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长长房间里，许多刻着盘绕纠缠大蛇的石柱整齐地列在两边，高耸着支撑起消融在黑暗中的天花板，给弥漫着绿盈盈神秘氤氲的房间投下一道道诡谲的黑影。

随着石门的打开，略显急促的脚步在四壁间产生空洞响亮的回声。

脚步声迅速掠过平行石柱，等迈到尽头，一座紧贴在后面黑乎乎的墙壁上，和房间本身一样高的雕像跟前时，猝然止住。

来人一改先前的急躁，静静打量着依偎在石头雕像长袍沿上的孱弱巫师，似乎在思量什么。

年老的巫师闭着眼睛，苍白的脸跟紧贴的石雕一样，冷冰冰的，毫无血色，银色的头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凌乱地散在肩背一侧。

不看鼻尖的几缕还在微微晃动的发丝，蜷缩的老人简直跟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汤姆，”邓布利多闭着眼睛轻咳了声，干涩的嗓子像是被烈日蒸干了的河床，只能发出断断续续、轻微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算……给可怜的老人一个……怜悯的……死亡了吗？”

他的语调一如往日的轻松坦然，似乎不是在静待死亡而是准备上床安眠。

伏地魔没有立即回应，隔了会才开口。

“你想死，但你的手下们可不这么想，”他凝视着老人憔悴然精神尚好的面容，轻声说，“你猜他们为了救你把谁召来了？”

“啊，能让你……这么苦恼地……大老远跑来倾诉，”邓布利多咳了咳干得发痒的嗓子调侃道，“想必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邓布利多什么情境下都显得游刃有余的自若仿佛喷在烈焰上的热油，让伏地魔心上的怒火顿时猛地蹿起。

“盖勒特·格林德沃，”伏地魔低沉喑哑的声音里含着愤怒的讥讽，“你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

这个已经深深掩埋在记忆之下多年的名字像把大铁锤狠狠砸了下邓布利多的脑袋，虚掩的眼睛立时睁开，露出仍然清明的蓝眸。

“这不可能，”邓布利多收起了轻快，撑着石壁艰难地翻过身子面朝伏地魔，“我嘱托过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邓布利多话到一半顿了顿，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担忧，似乎想到了什么。

“显然你的命令并不能很好地约束所有人，”伏地魔想到的显然跟他一样，冷冷地嘲讽，“特别是对愚蠢、鲁莽又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波特。”

提到哈利·波特时，伏地魔已经毫不掩饰浓郁的杀意，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现在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要固执地亲手杀掉他，导致波特总是能够在留有余地的食死徒们手下一次次地安然逃脱。

导致他愚不可及地放出格林德沃，异想天开地妄图一个穷凶极恶的黑巫师能够救出邓布利多！

端详着伏地魔隐约露出的投鼠忌器的烦躁和四溢的杀气，邓布利多顿时心生不好的猜测。

格林德沃被关了数十年，实力早就不如从前，即使现在逃出来恢复了部分，也不该是处于实力巅峰的黑魔王的对手。

“格林德沃做了什么？”邓布利多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惜潮湿滑腻的石板对久未进食的虚弱老人很不友好，他滑动了几下只勉强坐起来几分。

伏地魔冷眼望着年迈体弱的老师狼狈挣揣，冰凉尖锐的声音宛如锋利的刀片，“他带走了卡莱尔。”

邓布利多顿时急促地呼吸了两下，随后又迅速恢复镇定，“他另有所图，不会杀了卡莱尔。”

“但是他会折磨她，”伏地魔控制不住提高的声音在密室内冷冷地回荡，“就像五十年前一样！”

“显然格林德沃的品性并不如他的血统一样高贵。”他开始在石像前走来走去，与不紧不慢的声音形成对比的是语气里越发高涨的愤恨与讥恼。

“你到这儿来想必不是来征求我的建议的。你一定已经有了对策，”邓布利多望着伏地魔轻声说，“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汤姆？”

伏地魔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红光，“我要你配合，带回卡莱尔……”

“当然，我跟你一样关心她。”

“跟我一样？邓布利多，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伏地魔不耐烦地嗤笑，“从前，你把她当成对付格林德沃的武器，现在又把她当成约束我的工具。从始至终，你对她假惺惺的关爱里有几分真心？”

邓布利多平静地端详着他沉郁浮躁的面容，没有出声做无用的反驳。

“我听说了些外边的事，”邓布利多轻声说。

“听说？”伏地魔在他跟前停下脚步，眯起眼审视。

“福克斯偶尔会来这里跟我唠唠嗑，”邓布利多蓄了点力气，扶着石雕袍子慢慢站起来，“这让枯燥的牢狱生活没有那么难熬。”

“你竟然没有让你的宠物带你逃出去？”伏地魔手指捋着白魔杖，泛红的眼睛盯着老人。

“我猜想只要一有这个念头，监视的蛇怪会立即要了我的性命？而且即使我不在，卡莱尔也做得一样好，不是吗？我听说你没有坚持清剿所有麻种巫师，她真的改变了你……应该说爱让你改变。”

