心里想。

“莉莉安·贝克莱……”这位老人也拿着一张相片，眯起眼睛辨认了很久，“没错，是你。”

莉莉安注意到相片是黑白的。

“我们走吧，再过会儿雪就下得更大了。”他把手伸向莉莉安，可莉莉安一点也不想牵他，因为他的手看起来很枯瘦，就像尸体似的。

史密斯先生带着她搭了一辆出租车，因为风雪太大，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抵达孤儿院。

四面墙都是灰色的，非常高大，它们严严实实地将孤儿院围在里面。栅栏很细，像莉莉安这样年纪的女孩儿也只能勉强把小臂伸出去。里面似乎没有种植花草，青灰色的雕像都长得有点可怕，一点生机也没有。从外面看起来，房子很破旧，爬满了枯萎的植物藤蔓，走进里面，莉莉安才发现原来它更加破旧。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风还很大，天空阴沉得要滴出墨汁。

现在的霍格沃兹被魔法布置得闪亮耀眼，可她必须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孤儿院。

“希望假期可以赶快结束。”莉莉安在心里祈祷。

晚餐期间，莉莉安从史密斯先生这里了解到，整个孤儿院里大概只有二十几名孤儿，两个护工。她问起自己以前的事情，可史密斯先生总是语焉不详，他说自己老了，记得不太清楚了，如果莉莉安实在是想知道，可以去老仓库查一查孤儿们的资料。

莉莉安觉得他记性不好也解释得通，因为如果她真的在这儿发生过魔力暴动，那么魔法部肯定会派人来清理目击人的记忆。很多魔法会留下后遗症，尤其是对于史密斯先生这样的老人。

“我现在可以去老仓库看看吗？”莉莉安放下了碗。

史密斯先生眯着眼睛想了很久：“跟我来。”

仓库建在孤儿院后面，看起来更加破烂，莉莉安很怀疑房顶上的雪会不会把它压塌。史密斯先生提了一盏油灯，因为这个仓库里面没通电，他走进去，徘徊了半天，却没能找出有价值的东西。

“我想想，我想想……”他站在那堆破烂面前，很是苦恼，“这座孤儿院历史太久，东西也太多……”

“我自己来找吧。”莉莉安不太想让这位老人家陪自己到很晚。

“你可以吗？”

莉莉安点点头，露出温和的微笑。

史密斯先生把油灯交给她：“小心点，别摔着了。”

莉莉安在接过油灯的时候尽量不碰到他的手。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因为史密斯先生是个很和善的老人，没有任何值得她畏惧的地方，可她不想碰他，甚至不想看他那张脸。

她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孤儿院的历史档案。

过了一段时间她就发现，只要把表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清理干净，那些档案本身的摆放还是十分有条理的。它们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着，最早的甚至到了一九二几年。从老照片上可以看出，那时候的孤儿院就已经很破旧了，孩子也很少。但是这些孩子都受到了良好的照顾，档案里写明了他们被谁收养，长大后又做出了什么贡献。

莉莉安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有点晕。

于是她站起来，拿着相簿坐到桌边。时间越接近现在，孩子们留下的照片就越多，最早的黑白照完全是模糊不清的，只能留给人一种压抑阴沉的感觉。

霍格沃兹会给十一岁的小巫师寄去录取通知书，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十一岁，进入孤儿院应该就是近十一年发生的事情。可是她翻了很久，并没有在十一年前的档案和相簿里发现自己。

这不可能，难道魔法部在修改他们记忆的同时还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吗？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邓布利多教授为什么要让她回到这里？

莉莉安把档案重新放回去，提着灯回到了自己房间，房间里的其他孩子都睡着了。是的，她现在必须与其他孩子合住，天知道她有多怀念自己在斯莱特林的单人卧室。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她本来应该给赫敏准备礼物，但是她身上半分钱也没有，别说礼物，就连一个能拿出来见人的礼品包装袋都弄不到。

她也不指望收到别人的圣诞礼物，因为她在学校只有赫敏一个朋友，而之前赫敏说要给她送本书的时候，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莉莉安感受到了自己魔杖的硬度，它大部分时候都是冰凉的，但是最近她一直把它藏在衣服里，所以多少带了点体温的暖意。

这根魔杖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而手指上的戒指则让她焦虑过度的心平静下来，逐渐陷入深黑无光的梦境。

