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Six Feet Under

在目送贝奥沃夫朝着魔法部电梯的方向走去后,雷蒙德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下胸针,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神秘事务司的办公室施加了扩展咒,呈现出一片宇宙情形,在星空与星球之间堆叠着各类时钟与仪器。他注意到站在星空下的还有一位身披深紫色衣物的年长老人,不免微微吃惊,但极其迅速地调整好了表情:摄神取念的想法在刚刚冒出苗头后便消失殆尽,雷蒙德只得微笑着,对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校长问好。

“自你毕业后,我们甚至没有正式碰过面,埃弗里先生。”蓝眼睛在半月形镜片后闪烁着智慧,邓布利多站在一片星光下,瞥了一眼雷蒙德摆在办公室上的巫师棋,“不过贸然前来拜访并非我的本意,埃弗里先生:我接到了我们的老朋友斯克林杰先生还有穆迪先生的信,两封。”

雷蒙德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邓布利多教授的来访。老校长对着他微微颔首,表情诚挚:“我默认你好奇他们在信上说了什么……”

“是指控我杀人吗,教授?”雷蒙德抱起手臂,鎏金般眼眸隔着镜片看向邓布利多教授的眼睛,却有些底气不足地挪开视线,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抱歉,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教授。”

“不,不。”邓布利多教授摇了摇手指,棋盘上的棋子随即一动,“请原谅,但是——后翼弃兵?很高明起手方式,需要棋手具备果决、胆识与极强的心理素质。鲁弗斯和阿拉斯托——噢,也许你更熟悉斯克林杰先生和穆迪先生这两个称呼,他们极其隐晦地邀请我观摩一场正义的审判。”

雷蒙德一愣,指甲略带狠意地嵌入虎口处,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什么意思?他们还邀请了邓布利多参与对自己的审判——那他筹谋的一切岂不是会在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跟前支离破碎:邓布利多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稚嫩到有些愚蠢的犯罪?

“但他们并未邀请我观看审判的结果,只是告诉我,他们渴望见证这位优秀年轻人选择一条路……”邓布利多笑了笑,“是选择继续他在魔法部的仕途——毫无疑问,你我都知道这是哪位先生的主意。他觉得法律执行司需要一位沉得住气的傲罗管理者,和一个随时可以利用天赋打探到更多情报的司员。”

“……我第一次听说法律执行司还会跟神秘事务司抢人。”雷蒙德讽刺般挑眉,“怎么,魔法部已经如此缺人了吗?”

“在食死徒肆虐的年代,是的。许多司员遭到无妄之灾,更多的人选择明哲保身——去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邓布利多教授的声音低沉,“留下来的人,也许比出走的人还需要更多勇气。”

雷蒙德抬起眼,确凿无疑地觉得邓布利多教授话中有话——他在暗示什么?不要顺着他的思路走!

可他的情感却下意识循着邓布利多教授的话语,想起自己的妻子来:阿德瑞娅?罗齐尔正是这些死于无妄之灾的魔法部员工之一,她甚至在国外度过了一段安全的时光,却在回到英国的那天被食死徒残忍地刺杀身亡。

“……我很抱歉触及你的伤心事,埃弗里先生。”邓布利多抿了抿嘴,洞察世事的眼眸早就看出雷蒙德此刻的所思所想,“但这与穆迪先生给出你的第二条路有关——或许阿德瑞娅?罗齐尔小姐还未跟你提及此事,但我想,你需要知道。”

雷蒙德眨了眨眼,在反应过来邓布利多教授在说什么后忍不住皱眉:“我不太理解……”

“你我都知道神秘人在针对麻瓜与麻瓜出身巫师的屠杀之外,还在与一个反抗组织互相抗衡:食死徒一度渴望将这个组织击溃。”邓布利多言简意赅,“阿德瑞娅小姐是这个组织的一员——她接受了去过这样危险的生活。当然,她也曾坦言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毕竟知道的人越多、她在乎的人便越危险。不过她的确提到过……她渴望向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倾诉此事,在她从那场峰会回来后。我很抱歉,雷蒙德先生——但既然是阿德瑞娅小姐的愿望,我会在你解决好一切后向你坦白。你的妻子很勇敢、很优秀,更是一位富有正义感的女巫:她保护了更多的人。她阻止了食死徒后续的计划,也拦住了他们将实行的屠杀——她从那场峰会带回了我们需要的东西,并且成功交接到我们手里。可惜罗齐尔先生也出现在了那里……”

