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正中的黑刺李木书桌年头属实有点久了,木质因岁月沉淀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深褐,表面细密的纹路里堆积了经年累月的尘埃。
它看上去似乎是汤姆·里德尔时期甚至还要再之前的产物,桌角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边缘处已经变得圆润光滑,桌面反着打磨过的光,靠上的抽屉锁孔周围布满深深浅浅的划痕。
从书房右手边望过去,整面墙的书架中间镶嵌着一扇窄门,牌子上用花体字写着:哈利·波特。
德拉科向来没有什么身为客人的自觉,纯血统的傲慢早已刻进骨子里,让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近乎苛刻的审视。
他伸手推开门,但在指尖触碰到门板的瞬间,动作竟然有了一丝迟疑——这扇门后是一段他本不该窥探的过往。
屋里很宽敞,能看出来这里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都相当的漂亮——布莱克的财富从不让人失望。
高高的落地窗让伦敦的暮色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雨丝斜着划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
散置各处的灯盏、小块的地毯、白熊皮和摊开的书报杂志,以及一张放着烟具的小圆桌,扶手椅上搭着一件羊毛呢的大衣。
远处的整面墙被一个壁炉占据,墙上画作中的人物看不太清,但表情貌似都是欢欣的。在壁炉射出的跳动的火光中,枝形吊灯杏仁赢水晶的影子像是在随风摆动。
房间正中一张雕花的大床铺着深红的床单,这颜色有些厚重,并不像波特在公众面前表现出的那么锋利张扬。长长的天鹅绒帷幔遮住了靠窗的一边,床头的蜡烛头还留在插座里,凝固的烛泪像冰晶一样滴垂着。
德拉科背着手往里走,没有三两步站就在了壁炉前,脚步轻的几乎无声。他在这温暖舒适的环境里,看着那些书、那些烟草、那些所有带着哈利·波特浓烈个人气息的东西,脑海中描摹着那双绿眼睛,想象着未曾被自己亲眼见过的生活。
他会靠在床头看书吗?他会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吗?他会在某个夜晚看着星星……想起我吗?
想起那些对峙与偏见时光,想起那些朦胧与温柔的时光。
这念头像根细小的刺,密密匝匝地扎在人心里,德拉科闭了闭眼。
在霍格沃茨的那七年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五年的苟且偷生足以磨钝那些曾让他心尖发烫的记忆——可某些夜晚,当地窖的冷雾爬上窗棂,他仍会梦见魔药教室的铜天平在晨光里摇晃,像一只永远拨不正的钟摆。
他本该忘记的。
忘记霍格莫德飘落的雪花如何在指尖融化成一滴格兰芬多式的天真;忘记在破旧的《高级魔药制作》页边,哈利的笔迹是如何与他自己的重叠成了默契,忘记六年级那晚天文塔的风声里邓布利多枯瘦的手腕轻得仿佛一片即将被吹走的羊皮纸。
可战争结束后,他灰头土脸地站在霍格沃茨的廊桥上注视着一片狼藉的操场,突然发现被钻心咒灼伤的左手竟然还记得:第一年的飞行课上,他从扫帚上跌下来,青草划破了掌心连带着自尊,但救世主扔来的那瓶白鲜香精带着可恨的温暖。
潮湿阴霉的天气像只棕黑的大狗,毛茸茸,湿浴浴,冰冷的黑鼻尖凑到人脸上来嗅个不停。
记忆在这一刻开闸泄洪,他被岁月捂住了嘴巴,湮没在潮水中。
德拉科现在回想起来,飞灰似的霏微的雨与冬天都走到他眼睛里面去,眼睛鼻子里有涕泪的酸楚。
当他骑着光轮2001掠过球场时,会瞥见哈利·波特被夕阳镀上金红色的头发——像他父亲收藏的麻瓜油画,美丽又令人烦躁。
当他抱着课本穿过图书馆的书架之间时,能看见赫敏·格兰杰的书堆后偶尔会露出羊皮纸一角,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写花体字的下午。
当他昂首挺胸地在长廊中闲逛时,会发现韦斯莱家的旧毛衣总是起球,可擦肩而过之后,他闻到了陋居壁炉里永远烧着的柴火香。
可是怎么会忘记呢。
窗外开始下雨了。
水珠敲打着玻璃,伦敦的暮色昏沉而潮湿。那些霍格沃茨的旧事——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令人怀念的鲜活气——早该被锁进记忆深处,和那些没用的多愁善感一起腐烂。
德拉科缓缓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冷的床柱。
他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摸索着从长袍内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剪报——那是《预言家日报》上一张波特的照片,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毛发软。照片里的男人在笑,那种格兰芬多式的、毫无防备的笑容,刺得德拉科眼眶发烫。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哈利,等等我。
壁炉爆出火星的噼啪声在雨声中听不大真切,但也足够惊醒房间里的人。
