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然而年岁已高的沃林顿夫人却在此时突然惊醒。
有种难以述说的心悸感笼罩着她,过了许久才散去。但沃林顿夫人仍然难以安睡,无奈之下只好起床走到外面的客厅。
一般英国的巫师不是隐居在麻瓜社会里,就是自己在郊外建一个房子快快乐乐地种田。她们家以前居住在麻瓜城市里,後来却因为两个孙女的情况而不得不搬到乡村。近年来不少巫师为了占麻瓜社会的便宜而住在城市,有的还有麻瓜身份证,相比之下生活在乡村的巫师就比较少了,所以这一整座村子只有她们一家巫师。
这麽多年下来,沃林顿夫人害怕有意外发生,一直都不允许两姊妹外出。幸运的是,她年轻时交到的朋友不少,他们都很乐意帮忙,所以沃林顿夫人的晚年生活还不错,她甚至想过,也许在这个地方老去至死也不错。
只是,她太害怕意外了。
沃林顿家在英国虽然是纯血家庭,不过她们这一家倒不是。沃林顿夫人年轻的时候脱离了家族,和一个麻瓜出身的男巫结了婚。後来丈夫早逝,她一个人养大了自己的女儿,然而女儿之後又因为难产死去,只留下了一对双胞胎。
她活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很老了,却偏偏是比她年轻的人比她早死,让她这个老骨头看着本应有大好年华的人离开她的身边。
所以,在对待双胞胎的时候,她难免会有些不理智。她教导双胞胎魔法,为的是让她们学会控制那份危险的魔力。她不允许双胞胎出门,不止是害怕伤害到别人也害怕别人伤害到她们。她甚至不允许她们的父亲长久地待在这儿,以免他带来太多外面世界的资讯给这两个女孩,让她们提早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
她对待她们就像对待水晶盒子里的易碎雕像,也像是在对待破碎笼子里的怪物。
容易受伤的同时,也像一颗无法控制的定时炸弹。
只要等到11岁就行了。她想。11岁後她们就能进霍格沃茨,到时候她们就能更有效地学会控制魔力,到时候她们想去什麽地方她都不会阻拦。
然而她的女婿在这方面却和她有着完全相反的想法。他不止一次拍下各种风景照然後偷偷送给他的孩子们,让这两只井底之蛙产生了到世界各地旅行冒险的念头。她们等不及11岁,长久以来的枯燥练习已经磨去了她们的耐心。她们不明白自己和普通孩子有什麽分别,不明白他们为什麽能在外面玩耍而她们不能;就像她们不明白为什麽自己没有妈妈。
这两个女孩恍如有着天生的叛逆精神,和她们的魔法一样不可控,又或者是她们的性情都被她们的魔法影响了。脾气最爆的薇妮芙蕾德第一个爆炸,也是第一个和她作对的孙女。艾薇相比之下比较谨慎,也会帮忙打圆场,但她也渴望出外走走。
一老一少本来就都是很倔的性格,所以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肯让步。幸运的是她们当时已经很接近11岁了,霍格沃茨将要把入学通知书送过来,沃林顿夫人就等着到入学那天就把这两个小屁孩打包送进学校让她们去烦自己的老朋友。
然而计画跟不上变动。薇妮芙蕾德被诅咒了。
某天夜里她拉着艾薇跑了出去,回来时是艾薇把她背回来的。
艾薇也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她记得薇妮当时溜到一半,就露出了一种非常可怕的表情,不顾她的阻拦直接冲进了森林里。而等到她终於追上的时候,薇妮已经被诅咒了。
魔力变成了她的毒药,她看着她的孙女慢慢变成另一种模样,而另一个孙女则认为是她没有阻止薇妮冒险而内疚不已,还因为双胞胎之间的连接而备受煎熬,几近疯狂。
沃林顿夫人没有办法,她只好对艾薇施咒,让她先好好睡一觉。然而当她准备把薇妮芙蕾德送进圣芒戈接受专业的治愈时,她却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孩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死。沃林顿夫人明白要是让艾薇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会崩溃,於是趁着她因为咒语而昏睡不起的时候,对她施下了遗忘咒。
於是,忘记胞姊的银发女孩收拾行装,就这样一无所知地独自踏入了外面的世界。
事到今日,沃林顿夫人都在犹豫自己的行动有没有错,但如果她不这麽做的话……她说不定又会失去一个孙女。
她不能再失去她最後的亲人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艾薇可以一无所知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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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睁开了双眼。
她站在了一扇白色的门前,门已经被破坏得摇摇欲坠了,彷佛只要她一伸手,它就会在她的面前瞬间破碎。
突然想起了什麽,艾薇转过头,果然看到一扇黑色的门,但大门紧闭,她不知道里面有什麽东西。
她看着那扇门好一会儿,最终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眼。
