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领养人敲定是我以后,消息飞速地传开了。之前还围着恭喜艾米的女孩们,现在都是一脸幸灾乐祸。
“还没当上大小姐就摆大小姐的谱,现在可丢人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她刚才那个得瑟劲,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结果最后是她的室友卡莱尔被选上了,呵呵……”
“活该,丢死人了……”
不管是现代还是在这里,女孩子们的友谊还真是经不起推敲。但是我根本不想去那个火坑,肥头大耳的领养人明显不怀好意,我心烦地往宿舍走。路过游戏室时,余光瞄到沙发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半靠在沙发扶手上看书。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来汤姆一天的禁闭已经结束,现在终于刑满释放了。不过晚饭时间已经过了,按照科尔夫人的规矩,明早之前,院里都不可能抠出一点食物。
汤姆应该从昨天下午关禁闭开始就没有进食,饥饿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白得好像是结了一层薄霜,即使是旺盛的柴火也没办法消融。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以高挺的鼻梁和眉弓骨为分界线,另一半脸和深邃的眼窝没入阴影之中。他静静看着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关禁闭、饥饿和被误罚都是家常便饭,并没有让他特别委屈或者难过,一切就如往常一般,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外面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喧闹与这里的安静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我说不上来是不是有点心疼这个男孩。我知道他在不远的将来会是大魔王,所以尽量压抑着这种情绪,与他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我拼命告诫自己,这个男孩根本不值得同情。但我这几个月在孤儿院里经历的一切,我看到了孩子们私下的明争暗斗、时不时发生的校园暴力,老师、帮工对他从小的偏见、科尔夫人的冷漠厌恶……这些都在逐渐让我的观念改变,这些事就好像是砝码,不断叠加在我内心天秤的另一侧,然后慢慢失衡,最终倾向了另一边。
有个念头控制不住地从我的脑海里挤出来,我想,所有孩子都会渴望被疼爱,失孤的孩子应该更加渴望亲情与被爱。小说里有一段描述,汤姆在去霍格沃茨后第一件事就是探寻自己的身世和自己的父母,他或许大部分动机是为了证明自己有不凡的身世,但不可否认,也许他曾经心底也有个小小的角落,隐隐期待过自己的家人也会爱他,所以才在找到他们后迫不及待去相认,即使是自己的麻瓜父亲家。只是现实一次次地狠狠甩了他耳光……
“收起你恶心的表情。”汤姆盖上书,微微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
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进了门,现在正站在沙发前愣愣地看着他。我抿着嘴,心想这小破孩真是不讨喜,大人们不喜欢,也有点他自己的狗脾气因素在里面。
我想象不出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样子,只能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假装很冷漠的样子。手揣进口袋时,摸到了早上偷藏起来的面包。我又开始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面包给汤姆,没准这种行为还会被小屁孩认为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内心疯狂纠结,紧张地抿了抿嘴,侧过脸眼神躲闪地说,“我听说你一天没吃饭了……”,然后迅速掏出面包,小心地用我的手帕包着搁在茶几上,我有点不敢看他,但心里想此时尴尬的不该是我,于是又努力理直气壮地转过脸跟他对视。
汤姆维持刚才半依靠的姿势,俯眼看了看茶几上被小心包好的面包,小面包还有着完好的弧形,虽然揣在兜里一天了,但是一看就知道主人一直有小心翼翼地保护它,使它还是刚出炉时候的样子。片刻,他又抬眼回看我,不过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我被看得有点怂怂的,不知道他怎么个意思,不过这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都做好准备汤姆会勃然大怒,然后把面包砸我脸上。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迅速逃离这个尴尬的气氛。在我快走出房门时,身后传来男孩有点低哑的声音,他轻声解释着,“它们很听我的话,不会自己乱来……昨天只是想吓唬一下你,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