“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你的老论调，邓布利多，”伏地魔厌烦地说，“只不过是从前没发觉这些废物有什么作用罢了。”

“现在发觉他们很有用了？”

“不，他们一样很无用，但是留着能让卡莱尔闭上念念叨叨的嘴。”

伏地魔想到不知所踪的人，许多不好的猜测和可能遭难的联想止不住地滋生，像有毒的带刺藤蔓一样箍着心脏。

担忧这种脆弱的情绪很难在伏地魔的脸上出现，现在却不断在他眸子里徘徊。

虽然伏地魔矢口否认爱对他的作用，但是不可一世的黑魔王甘愿受束缚，且享受被束缚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到了这一刻，邓布利多才真的相信，伏地魔还尚有人的感情，尽管只是对一个人。

过了片刻邓布利多轻声说，“看来我们只能合作了。”

“奴隶胆敢跟主人谈合作？邓布利多，别忘了你还是我的阶下囚。”伏地魔毫不客气地挖苦，“我会用你骗出格林德沃，让他交出卡莱尔。”

“但为什么不是杀了他？这可不是你一贯斩草除根的作风，汤姆。”

伏地魔面无表情地看了邓布利多一会，才开口。

“如果可以，我当然会把他碎尸万段，事实上我早该这么做了。但是他用替身咒跟卡莱尔绑在了一起，所有作用在他身上的伤害都会转移到卡莱尔身上。”

“我听说过这个黑魔法……但并非无解。”

“看来正义的邓布利多教授在黑魔法领域涉猎不浅的传闻是真的，”伏地魔冷冷地哂笑，“确实有解，相连另一方自己动手就不会反噬自身，但是……你觉得我会让卡莱尔独自去对付格林德沃吗？”

“只要这个咒语存在，卡莱尔就永远没法安全，”邓布利多平静地望着转身看过来的伏地魔，“如果先控制住他再动手呢？”

“邓布利多，不用我提醒你吧，格林德沃可不是霍格沃茨后花园的地精，做个陷阱，他就会乖乖往下跳。”

“是的，他不会。看来你需要跟一个熟悉格林德沃且曾经成功打败过他的巫师合作才行。”

“你从前出于私情没有清理干净尾巴，现在又是你的人放他出来，”伏地魔冷冷地说，“卡莱尔被抓全赖你，这是你该还的债！”

“是的，我不会推脱自己的责任。但不可忽视，哈利他们是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的，汤姆。”邓布利多平和地指出，“我只接受平等的合作关系，你要放我自由，让我跟我的人单独且自由地见面。”

伏地魔盯着邓布利多温和但坚定的蓝眼睛，半晌后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借此机会重新召集人手抵抗我？”

最近的那根石柱上突然喷出了火焰，一只深红色的鸟突然从天而降，在拱形的天花板上转了两圈，爪子上勾着一条链子。

一秒钟后，大鸟径直朝两人飞来，将链子扔给伏地魔，然后微微收起翅膀，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栖息在邓布利多的肩头。

“福克斯，原谅这个羸弱的身板，我现在可没法承担你的重量。”邓布利多仰头对着被拒绝，只能不情不愿地停在石像手臂上的凤凰轻声致歉。

伏地魔细细查看了一遍挂坠盒，确认这条是真的，且让他感到讶异的是，保护它的魔咒完好无损，邓布利多在得到魂器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毁掉。

除非这个狡猾的老头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会有跟他合作的一天，留着魂器当作谈资。

“哦，我原本是不想留着的，你知道我对黑魔法物品过敏，”邓布利多坦然地对上伏地魔质疑的目光，“不过这显然是卡莱尔的定情信物，我不想破坏这份美好感情的载物。”

抚着盒子底部刻得歪歪扭扭“T.M.R&C.Y”字样的苍白手指停顿了下，伏地魔似乎无动于衷，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邓布利多，“这番深情的言论留着见到卡莱尔的时候再发表吧，她一定会捧场地感动到热泪盈眶。”

伏地魔说着嗤笑了声，“不过实际上，这只是你在知道再也找不齐剩下的魂器后，想发挥手上两件战利品最大的价值罢了。”伏地魔放下嘴角的弧度，“毕竟毁掉两件跟毁掉5件的结果是一样的，不如留着跟我谈条件……还有，戒指呢？”

“目前在一个需要它的人手里，不过我确认他用完后会好好保存它，”邓布利多对他尖锐的嘲讽不置可否，不避不让地直视泛红光的眼睛，“在确认合作愉快之后，我自然会完好地交还给你。”

