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树枝间呜呜作响,拂得积雪纷纷地扬起,淹没了幻影显形的人的面孔。
“什么人?”近旁的一个粗哑的嗓子戒备地喊道。
“是我,”魔杖的光从下面照亮了黑发女巫的脸,深蓝色的裙裾在风里飘摆。
围在格林德沃身边的几个巫师看清了卡莱尔的面孔才放下闪光的魔杖,让出条窄窄的道,允许她从中穿过。
格林德沃正背手站在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那儿燃着堆篝火,摇曳的火光照着他沉默不语的冷酷面孔。
他边上坐着表情生硬而冷漠的小天狼星,相比起亲密的战友关系,他更像是被格林德沃拘禁的人质。
实际也是如此,格林德沃以亲密的导师自居,行事上对我们却处处显得异常戒备。
每一次,都只有一个人能短暂地离开会,另一个就像是格林德沃控制在手里的线端,以确保飞出去的鸟儿还会乖乖回来。
“他看起来怎么样?”格林德沃目不斜视地问,目光盯着空荡荡的林子,仿佛已经透过白雪覆盖的枝桠看到了久未谋面的老友。
微微愣了下,我脑海里不由闪过那双深邃的黑眸,随后才反应过来格林德沃想问的人是谁。
“邓布利多看起来精神很不错。”我回想着队伍里的老人,如实描述道。
格林德沃顿了下,似乎在脑海里描摹记忆中的他神采奕奕的样子。
过了会才转过身继续问,声音带上了点若有所思的尖锐质询,“你去了这么久,是被其他事……或人耽搁了吗?”
格林德沃微冷的口气让我明白这不是亲切的担忧,而是对犯人的审讯,对可能不忠者的防备。
“被队伍里的一个巫师发觉了行踪,我在林子外围多绕了两圈,才摆脱了他。”
我用眼神制止想要冲上来阻拦的西里斯,不动声色地望着格林德沃的脸,任由他的魔杖抵在太阳穴上抽出一缕记忆。
记忆银丝黏在格林德沃魔杖的顶端无风自动地飘着,随着魔杖在空中轻轻一扬,刚才下山侦测的记忆画面就忽隐忽现地呈现在了空中。
我不由屏息地望着目不转睛检查的格林德沃,生怕他看出记忆里半真半假的杂糅。
幸运的是,他似乎没有发觉异常之处,只在邓布利多温和的面孔一闪而过时多给了两眼。
格林德沃沉默地看完才慢慢开口。
“慎重,是每个优秀巫师必备的品质,卡莱尔,”他一手背着,侧身曲起苍白的两指顺着我的脸廓慢慢往下轻擦,“做得非常好,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令我满意。”
“满意就满意,”小天狼星的耐心告罄,两大步跨过来,虚揽着肩膀将卡莱尔跟格林德沃隔开,“别动手动脚的。”
“真是感人的情意,”格林德沃操着平淡的嗓子说,“我还以为你会对媒人表现得更感激涕零一点?布莱克。”
“老师,西里斯向来习惯直话直说,”我悄悄按住小天狼星紧绷的背部,“袭击者就要到了……也许您能允许他取回自己的魔杖?”