是时候了。她对自己说,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门。
门立刻崩溃倒塌,白色的大门碎片发出了像玻璃一样的声音。她被门後的白光拉进了一片虚空,再下一秒就出现在一座森林里。
这是她们家附近的森林。艾薇心想。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总会通过窗户遥望夕阳下的森林,幻想里面居住了什麽样的生物。
「终於走出来了。」身边有人说,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耳熟。艾薇震了一下,连忙转过头。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在夜色的薰陶下,她的蓝色眼睛变成了迷人的蓝紫色。只见这个人小鬼大,总是臭着一张脸的女孩此时忍不住露出了兴奋的光芒:「怎麽了老妹?不用担心啊,我敢肯定外婆绝对不会发现我们的。」
艾薇怔怔的看着她,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麽搭话。但是在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的嘴很有自己想法地动了:「我不是担心会不会被人抓到什麽的,反正被抓到是一定的,被罚也是一定的,我只是在好奇森林有什麽好玩的而已。」
薇妮芙蕾德露出了“你怎麽又扫我的兴”的表情:「你这个悲观主义兼及时行乐主义者……我也不知道森林有什麽好玩的,但总比被关在家里好十万倍吧?」
这倒也是。艾薇心想。她知道她现在是在以第一人称回顾自己的回忆,所以她也就迅速的开启了观影模式。只见记忆中的艾薇说:「这麽说也没错啦……但我昨天听到有狼嚎,说不定这里有狼人。」
「什麽狼嚎?」薇妮说,「我昨天什麽也没有听到,是你听错了吧?」
「但我真的听到了!」艾薇不肯死心,「感觉很小,应该还没长大,就像前面那只那麽小……等一下,什麽?」
她们停下了脚步,只见在前面的草地上,一只脏兮兮的小动物正在挣扎。它的一只脚被捕兽夹抓住了,正不断哀嚎。
「梅林的胡子!」两个人立刻跑了过去,「捕兽夹?肯定是偷猎者干的。这是什麽动物?」
薇妮芙蕾德试探着想要安抚眼前的小动物,但小动物却差点咬到了她的手。艾薇眼疾手快的拎着它的後颈肉把它按在地上,说:「快!魔杖!」
薇妮连忙抽出魔杖,指着捕兽夹:「力劲松泄!」捕兽夹顿时失去了力气,软趴趴的瘫在地上。小动物於是趁着艾薇微微松开手的功夫迅速逃跑了,一溜烟消失在草丛中不见了。
「嘿!等一下!你的脚还受着伤呢!」艾薇想要冲上去,但下一刻就被薇妮抓住了手:「等一下,你被咬了。」
艾薇低下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有一圈发红的牙印,可能是在压制小动物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她没感觉到有多痛,说:「没事,不严重,而且是我们吓到它在先的,被咬也是我的问题。」
「我比较害怕它有狂犬病。」薇妮芙蕾德皱着眉头仔细察看她的手指,「虽然外婆以前神经兮兮的什麽疫苗都给我们打了,但我们最好快些回去……唉,我要被骂了。」
当姐姐的带妹妹出去玩结果让她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生动物咬了,被骂的自然会是她。
「有我陪你一起呢。」艾薇安慰她说,「走吧,我们回家。」
然而,森林深处却在此时传来了一声怪叫。
艾薇从来没有听见过这麽奇怪的声音,给人的感觉那麽的不安。如果她在某一方面的阅历再多一点的话,她就会明白那种声音很像是一只从森林大火逃出来後,扯着被烧坏的喉咙朝天空怒吼的动物。而薇妮一听到这道声音就猛的站起身,她怔怔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刷白。
「这不可能。」艾薇听到她说,「这不可能……都这麽多年了,“它”不可能还在……」
那一刻,艾薇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祥预感。她突然觉得,要是自己再不做些什麽来,薇妮的身上就会发生什麽可怕的事情。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袖口就传来了被拉扯的感觉。
是那只去而复返的小动物,也许是认清她们不是来伤害它的猎人,此时它正咬着艾薇的袖子,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稚嫩低吼。它不安地看着怪声传来的方向,扯着艾薇的袖子似乎是想要她立刻离开这里。
看起来似乎是只小狗。艾薇忍不住分心了一下。
「我必须要过去。」薇妮突然说。她握紧了拳头,神情逐渐变得坚定,「我不能让“它”继续留在这里,我必须要去阻止“它”!」
「等一下!」艾薇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但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手。她说:「我也来帮忙!」