梦里在下雨。

就像她从昏迷中苏醒的那天一样，梦里下着雾蒙蒙的大雨。

雨丝像面纱般拂过她的脸庞，这种细腻的感受比现实来得更加真实。一些模糊不堪的片段从她身边飞跃，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看着这些溜走，就像雨一样，瞬间没入大地，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会死的。”她听见自己用高亢而尖锐的声音怒吼，“没有例外！”

“不，一定存在着某种让生命永恒的办法。”似乎有人反驳了，但是她无法辨认这个声音。

“永恒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侮辱！”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无法言喻的愤怒，像钢丝般绑紧，随时有可能断裂。

雨忽然下得很大。

沉重而冰冷的雨点砸在她脸上，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争执越来越激烈，越来越不清晰。

莉莉安觉得梦境中的痛苦仿佛瞬间延伸到了现实，然后她睁开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她醒了，她醒了！”

尖利的笑声从很近的地方传过来，莉莉安下意识地握紧了魔杖，发现它还牢牢贴着她的身子，这让她松了口气。她花了大概三四秒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斯莱特林地牢，而是在一个破破烂烂的麻瓜孤儿院里，因为她的床周围全是穿着麻瓜衣服的小孩。

这些孩子和她差不多大，都指着她笑个不停。

“你们在做什么！”有个胖墩墩的女护工叉着腰站在门口，她拨开那群孩子，一把拎起床上的莉莉安，“真是见鬼，为什么他们把蚯蚓扔在你脸上，你还能睡得这么死！”

莉莉安回过神来的时候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感觉就好像是刚刚炸掉一个坩埚，然后一抬头发现斯内普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枕头被子上的泥土和蠕动的蚯蚓。

“都给我滚出去吃早餐！”女护工把其他孩子们都赶走了，然后用食指戳着莉莉安的脑门，“你，收拾干净！”

“我太累了……”她小声嘀咕。

“你睡得很好！”女护工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道，“快点，我们可没有留早餐的习惯。”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出门前还在抱怨：“真是该死，为什么圣诞节我要伺候这群狗屎玩意儿。”

莉莉安觉得这头母猪和那群“狗屎玩意儿”都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她有良好的自制力，所以才没有在圣诞节用魔力暴动给所有人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当她收拾好一切，走到餐厅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帮忙整理一下吧？”年轻点的护工说道，她胸口有个志愿者徽章，“我得去看着热水。”

莉莉安沉默地点头，开始空着肚子收拾乱七八糟的碗和盘子。

几个男孩儿在餐厅窜来窜去，当他们试图把装热粥的锅扣到莉莉安头顶时，她终于有种濒临极限的感觉了。她伸出腿绊了那个蠢蛋一下，然后他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滚烫的粥泼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倒下的那个率先尖叫起来。

十五分钟之后，莉莉安被之前那个去烧开水的年轻护工锁进了老仓库。

莉莉安还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么糟糕的一个圣诞节——黑漆漆的老仓库，门缝里吹出冷风，没有早饭，也没有一件厚点的衣服。今天早晨之前，她做过的最坏的设想无非就是在斯内普办公室给他处理有角鼻涕虫。

在这里，这个麻瓜孤儿院里，这个老仓库里，霍格沃兹的一切都离她如此遥远。地牢里绿色的光，大礼堂成百上千的蝙蝠倒挂，新奇神秘的咒语……一切都离她远去了，陪伴她的只有一群麻瓜愚蠢傲慢的尖叫。

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恨充溢了她的胸口。

她有魔法，她可以惩戒那些家伙——用某种不会被法律惩戒的方式。

——银毛椴，龙心腱，至少十五英寸。

那根魔杖就在她的衣服内侧，冷冰冰地贴着温暖的皮肤，它给予她一种确切的优越感。

——先知，摄神取念，可以驾驭强力的黑魔法。

莉莉安大口呼吸着冰冷的口气，竭力把暴躁的情绪压制下去，但是错乱的思维一刻不停地运转。

——永恒，长生不死，自由夺取生命的权力。

无名指上的银戒开始发紧，里面仿佛长出刺，勒得她疼痛难忍。

那不是她所渴求的，莉莉安告诉自己，她记得昨晚的梦，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用左手覆盖住戴着戒指的右手，低声道：“永恒本身就是对生命的侮辱……”

好羡慕那些能看开生死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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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