……

冬天的纽蒙迦德被不间断的大雪覆盖，山谷间肆虐的狂风卷起雪片吹进铁窗，激起里边人的阵阵寒战。

昏迷的女巫靠墙枯坐，双手被分开拷在墙上，披散的长发顺着低垂的脑袋半遮半掩着苍白的精致面孔。

“格林德沃，你答应过要救邓布利多！”同样失去魔杖被连着铁链的手铐锁起来的小天狼星愤怒地吼道。

“我绝不会食言，事实上，牢不可破咒没有杀死我，已经证明我所言非虚了，不是吗？”格林德沃思量的目光从女巫身上挪开，好整以暇地回道。

长发乱糟糟的男人话音一滞。他们实在太天真了。

所有人都被伏地魔压制得喘不过气，导致他们忘记了这位曾经鼎鼎大名的黑巫师的残酷狡猾也丝毫不输黑魔王。

所以当他们走投无路时，轻易地相信了格林德沃的诱骗……也许，不完全是诱骗。

他们用了一个牢不可破咒，来确保他出去后一定会救邓布利多。

事实证明，恶魔确实会帮人实现愿望，但却是用许愿人意想不到的残忍方式。

“我只看到你抓了卡莱尔，”小天狼星急促地喘着气说，“放她走！”

“这可不行，”与温和的口气不同的是他嘴角冷酷的弧度，“只有卡莱尔在我手上的时候，汤姆·里德尔才不会轻举妄动，邓布利多才是安全的。”

格林德沃瞥见小天狼星闪过困惑的灰眼睛，体贴地解释，“汤姆·里德尔，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伏地魔，这是他的原名。我只是不太喜欢乱糟糟的，包括名字，秩序井然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那你又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小天狼星嘶哑着嗓子说，“我们救了你！”

“哦，是的，对此我很感激，”格林德沃不失礼貌地道谢，“但是当知道我们绝不会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以后，你们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我的敌人。当然，有你在，凤凰社的人才会有所顾忌，可惜那三个孩子跑掉了。”

“格林德沃，你究竟想做什么？”小天狼星很想挥拳打在那张彬彬有礼的可恶老脸上，可惜双手被铁铐禁锢，只有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焰随着目光喷涌，“取代伏地魔成为巫师界的统治者吗？”

“不要把我跟那个血统肮脏的小子相提并论，”格林德沃轻声说。

小天狼星满是不屑地怒视他，“在我看来，你跟伏地魔没什么两样！”

“你不懂，孩子。混血和麻种再强大，也永远理解不了纯血的荣耀与使命，也只有纯血，有资格真正领导其余的巫师建立全球等级秩序，统治麻瓜。你是纯血吧，”格林德沃面露可惜，“我们的人数日益锐减却还在内讧。”

“谁跟你是我们！”光嘴上被划分进另一方，小天狼星都觉得浑身像被针扎般难受，“你对卡莱尔做了什么，臭老头！”

格林德沃用几乎剖视的目光审视着满是担忧的灰眸，“真有趣啊……你也喜欢她，对吗？”

小天狼星的声音一顿，既没有出声否认也没有出声肯定。然而不自然的神色和不由自主躲避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尽管你对这个姑娘一点儿都不了解……”

“我了解她！”小天狼星的反驳脱口而出。

格林德沃高高地扬起眉，“你知道她曾经为我排查队伍里的傲罗，然后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死在索命咒下吗？你知道她在消减敌方时会毫不犹豫地控制旁边的巫师替自己挡咒吗？你还知道她曾经不假思索地亲手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吗？”

格林德沃望着小天狼星不可置信的吃惊神色，轻柔地说，“孩子，越美的玫瑰，越扎手，你该懂的。不过你很幸运……”

“幸运？”小天狼星喃喃道，脸上还保持着震惊后的一片空白。

“我愿意为你实现这个浪漫的美梦。”格林德沃的嗓音低低的，几乎融进呼啸的风里。

“什么……”小天狼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呜呜的风声干扰，听岔了几个词，但心脏却无法遏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纯血就该跟纯血在一起，这样秩序才能井然，不是吗？”

小天狼星对荒谬的纯血论向来嗤之以鼻，他本应该毫不迟疑地大声反驳这个老头的，但是在两人对视良久之后，狭窄的房间里还是只有狂风的呜呜声在盘旋。

格林德沃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微妙的浅笑，“就是这样，西里斯，你会慢慢明白身为纯血是件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

邓布利多说的没错，爱是胜过一切魔法，最能影响人的利器。

格林德沃起身，走到卡莱尔面前蹲下，抬起她的下巴。

“你要做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快住手……”小天狼星挣扎着前倾，手铐几乎嵌进肉里，过快的心速让他的喉咙止不住地发干。

“嘘，只是对她的记忆做个细微的调整……”格林德沃将竖在唇间的魔杖放下，紫杉木魔杖穿过前主人黑色的发间，抵着她的太阳穴发出刺眼的蓝光。

“醒来吧，我的睡美人。”

紧合的睫毛随着格林德沃的细语颤动了两下，慢慢打开，露出略显迷茫的黑色眼睛，与格林德沃的异瞳对视。

过了片刻，随着蓝光熄灭，黑色眸子逐渐清明起来。

“格林德沃？”

“看看我把谁带来了，卡莱尔。”他放下手轻柔地说道。

“西里斯！”

小天狼星触到卡莱尔满怀爱意的欣悦时，刚才跳得过快的心脏又顿时变得过慢。

“好久不见，卡莱尔，”他脸上浮现的笑意不由得染上复杂和苦涩。

希望大魔王知道后不要一怒之下毁灭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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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