这个不轻不重的试探似乎踩到了格林德沃警戒线的边缘,被他毫不犹豫地回绝。
“从布莱克丝毫未改的冲动易怒的表现看,显然不能,”格林德沃似乎是想起了他新的导师人设,敷衍地安慰,“来袭者没那么容易穿过迷障,至少今晚不会。”
……
格林德沃显然对纽蒙迦德怀着特殊的感情,即使它作为监狱囚禁了自己半辈子,也没能削减这种热情。
当然,在他重获自由后仍旧将这里作为首选据点,也可能是出于它易守难攻的战略位置考虑。
“你刚才碰到谁了?”小天狼星跟着卡莱尔走进房间。
这里几乎跟塔底一样昏暗,宛如幽谧冰冷的洞穴,四周被粗糙的弧形石墙围着,上面布满了一片片尸斑似的青黑。
大部分的光线都来自房间内唯一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铁窗。
生了锈的栅栏将外边高悬的月亮割得支离破碎,凉凉的银光顺着栏杆投到满是划痕的简陋木桌上,空荡荡的桌面中央,“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被照得像结了层霜般雪亮。
“没有谁。”我在铁架床边沿坐下,若无其事地说,“就跟格林德沃讲的一样。”
小天狼星则坐在房间内的唯一一把破旧的椅子上,这也是他半个月来每晚的休息处。
格林德沃将我们冠冕堂皇地塞在了同个单间,美名其曰照顾未婚夫妇的感情。但他眼底隐约淌过的恶意,却似乎在暗示他想借这事恶心谁一样。
小天狼星靠着椅背望了我几秒,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我感觉他已经看穿了这个谎言,似乎下一刻就会立即出声诘问。然而过了会,他只是平静地挪开眼睛,抬起长长的双腿交叉搁在桌上,鞋跟正好压着“伟大利益”的刻字。
“伏地魔是不是在心急火燎地赶路?”小天狼星问,“恨不得手脚并用那种。”
我听出了他提到黑魔王时声音里的不情愿,还有点酸酸的刻薄。
一缕清风顺着月光吹进来,温柔地抚着发丝,我好像嗅到了阵似有若无的书页植物混合的气息。
“伏地魔?”我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队伍里每个人的面孔,确认没有长得特别奇怪或者惊悚的,“我好像没看到他,也许他没来?伏地魔这么傲慢自大,也许根本没把过气的前辈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缭绕在身侧的风好像冷了点,连带着蹭过的脸颊也像是被掐了一把似的,有点沙沙的微疼。
小天狼星听着,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一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
小天狼星枕着双臂斜睨着瞥了我一眼,“格林德沃带走了他的宝贝,”他轻嗤一声,“事实上,伏地魔能忍住半个月才来,已经很出乎意料了……我还以为他会连夜飞过来把这破塔掀了的。”
宝贝?我慢慢和衣躺下,忍着硌脑袋的粗硬枕头,若有所思地猜测,难道是他的魂器?
只有这样的宝贝才值得伏地魔如此慌张吧……
室内安静了一阵,今晚格外柔和的微风勾起了浓郁的睡意,正当我以为小天狼星也已经睡去时,他的声音从房间另一边轻轻地传过来。
“卡莱尔……”
“嗯?”
迷迷糊糊的鼻音引得小天狼星忍不住向床尾方向侧了侧眸子。
“你一点都不记得他了,是吗?”
“……他……谁?”我努力抵抗着睡意。
“呃,不重要。如果……我是说如果,从这儿逃出去后,你……会不会,考虑一下……”
小天狼星轻声的支支吾吾格外地催眠,我的意识开始控制不住滑向混沌。
“考虑……什么……”
支撑着床的铁架子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嘎吱,我翻了个身,努力抵抗着来势汹汹的困意。
“如果你不反感,能不能也考虑一下其他人?比如我?”小天狼星终于鼓足勇气磕磕巴巴地说完,像是等待死刑终判一样高高地提起心。
“考虑你什么?”室内骤降的气温让我打了个激灵,越来越湍急的风卷跑了大半的困倦。
“考虑要不要一起去看海,”话到这里,已经捱过了最难的开头部分,小天狼星破罐子破摔的语调也变得流利了起来。
“人生在世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反正你现在也不记得了。与其执着地被绑在这里,不如考虑下到处走走?我的船还缺个大副……”
卡莱尔没有一口否决的沉默似乎给小天狼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睁大眼睛望着圆圆的月亮遐想着,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们可以顺着海浪逐流而下,去纳米比亚大沙漠看日落,或者印度的热带森林探险。我记得你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听说那儿有最迷你的侏儒蒲……如果厌了坐船,我们还可以徒步翻山,一路观览最高的大雪山……”
我有点讶异小天狼星的美好遐思与很久以前做过的规划几乎如出一辙。
有财富又有时间,还有漫长的人生能用来消磨,有什么比环游世界享受生活更让人动心的呢?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本该踩在旅途上的脚步却仍旧停在这儿。
我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绊住,一时也想不到任何理由回绝小天狼星的提议。
这几天的相处让我明白他是个很合适的旅伴,性格开朗又体贴绅士。
他不假辞色的直来直往并不是出于鲁莽,相反,小天狼星内心热忱又细致,只是大多时候不屑于跟不在乎的人浪费口舌周旋。
然而应答的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出不了声。
我很向往这样无拘无束又丰富多彩的生活,但心底总隐隐觉得陪伴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更沉默寡言一点,没那么体贴也没那么细心,甚至有时候应该说话还会很气人……
咦?为什么我要幻想一个会气自己的旅伴?