雷蒙德注视着邓布利多的眼睛,在过量的信息里努力不让自己失礼——他很想拔出魔杖质问邓布利多难道阿德瑞娅是因那个劳什子组织而成为食死徒的目标的吗?你们这群人就这么看着她去送死?你们为什么没法保护好她——你们为什么不能救她?你们为什么放任她陷入危险?凭什么阿德瑞娅要为了那所谓的保护更多人牺牲自己——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垂下眼,深深呼吸,最终将那口气吐了出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雷蒙德知道,她是阿德瑞娅?罗齐尔——她的性格与品行不会允许她对一切熟视无睹。她骑士一般的精神会让她主动投身危险、主动保护更多的人。她也许是某个人的女儿、某个人的妻子、某个纯血统家族的大小姐,但她更是一个战士,一个骑士,一个保护者与守护者。

哪怕结局是牺牲自己,她也注定视死如归。

那我呢,阿德瑞娅,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你就这么抛下你的亲人、朋友和我离开了?还是说你也不想如此,只是在你眼里,一切公众的利益注定大于私人的情感?雷蒙德闷闷地思考着这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近乎自虐般回忆起那个悲剧发生的傍晚:他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那个他不愿接受的结局。

事情的起因似乎只是一场简单的出差:彼时刚在国际魔法合作司站稳脚跟的阿德瑞娅得到了参加国际峰会的随行许可,在同自己的亲人、朋友包括同居状态的未婚夫商量好了后便接下了这条邀约,收拾好行李前往瑞士——她甚至在出发前也没吵醒下了夜班补觉的雷蒙德,后者对那一晚的记忆只是脸颊上一个轻飘飘的吻。

随后的两周,阿德瑞娅断断续续地同雷蒙德通了四五封信,而雷蒙德通过邮戳能发现她在会议结束后又前往了意大利和法国。阿德瑞娅在信上依旧雀跃,表示她在法国拜访了父母的老友与老师,在意大利给朋友们挑选好了伴手礼:“我听闻詹姆跟莉莉结婚了,居然这么快吗?所以赶忙让国际飞路网给他们送去新婚贺礼,希望时差不会让新婚夫妇在半夜收到礼物。”

雷蒙德能够勉强想起詹姆?波特是那群格兰芬多捣蛋鬼中的一个,但他已有许久未关注这人的消息,只是依稀记得他和小天狼星?布莱克出席了自己和阿德瑞娅的订婚晚宴。阿德瑞娅怎么还跟他有联系?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格兰芬多——直到一年后,在1981年的万圣夜后,雷蒙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都是凤凰社的一员,和阿德瑞娅一样,和他的阿德瑞娅一样。

“至于送给你的礼物,或许是从西班牙广场边买来的冰激凌*?”雷蒙德近乎能想象得出阿德瑞娅在写下这段文字时会露出那种可爱的揶揄表情,也能回忆起自己同她一起看这部麻瓜电影的情形。彼时他们刚搬入伦敦的公寓没多久,房东还未清除上一任顾客留下的电影藏品,于是他们便用了点魔法、将麻瓜电影投影到墙壁上看。阿德瑞娅对这个故事十分感兴趣,雷蒙德则因为早已知晓结局只是保持着礼貌,却在观看时越来越多次地将目光看向专注的未婚妻,手指缓慢把玩着她的长发,最后索性慢悠悠地给她编起发来。阿德瑞娅看完电影后对这个结局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对着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四五根辫子哭笑不得,最终还是保留了这个发型一晚——雷蒙德居然没有在当晚把她的编发拆掉,阿德瑞娅权当这是他对自己的作品那股难以抑制的保护欲。他甚至在当晚温存过后又帮她调整好了发型,却又在第二天他们去上班前帮忙拆掉了她的发辫。

“只让你看,是这个意思吗?”阿德瑞娅披散着长发,目光揶揄地透过镜子看向未婚夫的眉眼,从他的表情里看见了按耐不住的认同,最终只是戳了戳他的手,“那下次换我给你换发型。”

