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我推开圣芒戈五楼魔咒伤害科的大门，仿佛推开了一段尘封的旧梦。

空气中依旧是那股熟悉的药剂味，明亮的光线从走廊尽头洒进来，映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瓷砖上。几名穿着绿袍的治疗师正匆匆穿梭，路过时纷纷向我点头致意，有人甚至小声惊呼，“是她，是百特·斯图尔特……”

我苦笑着没有回应。

对我来说，这里不仅是圣芒戈，更是我曾经拼上性命呆过三年多的地方。我和大家用时间和一场龙痘疮换来了解毒剂的诞生，也换来了无数个在病房里与死神博弈的灵魂。

“百特。”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转过身，看见了那位高大的老巫师——圣芒戈的现任院长，威尔伯院长。

他面容苍老了些，身材依旧圆润，但眼神还是那么犀利。

我微微一笑，“威尔伯院长，我回来了。”

他眨了眨眼，随即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回来了就好，圣芒戈一直都在。”

我轻轻拥抱他，然后退开，“院长，这次不是为了我。”我指向身后病房，掩饰住脸上的疲惫和歉意，“情况太过紧急，没和您提前沟通我很抱歉。她叫阿丽安娜·邓布利多，十二岁。魔咒失控，对自身与他人造成极大伤害，目前昏迷。我已经帮她稳定魔力，但她需要一个安稳、安静的环境。别让太多人打扰她。”

他看了看透过门，看向里面躺着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但没多问，只郑重点头，“没问题。”

“谢谢你。”我低声说。

“你看着也不太好，”威尔伯院长低声说，“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强撑笑容，“我没事，别担心院长，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把阿丽安娜安顿在病房，阿不福思便主动留下来看护她。我轻轻走出房门，强压着疲惫，靠在墙边长出口气。

然后，我听见了脚步声。

“百特。”是阿不思的声音。

我转头看他。他的眼圈发青，像是被一夜之间压垮了。他站在我面前时，嘴唇颤动了一下，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你知道了……对吧？”

我摇头。

他低下头，仿佛被某种沉重的东西扼住喉咙。

“我原本……本该去旅行的。”他艰难开口，像是在努力拼凑残破的记忆，“毕业前的最后一晚，我和多吉已经计划好了，要去漫游大陆，看看世界，寻找魔法的真正边界。可是，就在那个晚上，我收到了家里的急信。”

“母亲出事了。”他声音哑了，“阿丽安娜魔力暴走……她……她几乎杀了母亲。”

我看着他，沉默着。

“我回来了，不得不回来。她昏迷不醒，母亲重伤。我成了家里唯一能扛起责任的人。阿不福思想退学照顾她，我拒绝了他。不是因为我伟大，而是我自私。”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种撕裂的羞耻。

“我害怕承认，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那份需要我全力以赴的痛苦和责任——我根本不会留下。”他苦笑，“而我留下后……我也没有尽到责任。”

“因为我遇见了他。”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当时站在阿不思身旁时眼底燃烧的野心，像极了即将燎原的野火。

“盖勒特·格林德沃。”他的语气轻得几乎飘散，“他聪明，耀眼，和我一样厌恶魔法界的现状。他懂我，他欣赏我……我以为那是理想，是救赎，是爱。”

我看着阿不思说"爱"这个字时颤抖的睫毛，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听他提及私人感情，这就是只属于他们的时光吗？我有些茫然的眨眼。

“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时间与他描绘未来，谈论巫师统治，谈论死亡圣器……我将阿丽安娜交给阿不福思照看，连家门都没踏进几次。”

他的手微微发抖，“直到那一天，阿不福思冲我吼，说我忘了妹妹。我和他吵了起来，格林德沃也……也动了手。”

他的声音陡然哽住。

“我试图阻止他——但他用了钻心咒，百特，他……他对我弟弟……”

我闭上眼，心头一沉。

“我拔出了魔杖，我们三人打了起来。我从没想过那样的混乱。我没看见……是谁的咒语打中了她。也许是我，也许是格林德沃，或者是阿不福思。但她倒下了。”

他的声音终于彻底崩溃，低低哽咽：“她倒下了，像棉花一样轻……然后……我再也看不见她的眼睛了。”

我听着，指尖几乎攥进掌心。我的手悬在半空，想触碰他又最终收回。此刻任何安慰都是亵渎。如果...如果我再慢一步，哪怕一分钟，那个稚嫩的灵魂，就这样消失在本该保护她的人的魔杖交错间。

他把头埋进手里，声音颤抖，“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早点帮母亲，如果我多陪她一点，如果我别那样沉溺于那些虚幻的伟大理想……如果我不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糟糕的结局？”

我望着他，喉咙一紧。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愧疚蚕食的天才，突然明白最残忍的惩罚不是世人的指责，而是他日复一日用这段记忆凌迟自己。

他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也不是在向我倾诉。他是在惩罚自己。

我看见了那个骄傲而光芒万丈的名字背后，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我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抱住了他。

“够了。”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够了，阿不思。”

他身体一震，像是终于允许自己倒塌了一下。

他没再挣扎，也没开口，只是任由自己缓缓靠在我肩头。那一刻，我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重量，他的呼吸在颤抖，肩膀在微颤，就像他整个人快要被压垮，而我，胸口也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利刃捅开，鲜明的疼痛从心脏渗出。

我抱紧了他，低声说，“你有错，阿不思。但这不是全都你的错。”

他没有应声，但我知道他在听。

“你错在这时候太年轻，错在只顾追逐你眼中的理想，却没回头看看站在你身后的家人……”

我顿了顿，轻轻呼了一口气。

“可你不是恶人，阿不思。你只是……太年轻了。你也是孩子，那时候承受了本不该由你一个人扛起的重量。”