我内心默默诽腹,小破孩道个歉有这么难吗。但是控制不住地往上勾起的嘴角,出卖了我真实的内心。我转过身,努力压了压嘴角,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瞄向一边道,“昨天的魔力暴动,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它不受我的控制……总之,你没有受伤就好。”我偷偷瞄了一眼沙发上的男孩,发现他已经换了一个姿势,转过身隔着沙发靠背看向我,背光的脸完全被阴影遮挡,让我难以看清他现在的表情。只有被火光照亮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柔和,让我有种错觉,似乎汤姆此时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汤姆望着黑发女孩离开的背影,直到她转过拐角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放下手里的书本,小心翼翼地捏起茶几上的面包。包裹着面包的手帕原本应该是淡蓝色的,现在经过多次的清洗,已经有点泛白,不过看得出来它的主人有精心地爱护它,所以棉麻质感的帕面仍旧很柔软,手帕的一角还小心标记着主人的名字,卡莱尔·亚克斯利。
汤姆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有点出神地望着金灿灿的火光。十一年来,他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这种陌生的悸动感,就好像正在吃的不是一个早已凉透的面包,而是那一团火焰,热热的,让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我走出游戏室,因为与汤姆的和解,我的心情很是明媚,脚步都格外轻快起来了,甚至还想哼两句。
上二楼的楼梯间,我转过一层台阶,继续往上时,刚好与正要下楼的艾米碰上。她的眼睛红肿着,明显狠狠哭过,她看到楼梯上的我时,浅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愤恨,仿佛饿狼般凶狠。她好像是把自己的落选、遭受的一切明嘲暗讽、今天发生的一切委屈不平都一股脑地算在了我的头上。
虽然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误,内心也坦坦荡荡的,但是这种时候,准候选人和落选人狭路相逢,总归是有点尴尬的,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或许应该说是曾经的朋友,看艾米阴郁的脸色,我们想我们的友谊应该是已经破裂了。
不过我还是如往常一般努力笑笑,抬手打了一个招呼,希望就算做不成朋友了也能像普通人一样,好歹维持一个虚伪的表面和气。不过我明显料错了,对面是一个孩子,不是经历很多的成年人,对面的艾米一动不动,冷漠地看着我,毫不掩饰她的怒火。
我想这种时候最好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于是继续迈上台阶,想从艾米的一边侧身上楼。
艾米打破了我的想法,她用身体挡住我的去路,因为上下台阶的落差,她能够俯视着我。艾米忍不住情绪,朝我怒吼道,“说吧,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嘲笑我,嘲笑我的试穿,我的一切精心打扮,一切努力。就因为你有着一张漂亮脸蛋,我无论怎么做都比不上。你甚至还虚伪地假装夸赞我,让我像小丑一样出丑!你现在就在心里偷笑吧。你真是让我恶心!”
艾米口不择言的怒吼让我心里也被激出了一点火气。我停在她下面一档台阶,压抑着怒火,仰头看着她说,“选谁是领养人的意思,我又不能控制他们!”
“是吗,”艾米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冷静了下来,面色却越发阴沉得可怕,“也许你是用了邪恶的巫术,迷惑了他们,”艾米俯下身慢慢凑近我说,“你以为我没看见早上房间里的一切吗?”
她狠狠扯下头发上的发卡,甚至一同扯下来几根发丝,“早上你在对着这个施法吧,别狡辩了,我看到它浮在半空中,你在上面施了什么邪恶的诅咒?”
被戳破了会魔法的事,我一时有点心虚,但还是努力解释说,“我没有,我只是单纯让它浮了起来而已……”
艾米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楼道晦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背上,女孩阴影中的表情扭曲得令我心里阵阵发寒,我根本想象不出来原本阳光活泼的小女孩居然能够做出这么恐怖的表情,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她,我从来没真正了解过我的室友,或许是成年人的傲慢让我不自觉地轻视了这些孩子,也或许是在现代对孩子们单纯天真的固化形象影响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忽视了很多,像这种资源贫乏的孤儿院里,孩子们都早早明白了一件事,想生存就要掠夺其他人的资源,像是麦克抢我的鸡蛋,这是浮现在表面上的,而艾米这种则是深藏在内心的。
艾米狰狞的表情离我越来越近,我不得不向后仰,想离她远一点。她森森地轻笑了一声,然后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去死吧,怪胎。”
我心下一惊,不好的预感猛然窜起,刚想做点什么防护。然而艾米似乎早有准备,干瘪的手已经悄悄按在我的胸前,狠狠地用力一推。我猝不及防地向陡峭的台阶下摔去。我仰着不受控制地坠落,最后只能看到艾米阴森的脸上露出快意的表情。
不过后脑勺并没有传来料想中砸在坚硬台面上的剧痛。有人似乎正要上楼,在关键时刻接住了下落的我,只是来者也是个孩子,身量很轻,我们两个被巨大的惯性冲击着不断往下一层台阶滚落,尽管抱住我的人已经很努力地在护住我了,但是受限于他孩子的身体,我露在外面的脑袋还是在滚到楼底时不慎撞上墙角,一下子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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