然而,薇妮摇了摇头,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来看着她。
艾薇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眼神,而每一次都会让她不明所以。只见薇妮轻声细语,就像是在害怕过重的声音会打破一场美好的梦境:「从出生到现在,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有些东西应该要由我自己来面对,而不是由你来做我的挡箭牌。」
「离开这里吧,艾薇,你该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艾薇被定住了,用整整石化。她睁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胞姊竟然会对自己下咒,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薇妮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入那片黑暗,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最後整个画面慢慢的被怪物的嘶吼和小狗的低吼混成了一团,就像恶心的毒药,从眼睛和耳朵灌进了艾薇的脑子里。
再下一刻,她就被抛进了一片黑暗。黑暗里,她动不了她的身体,眼皮也睁不开,一层强烈的睡意笼罩着她的脑袋。然而,艾薇尝试用自己的意志力试图突破这层睡意,去找消失在森林中的她的姐姐。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太可怜了,到底是什麽人对这麽幼小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怪得艾薇这孩子会变成这样……是我也会被吓得疯掉……」
「……对不起,沃林顿夫人,这麽强烈的诅咒,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声音静默了一会,然而再响起。
「那个女孩不见了……」
「她可能是自己逃跑的……虽然我们也不知道逃跑的到底是她,还是……」
「艾薇太可怜了,我们该怎麽告诉她这麽不幸的事情……」
「我们不用告诉她。」
沃林顿夫人威严的声音响起,比其他的声音都要更清晰。
「我会亲自继续去找薇妮芙蕾德那个傻孩子,不管她最後变成什麽样子,我都会找到她,然後把她带回来。至於艾薇……她不用记得这一切。」
「去告诉其他人,我只有艾薇这一个孙女,不要让别人知道薇妮的存在。是的,我知道有些人认识薇妮,我会处理好的。」
「都散了吧。」
声音又静了下来。听到了全程的艾薇挣扎起来,非常想睁开眼睛,去阻止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但睡眠魔咒的力量太强大了,她整个人就像被一条过於厚重的绵被绑起来,不管怎麽挣扎,她都逃不了。
一根魔杖顶着她的眉心。
「不用害怕,艾薇,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是为了你好。这件事结束後,我会尽我所能的满足你想要的一切,去旅行也行,去冒险也行。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换作以前,艾薇会对这样的承诺心动不已,然後被外婆布置了更多的作业。然而,此时的艾薇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只能听到外婆用最慈祥的声音,说出最恐怖的咒语。
「一忘皆空。」
——————
艾薇睁开双眼。
看着有求必应室的天花板,她突然觉得时空似乎变得错乱起来。她觉得自己几秒前还在和那片黑暗对抗,一直挣扎着挣扎着想要醒来。从沃林顿家到霍格沃茨,从枫叶的秋天到万物初醒的春天,她一直都在挣扎。
现在,她醒来了,但是她醒来得太晚了。
想到这里,泪水便控制不住的脱框而出。她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但她的心却先一步感受到了浓烈的悲伤。心脏不断传来可怕的抽痛,钝刀子在割她的心头肉。好痛,实在是太痛了。
「艾薇?艾薇!」
「你没有事吧?」
艾薇醒来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一旁两个男生的注意力,他们本来还在打瞌睡,现在一看见她哭成这个样子,全都慌了。
「……对不起,各位。」她说,伸手捂着了自己的双眼,「我……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管是眼睁睁看着胞姊一个人面对危险,还是抛下朋友一个人冒险……她都觉得很抱歉。
拿回记忆後她才明白,原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在她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伤其实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而她就像薇妮如何对待她一样这麽对待了她的朋友。
这让她感觉很糟糕。