他依然埋着头，但我感到他的指节在我背后微微收紧。

“真正错的是命运。”我咬着牙说，声音几乎像是一记咒语，“是它把重担强加在你肩上，把那么多苦难丢给了一个不该承担的人。错的是这个魔法世界，是它陈旧的规则，是它让你们一家分崩离析、让你用一生去偿还别人的过错。”

我缓缓抬手，摸了摸他颈后的发丝，那是他从少年时代保留下来的柔软，如今也染上了些疲惫的灰意。

“但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还来得及去补偿，去理解，去重新开始。”我低声说，“是和那些我们爱的人一起，走完他们没能走完的路。”

我松开一点，退后半步，注视他泛红的眼角。

“可你并不孤单。也不用再逃了。”

我声音很轻，“我一直在看着你，阿不思。从那个年少的天才巫师，到现在。”

“我想对你说……”

我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就像小时候邀人共舞时的动作：

“我们还来得及。”

“你愿意吗？”

我凝视他，眼神不闪不避，那不是命令，不是怜悯，也不是劝解，而是一个真正的邀请。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吗？”

不是拯救。

而是改变。带着那些裂缝、悔恨和火焰，一起去重塑它。

我静静看着他。

那一刻，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回避。他望着我，那双常年隐藏情绪的眼睛里，慢慢被不带防备的温柔光芒充盈。

我知道他听见了。

也知道他，终于准备好了。

221.

【—阿不思·邓布利多视角—】

就在那温柔的微光中，我穿透了此刻的平静，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我看到了她眼中那簇熟悉的、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意志，但也掺杂着一丝他从未如此清晰辨识过的、深埋的疲惫与……某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她分担了我的重量……但她的呢？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我。我想起了她面对阿丽安娜时那近乎预判般的精准与急切，那份超越寻常医者的、沉重的“知道”。

我想起了她偶尔望向远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苍凉与仇恨。她提及“改变世界”时，语气里的决绝不仅仅源于理想，更像是在履行一个刻入骨髓的誓言，一场背负着血与火的、孤身一人的远征。

她也有深渊。

我清晰地意识到。一个我尚未能窥见全貌，却已感知到其冰冷气息的深渊。是复仇？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失去？还是……她口中那个“错误的世界”本身对她造成的、更深重的伤痕？我想起她信里曾含糊提过的‘自杀’，那个让她义无反顾踏上傲罗之路的源头。那份重量，此刻在我卸下心防后，如同潮水般从她身上涌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感知里。

我想，我会记得那一晚很久。不是因为它痛苦，不是因为我崩溃，而是因为那一刻，我终于承认自己不需要独自一人抗下所有。

我已经不记得百特是什么时候停止说话的，只记得她的手在我肩上，像一根沉默却坚定的柱子，撑住了我已经倾斜太久的心房。我当时想，也许我一直以来都误解了“强大”这回事。原来它不是压下眼泪，不是咬紧牙关，不是一声不吭地孤独活着。是有人能看穿你虚假的镇定，还愿意在你最狼狈的时候不离不弃。

她始终比我看得更远。

我们在圣芒戈待了几日，我知道她不属于这里。她很快好起来，而她的心更早就恢复了方向。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该回去了，还有一整个世界的黑巫师等着她去追捕。她眼里重新燃起那种熟悉的火光，像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我不是一个人了。”她笑着说，“这次不一样。我们在黑暗中能辨认清彼此灵魂了，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们以彼此为灯塔吧。”

我记得我当时没有笑出来，只是低低地回了她一句，“一直都是。”

她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重要的誓言。我知道，这不只是寒暄。不是“下次再见”的客套，也不是“常联系”的虚伪。她是真的会记住的，就像我也会。我们的友谊，就像凤凰，不会轻易燃尽。

我没有挽留她。我也有该面对的现实。

母亲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而阿丽安娜……她需要我，不止以一个哥哥的身份，还是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她、引导她的魔法使用者。我不能再逃避。百特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也希望我回到家庭里去——不仅是为了照顾他们，更是为了救赎我与阿不福思之间那条岌岌可危的线。

我没想到，阿不福思会愿意听我说话。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经深得足以住进一只龙了，但那天傍晚，他站在厨房门口，冲我点了点头，像是……勉强承认了我的努力。我们之间没有和解，也没有拥抱，甚至没有一句“欢迎回来”。但那点头，就是一切的开端。

而在那些沉默之间，我总会想到百特。每当夜深人静，阿丽安娜终于安稳入眠，炉火跳动着投下熟悉的光影时，我会想象她此刻是否在追逐某个逃犯，是否也在远方的角落为某人撑起一片天。

有一次她写信过来，只有一行话：

“不要一个人坐在黑夜里想太多，不然我会过来把你打晕。”

我盯着那一行字，忍不住哈哈大笑。阿不福思隔着墙喊我是不是疯了，我没有理他。

我常常问自己，如果我早些遇见百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我是不是就能更早地明白，不需要凡事都靠自己撑下去。是不是就不会将信任看作一种危险，不会总怀疑人与人之间真挚的连接是否会背叛我。

但现在，已经足够了。

我信任她。不是因为她强大，不是因为她聪明，而是因为她愿意在最黑暗的时候握住我的手，而我知道，她永远会回来。

就像她说的——

是彼此的灯塔。

——————————————————————

*[3]:指路第五十六章，是百特写给阿不思信里第一封的第三段：“最夸张的一幕是我差点对着幻觉自（被涂黑划掉）——不过别担心，我并没有。毕竟我还想活着出来再给你写信。”伏笔回收3/?

属于百特的成长期结束啦！下一章就要开启神奇动物在哪里1的剧情啦[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