侧躺在床上困惑地想着,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了白天见过的那张面孔,我不由地将他代入了自己的规划里。
就好像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按在了心上的空洞里,竟然是如此地恰当,如此地合适。
随着遐想,血液流动仿佛在慢慢变得急湍起来,朝上的冷白侧脸上渐渐浮现了抹淡淡的绯红。
像天际初露的霞光,点染了如洗的碧空。
但这羞涩的旖旎对某人来说却像白冰落入了通红的油锅一样,霎时,坚持忍受了一晚上无聊对话的某人耐心见底。
自己的人被染指的怒气瞬间沸腾了起来,激荡的怒火里还掺杂着他不愿承认的隐隐不安。
比起胆大包天的布莱克,卡莱尔疑似默认的沉默和心动的羞涩更让他揪心。
伏地魔意识到他们间本该牢固的联系,在随着单薄记忆轻飘飘地消失后,在变得逐渐松动。
现在连一条不知道哪儿来的流浪狗都敢随便撬他的墙角了。
这糟糕的对话他是一秒也听不下去了,伏地魔深觉自己再多等会,他恐怕就要落得人魂两失的下场。
“她不会考虑你,”陡然响起的冰冷声音将房间内的两人一惊,“卡莱尔失忆了,你是也患上痴呆了么,布莱克?”
“伏地魔!”小天狼星放下脚,迅速跳起来戒备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下漂浮的尘沙慢慢聚拢,熟悉的可恶男巫显现在卡莱尔的身侧。
“伏……”
吃惊的高呼才发了一个音,想到身处的地方,我立马捂住嘴,压低声音又惊又疑地问,“他是伏地魔?!”
呆呆地望了眼小天狼星不似作假的浓浓敌意,再小心瞄了眼身畔英俊的面孔,又想到自己被拆拆拼拼的可怜记忆。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极其炸裂的关键剧情。
“流浪狗随便撒尿圈地的恶习最好改改,布莱克。”伏地魔冲房间另一端的小天狼星露出阴森森的微笑。
“卡莱尔不是你的所有物,她自己能做出判断!”
他慢慢支着手坐起来,有意无意地将一同惊坐起来的卡莱尔半圈着,占有的姿态像极了守着财宝的恶龙。
“啊,不是……看来是患上了痴心妄想症。”嗓音依然平静,但小天狼星胆敢还嘴的挑衅行为显然透支了他本就告罄的忍耐度。
小天狼星下秒像是被看不见的巨人提了起来,浮在半空中,四肢被扭成古怪的角度。
猛地袭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尖叫起来,但声带仿佛被钉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丝声响。
小天狼星扭曲的表情和无声张大的嘴巴仿佛一出恐怖的默剧。
被这幕惊悚的画面震慑,脑海中纷杂的旖旎迅速褪去。我这才开始相信身侧男巫的真实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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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心动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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