“好啊。”雷蒙德的指尖扫过她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顺势搂过她的腰身,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手,泛着浅金的眼眸格外真诚,“然后,趁我还没开始戴戒指……”

阿德瑞娅选择直接侧头去吻他。

可惜雷蒙德并未等到玩笑般的那一只冰激凌。多年后,当他的确来到西班牙广场、站在台阶上时,他未能从几百个试图复刻奥黛丽?赫本的女孩里看见他渴望见到的那个。他也不想吃冰激凌,只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去看《罗马假日》了。

不知是被电影影响,还是被阿德瑞娅信件里寥寥几笔提到的“结婚”刺激,雷蒙德在工作里心神不宁了一天后还是回到埃弗里庄园,在跟母亲在书房里讨论了许久后,带走了母亲替他准备好的求婚戒指——据说这是埃弗里家族的传统,而贝尔娜达女士早在雷蒙德八岁那年便给他准备好了这一枚戒指:因为她看见那个女孩有着漂亮的灰蓝色眼睛,便为她选择了一枚独特的斯里兰卡蓝宝石——虽然雷蒙德同阿德瑞娅的联姻并不需要所谓求婚的仪式,但贝尔娜达很高兴雷蒙德选择这么做。

“我对你婚姻的希望一直没有变过,小雷,就像在你八岁那年一样:我希望你能够像她珍爱你那样珍爱她。”埃弗里家族的女主人轻轻拍拍长子的肩头,满眼温柔令雷蒙德想起小时候的时光,“我很高兴,因为这件事终于实现了。”

于是他订好了餐厅、选好了位置,去实地考察又针对那一晚的菜单进行一番挑选后,最终在下一封信里交给阿德瑞娅一份邀约——他邀请她在出差回来当天同他共进晚餐,而阿德瑞娅只是回复了一封短讯:“好。我回国那天会穿上你为我挑的那套衣服——请允许我稍作打扮后再来见你,因为这一定是一个很正式的场合。”

“所以,她打算在那天告诉我,她是你们组织的一员——在她完成你们布置给她的任务后?”现实里的雷蒙德自回忆里抽身,对着邓布利多笑得支离破碎,喃喃自语道,“阿德瑞娅,阿德瑞娅……直到这种时候,甚至在你离开这个世界前,你考虑的也不是你自己吗?”

“她完全没想到我要向她求婚,是吧。”他看向邓布利多,试图在智者的眼睛里找到一个答案,却又极其迅速地否定了自己,“也是……我在那时还没有爱上她,接受我这样的求婚更像是一种对婚姻的亵渎——”

可你真的没有爱上她吗?他自邓布利多的瞳孔里看见这个问题,看出了自己的自欺欺人——他人生最快乐的十二年一直与阿德瑞娅相伴,近乎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每一片回忆里都留着她的影子,每一本计划本中都写着她的名字:他曾一直以为自己爱着的不过是名为“未婚夫”的责任或是名为“未婚妻”的符号,但因为阿德瑞娅的存在,令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义务或是幻想成为了现实里活生生的人,一点点同她的形象重合,令他在她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爱上了名为阿德瑞娅?罗齐尔的存在。

如若是别人作为“未婚妻”同他一起经历了十二年——雷蒙德垂下眼睛,笑得讽刺,他不会爱上那个“别人”,他的理智与情感区分的很清楚,阿德瑞娅是独一无二的阿德瑞娅。没人会在见过太阳后对着月亮和星星感恩戴德,但他的太阳已经落下了。

“……邓布利多教授,我只想向您确认最后一个问题。”雷蒙德声音低沉,近乎如泣如诉,“阿德瑞娅的死因,跟我用摄神取念的能力窥探了那几百个人的想法所看见的……完全相同?”