他仓皇站起转身时,袍角扫落了床头柜上一本《魁地奇年鉴》,泛黄的书页摊开在1991年霍格沃茨新生赛的报道上。照片里,十一岁的波特正骑在光轮2000上俯冲,袍子翻涌成翠绿汪洋中一面金红的旗。
德拉科捡起书的动作比预想中还要轻柔,紧接着在瞥见自己的铂金色头发出现在照片边缘时瞬间僵住了。
那时的他嘴角挂着现在想来愚蠢至极的冷笑,可镜头捕捉到的眼神却泄露了连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温度。
这种认知就像一记闷拳砸在胸口,让他险些没能直起腰,几乎是踉跄着地逃离卧室走向书桌,仿佛那些黑刺李木的纹路能绞碎所有不堪的念头。
窗帘缓缓飘动着,像是布莱克老宅的幽灵在耳边嗤笑,德拉科用力闭了闭眼,却还是看见那双幻影般的绿眸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懦弱。” 心底响起父亲的声音,但这次他狠狠掐断了这个念头。魔杖尖在桌上划出一道焦痕,焦糊味刺进鼻腔——真实的、当下的、不容逃避的气味。
口袋里的金加隆被布料勾勒出一道细细的边,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不是救世主皱起的眉头,不是格兰芬多塔楼漏进来的阳光,而是这枚令他们心照不宣的仿制假/币。
我要站在波特的身边,我要成为马尔福的荣耀。
龙皮靴跟碾过地板上自己的倒影,他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高级魔药制作》《魁地奇溯源》《黑魔法防御术进阶》……这些书他都很熟悉,因为其中不少都是他们在霍格沃茨时期的课本。
“我送的那个柑橘,他会放在哪儿……?”德拉科眯起灰色的眼睛,注意到了划痕最多的那个抽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弯曲的别针——一路漂泊的经历教会他:麻瓜的东西有时比魔法更管用。
一卡一扭,锁扣“咔哒”一声弹开了,德拉科停顿了一下,缓缓拉开抽屉。
像是近乡情怯般,他有些手抖。
这里面放满了东西,覆盖在表面信封里有一张折叠的羊皮纸。展开后,上面是那熟悉的、潦草得令人皱眉的字迹:
“如果你在读这个,说明你找到我的秘密了,德拉科。”
“欢迎光临。”
德拉科感到一阵血液涌上脸颊,他甚至能想象出波特写下这句话时那副意气风发的表情——梅林啊,这封长得像情书的东西居然会有他的教名——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下一行字上:
“茶在厨房,想喝可以自己泡,如果你需要的话,冰箱有酒。最好不要碰我的火弩箭模型,拜托拜托,真的很难修。”
这该死的、令人悸动的……友好。德拉科把羊皮纸揉成一团,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将纸条重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长袍内衬,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把信封挪开,露出了满满当当的抽屉,里面的物品重新让德拉科的呼吸为之一滞。
一枚斯莱特林的徽章,是他在六年级时作为级长佩戴的那种,徽章下面压着一块绿银相间的布料——斯莱特林围巾的一角,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粗暴地撕下来的。
德拉科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记得那一天,非常清晰地:六年级的某次魁地奇比赛后,他和波特在走廊里发生了争执,两人扭打间他的围巾被扯坏了。
“他居然还留着这个……"德拉科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抽屉里还有更多: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他和波特在二年级决斗俱乐部时互相嘲讽的对话;一张魁地奇比赛得分记录表,拓印了他们最精彩的一次交锋;甚至还有一个装着金色羽毛的瓶子——那是他在四年级不小心把波特变成金丝雀后,庞弗雷夫人收集的样本。
德拉科张了张嘴,没能憋出什么词来,又闭上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记得那些针锋相对的时刻,以为只有自己在深夜会回想起那双因愤怒而闪闪发光的绿眼睛。
墙上画中一位戴着夸张羽毛帽的女巫冲他眨了眨眼。“你看上去需要一杯热巧克力,亲爱的。”她说道。
“……对,我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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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编:这章写的牛头不对马嘴,个人非常不满意故事节奏,重修骗更致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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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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