「对不起,艾薇,我要失礼一下下。」盖文突然说,然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朋友之间的拥抱,也像是初当人兄的笨拙兄长为了安慰年幼的妹妹而尝试给出的一个拥抱。盖文回忆着以前在大街上看到的母子之间的互动,放轻了声音说:「没事的,艾薇,我可能无法完全明白你的痛苦,但我相信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你的姊姊,不是吗?你已经达成了你的第一步,这是好事。之後要做的事可能会很困难,但你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丹尼尔都很乐意帮你。未到最後都不应该随便下定论,至到我们找到你的姊姊。」
只见艾薇沉默了许久,过了许久後她才沙哑着声音说:「谢谢你,盖文。对不起,大家。」
「为什麽两个要一起说啊。」盖文无奈失笑,放开了她。
艾薇看起来惨兮兮的,不止哭花脸,甚至连眼睛都哭肿了,看什麽都看不清。丹尼尔默默递给她一张纸巾,立刻被她迅速抓过了:「梅林啊,你们别看,我现在好丑。」
「已经迟了,我们全都看见了。」丹尼尔泼了盆冷水过去,但随後又说:「不过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在,所以也没什麽大不了,艾斯梅以前哭得比你更难看。」
艾薇喷了一下鼻,「对不起,各位。我本来是觉得外面有博格特,我自己一个人就不会连累到你们。结果我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帮助朋友哪算得上麻烦。」盖文说,「总而言之,我们都很开心能帮上你的忙。」
「……嗯。」艾薇轻轻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件事……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不是唱唱反调里说的那种离谱的复杂,不过……好像也差不多了。」
她一股脑儿的把记忆中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他们,一方面是为了感谢他们过来帮忙,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现在真的很需要向别人倾诉她所知道的重担和压力,只有把它说出去了,她才会感觉舒服一些。
「所以你的姐姐中了一个会让她变成……怪物的诅咒?」
「正确来说,我记得那是一个和树有关的诅咒。」艾薇说,「我的记忆还有些混乱,不过……应该是会让人变成树的诅咒。」
盖文皱起了眉头,「奇怪……我之前和洛蒂好像在城堡里的某幅画上看到过类似的画面。」
「什麽!?」艾薇跳起来,伸手抓住了盖文的肩膀:「在哪里!?」
「冷静!冷静一些!」盖文举手作投降状,「那幅画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应该不是你说的诅咒……那幅画上的女孩确实在变成一棵树,虽然画面很恐怖,但洛蒂说她没有感觉到任何负面的东西……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这样啊……」她失落地收回了手。
「但照我看,你姐姐中了诅咒还能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离家出走,那她肯定还活蹦乱跳的。」丹尼尔说,「所以你也这麽相信吧,相信你的姐姐一定会没有事,而你一定会找到她。」
艾薇没有说话,默默握紧了拳头。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不知道薇妮现在在哪里,现在怎麽样了,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找到她,活要见人,死也要见…………树。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还要找到那个对薇妮下咒的人。」她说。
「找到他後做什麽?」
「杀了他。」她冷冷地说,「一命偿一命。」
两个人都皱起眉。
「我觉得比起弄脏自己的手,把他送进阿兹卡班会更好。」盖文说,「那个地方毕竟是摄魂怪曾经的聚居地。」
「相信我,把他送进阿兹卡班会更好。」丹尼尔也说,「我调查过阿兹卡班,虽然资料不多,但我想待在那里……肯定是一种很糟糕的体验。」
「我知道,只是……」她顿了一下,「我总要做些什麽。」
所有人都沉默了。直到一阵怪异的响动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有求必应室原本紧闭的大门正因为外面的不明力量而颤抖,但是却顽强地没有打开。三个小巫师握紧魔杖警惕地站起来,杖尖指向了门口。
从门缝中渗出了一股股黑色的烟雾,浓稠得恍如实体,烟雾上有着两个猩红色的小点,看起来像是它的眼睛。不祥的猩红对上了他们之中的某个人,随後艰难地站了起身。
它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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