阿不思?邓布利多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他知晓悲剧发生的那一晚,这对男女分别在做什么。披着米色外套、一身法式打扮的阿德瑞娅在带回凤凰社需要的文件、并在那间麻瓜酒吧进行交接后,忽然在吧台旁看见了埃文?罗齐尔:肆意张扬的罗齐尔先生隔着人群对着他的姐姐举杯,轻声地叫她“梅兰”,魔杖在指尖打转,杖尖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麻瓜——醉酒的麻瓜们根本没有在意那根奇异的棍子和那个奇特的人,更没有在意有位端庄典雅的女士缓步走到吧台旁,在酒保询问她打算要什么饮料时随口一提的“银色子弹”。

金酒、茴香利口酒与柠檬汁在高脚杯里打转,酒保在呈上饮品的刹那看见绿光闪过:罗齐尔先生并没有用摆在桌上、象征着放下武器和谈的那根魔杖,而是自袖管里摸出另一根魔杖,欣赏着罗齐尔小姐猝不及防的死亡——尖叫,嘈杂,乱作一团,酒保只记得自己根本握不住酒杯。

那杯“银色子弹”便掉在吧台上,摔了个粉碎。他浑浑噩噩地抬起眼,甚至不知道那位刚刚杀了人的黑发男士是怎么消失的,却只在人群里看见一双极其痛苦的金色眼睛——他刚想开口,刚想说些什么,但虚无缥缈的、新的记忆,已然取代了他看见的杀人现场:他只是在被苏格兰场的警方提取证词时无奈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思考为什么自己没听见杀人犯的一声枪响。

魔法部逆转偶发事件小组的成员们极其迅速地处理了这件事,将一切粉饰成麻瓜通缉犯埃文?罗齐尔在酒吧开枪射杀了一位倒霉的女性,随后逃离。而混杂麻瓜之间的巫师们则捂着心口,难以相信食死徒已经猖獗到敢在麻瓜面前施咒杀人。所有人都在讨论埃文?罗齐尔的弑亲,谈论罗齐尔夫妇的崩溃,咒骂黑魔王带来的黑色恐惧,却独独忽视了阿德瑞娅?罗齐尔的牺牲。她好像真的成了一朵无辜的白玫瑰,无辜地遭遇死亡,甚至更有甚者开始深挖她的情史,将一场牺牲粉饰成了一起桃色新闻。

这也让罗齐尔夫妇痛苦万分,甚至差点无法出席阿德瑞娅?罗齐尔的葬礼。据说这场葬礼一切从简,往来的宾客也只是罗齐尔小姐生前最亲密的朋友与亲人,而主持葬礼、承担一切开销的,则是一夜之间似乎更加成熟的雷蒙德?埃弗里,罗齐尔小姐的未婚夫。一身黑衣的埃弗里先生比过往消瘦了不少,眼眶微微泛着红色,那头同样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地垂落眉眼之间,丝毫不在乎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像一只沉默的乌鸫,伫立在罗齐尔小姐的棺木旁,无声接受所有人的安慰与拥抱,只是在间歇间抬眼,看看沉睡在铺满白玫瑰棺木里的、那位“罗齐尔家的白玫瑰”,注视着她无名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和与她眼眸同色的蓝宝石。这令大部分人感叹埃弗里先生担起了责任,也让他们的同学想起这对未婚夫妻在霍格沃茨里如胶似漆的岁月,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想杀了那个败类。他不配当我们的孩子——他不配当梅兰的亲人,他为什么……这个畜牲!”在葬礼结束后,雷蒙德陪着罗齐尔夫妇前往罗齐尔老宅,毫不意外地听见安德烈?罗齐尔的愤恨:印象里沉默寡言的罗齐尔先生举着魔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开了口,那双与阿德瑞娅类似的灰蓝眼睛里闪烁着复仇者的火焰,“很感谢你,雷,但我和缇娜对不起你跟瑞娅……对不起,以后我们可能无法继续照顾你了。我们夫妻二人都很喜欢你——但我想,我们家需要跟食死徒做一个了断了。”

“请不要这么看着我们,雷。”瓦伦缇娜?罗齐尔,阿德瑞娅的母亲,伸手轻轻碰了碰雷蒙德的手臂,素来端庄优雅的法国女人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养出这样的儿子,我们也有责任……至于罗德里戈?罗齐尔和那些食死徒,我跟安德会想办法。瑞娅能够有你这样的人珍爱着她,我们很高兴——所以,请代替我们好好记住她。”

雷蒙德?埃弗里只是长久地看着这对老夫妇,想起自己每次去罗齐尔庄园找阿德瑞娅时他们的慈眉善目与眼下的满眼阴霾,也记得他们一直亲切地叫自己“小雷”,近乎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般处处考虑,也是他们帮助自己在神秘事务司找到喜爱的事物——他回想起躺在白玫瑰丛里、此刻睡在六尺之下的阿德瑞娅,意识到他无法狠下心将她的父母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叔叔,阿姨——亦或者,爸爸妈妈。”雷蒙德缓缓开口,伸出手轻轻握住他们的手腕,拦下他们手里的魔杖,眼底的情绪令这对夫妇下意识开始担忧,“让我来吧。”

安德烈在听明白后不住地摇头,而瓦伦缇娜直接红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傻孩子……”

“我说,叔叔阿姨,让我来吧——我目睹了那一晚发生的事。而在刚刚,在我看见她睡在白玫瑰之中,却听见那些三流小报叫嚣着所谓罗齐尔家的白玫瑰时,就恨不能杀死第一个发明这个破烂称呼的人。”雷蒙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阵蛊惑,他下意识发动摄神取念的能力,调取着这对夫妇的情感与想法,在心里说了声抱歉,“瑞娅……明明与白玫瑰丝毫不相配,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也不会希望你们因她而走上这条路——但是我能够逃脱审判,我保证我可以,我的能力足矣预判所有人的心声。所以……为了瑞娅,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请允许我去……去实现正义。”

响尾蛇般的眼眸满是痛苦,他却为了得到复仇的权利,轻柔地将自己在那晚的行动告诉了罗齐尔夫妇:他在约好的餐厅里听见隔壁酒吧传来的巨大惊呼声,又窥见傲罗们毫不避讳地幻影移形出现,不由得前往那个酒吧去观察情况——而就在他踏入酒吧的刹那,几百个人的想法汇聚,但其中相似的几个细节令雷蒙德顿住脚步:金发,蓝眼,法国人,死于一道绿色的光……

雷蒙德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努力抑制着自己悲观的想法和能力的濒临暴走,直到他看见身着自己亲手挑选的那套衣服的阿德瑞娅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悲痛,已经失去了生命。她的魔杖放在吧台处,一旁则是碎裂的酒杯与另一根魔杖——雷蒙德近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埃文?罗齐尔的魔杖,却不是施咒的那根魔杖。食死徒惯常喜欢偷袭掠夺,但食死徒从不会张扬到在麻瓜的地盘里直接用魔咒杀人。

摄神取念的能力在下一秒爆发,雷蒙德近乎是瞬间被几百个人繁杂的思绪包围,在嗡嗡耳鸣与喉咙的血腥味里撑着桌子、贪婪又痛苦地窥探他们的思想,试图回溯时间、让他看清是谁,是谁……是谁杀死了他的阿德瑞娅?是谁杀死了他的妻子?是谁,是谁,是谁毁掉了她的人生、毁掉了他的人生,毁掉了一切——一切!

在傲罗们找到半跪在阿德瑞娅?罗齐尔的尸体身边、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的雷蒙德?埃弗里时,他正一面剧烈地呼吸、咳血,一面如疯了般狠狠瞪着前方的虚无。摄神取念的能力近乎要了他大半条命,而他只是不断用异国语言念叨着“复仇”:他也就这么做了,在处理完阿德瑞娅葬礼的一切细节后,他取得了罗齐尔夫妇的信任,得到了能够追踪那两位罗齐尔先生的血缘魔法,随后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杀人计划。雷蒙德?埃弗里蛰伏于幕布之后,无声记录着仇人的死亡。

“你策划了三件事,然后完成了你的复仇。”邓布利多教授在听罢这一切后眉眼低垂,双手合十,“我只是好奇,究竟有多少人主动加入了你的计划。”

“我联系了斯嘉丽?罗齐尔和卢西恩?墨菲,不过他们最多是我的从犯——邓布利多教授,这一切全是我的主意。”雷蒙德在倾诉完大部分内容后也索性开诚布公,反正被邓布利多亲手抓去阿兹卡班也是一种荣耀,他也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同阿德瑞娅殉情,“至于我的弟弟贝奥、他的那群朋友,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被我绕到里面去了而已。就像您刚刚操纵的巫师棋一样——有些棋子有自己的思想,有的棋子只不过为我所用而已。至于那三件事……”

“先是让斯嘉丽和卢西恩的关系在罗德里戈面前暴露,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后窃取他跟埃文?罗齐尔联系的方式,冒充成罗德里戈将埃文骗到酒吧,再一杯毒酒了结他的性命。”雷蒙德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然后借用霍尔特先生救下被追杀的卢西恩让罗德里戈被傲罗们抓进阿兹卡班,再让斯嘉丽假借结婚从我的庄园里拿走一瓶毒药——不过,邓布利多教授,罗德里戈先生是因为大势将去主动喝下了毒药,埃文则喝掉了我准备给我自己的那杯毒酒,至于我的伯伯赫克托——他死于神秘人的内部清缴,死于来自北欧的毒药。邓布利多教授,事情就是这样——不过,我是为了一己私欲策划了这一切,且将自己的痕迹隐去。那么,我还算一个罪犯吗?如若不是的话,你们的组织打算要一个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成为你们的盟友吗?”

这是一个颇为尖锐的问题。雷蒙德鎏金色的眼眸略带挑衅般看向邓布利多,却窥见一抹平和的蓝——“埃弗里先生,你可不是罪犯。”

“你只不过又是陪审团,又是刽子手而已*——在这场对罗齐尔的审判中,埃弗里先生,你选择了你认为对的那条路,以正义为名敲下法锤,替他们判了刑。”邓布利多微微摇头,“我对于法外正义并非全盘否认,这一出巧妙的戏剧谋杀,亦或者完美犯罪,其结果是帮助社会除掉了两个蛀虫、帮助凤凰社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只是,雷蒙德先生——我不愿看到愤怒再一次控制了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让他以某个目的制造更多的愤怒,最终将世界的秩序打破。或许你的确在为了正义,但当正义、法律和真相的界限越发混淆时……我并不能保证,你做出的事是普世价值观上能被判定为正确的。”

“然后,这句话是说给阿德瑞娅小姐的恋人听的:到此为止了,雷蒙德先生。”邓布利多说道,棋盘上的白棋王后将死了黑棋国王,“没人会希望他们真心爱着的人不断作践自己、伤害自己。魔法部不会继续追究罗齐尔先生的死因,斯克林杰和穆迪都给了你选择第二条路的机会,雷蒙德。”

“第二条路……我没阿德瑞娅那么高尚——邓布利多教授,我自私、卑劣、明哲保身又喜欢将一切放上天平两端衡量价值。如若阿德瑞娅……如若她还活着,我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我甚至会冷眼旁观,嘲笑他们的恶劣与愚蠢。穆迪先生并不该选择我这样的人作为盟友。”雷蒙德摇了摇头,“但我也不想选择斯克林杰先生给我的那条路,傲罗指挥部从来不是我的梦想,我也不该成为他人的绊脚石——您放心好了,邓布利多教授,我不会滥用我的能力、去帮助食死徒。我大概会辞职,从这里离开……如果不放心的话索性给我带上镣铐好了,我知道魔法部有这种东西。或许我该去北欧研究真正的毒药,在合适的时候自我了断。”

他又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鎏金色眼眸里闪过几分破碎的高傲:“您不需要可怜我,我只不过什么也不选而已——选项里本该有这一条的,对吧?”

“我给出的建议是,等到第二天晚上再做决定吧。”邓布利多笑了笑,从长袍里拿出一叠东西来,“等你看完阿德瑞娅小姐留给你的东西,再打开我留给你的那封信,最终做出一个选择。以及,雷蒙德先生——请允许我纠正你话里的几个小错误:爱人因相似之处坠入爱河,阿德瑞娅小姐不会同意和一个被你描述的一无是处的男人结婚。无论阿德瑞娅小姐是否还在,我想,你依旧会给予罗齐尔先生们一场正义的审判,而这回,公平正义与真相同在。”

“你现在需要的只是回家休息: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雷蒙德。”

邓布利多将那一叠书信与一个扁扁的盒子放到雷蒙德手里,简单地道别后便消失在办公室壁炉的明灭之间。

*电影《罗马假日》里,赫本饰演的女主角在西班牙广场上吃冰激凌

*改编自《东方快车谋杀案》1974年版里波洛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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