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周末的霍格莫德，细雨如丝线般垂落在石板路上。秋叶已然凋零，金黄色碎片被风卷起，旋转着，最终坠落在积水的地面上，被路人的脚步碾碎。

克拉拉·莎菲克走在石板路上，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围巾，手指传来凉意。本不打算出门的，可她终究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或许是在蜂蜜公爵想买带点自己喜欢的糖果，或许是想散散步，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在寝室里胡思乱想。

接着，克拉拉撞见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无法忽视的人，于是停下了脚步。

德拉科·马尔福神色紧张地从三把扫帚的门后走了出来，他的黑斗篷掠过雨雾，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克拉拉依然能看到雨水顺着他隐约露出的淡金色发丝滑落，在颧骨处汇聚成点点水珠。

即便他脸色疲惫，仍旧挺直了背。他在看到克拉拉时猛地顿住，把手中的魔杖收了起来。克拉拉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但却总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

“……莎菲克。”德拉科带着习惯性的讽刺率先打破沉默，好像这样就能掩盖眼底的异样，“真是意外，你也会在这里闲逛？还是说……你在跟踪我？”

她没有理会德拉科的刻薄，只是看着他……他的下颌线似乎更加锋利了，眼底的青色阴影没有遮掩，袖口被雨水浸湿了，他甚至没有好好整理自己一向整洁的领口。

“……你是不是瘦了?"克拉拉轻声问道。

德拉科的身体一僵，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关心这个。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狼狈，比起盘问他做了什么，比起质疑他的行为，最让他感到不堪的——就是克拉拉这毫无戒备的善意。这让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像是想攥住最后一丝尊严。

“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冷硬，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在同情我？怜悯我？还是你只是想让我恶心？”

他显然是在刻意逼她退缩，可克拉拉的眼神没有透露出任何他想象中的那些情感。这加剧了他的焦躁。

下一秒，他抓住克拉拉的手腕，用力地把她推到巷子的阴影里。克拉拉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雨滴顺着德拉科的指节滑落，冰凉刺骨，但他的掌心却无比滚烫。

克拉拉的背脊撞击在墙上。德拉科的手臂顺势撑在她身侧，他低下头，距离近得能看清克拉拉因惊慌而转动的眼睛，而克拉拉也能清晰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别装出一副圣人的模样了，莎菲克。”德拉科的声音夹着雨水一同无力地坠落，“你的父亲也被关进阿兹卡班了……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一刻，克拉拉所有的伪装在德拉科的视线下无处遁形。

她本能地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徒劳无功。毕竟，他说得没错……但她并非无所谓，只是必须坚强，因为自己别无选择。

“你觉得我不在乎？”克拉拉毫不掩饰地回答。

德拉科的指节收紧，抵着克拉拉的手腕，可她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德拉科困住自己。

“哈，你想说你在乎？”他的嗓音低哑，近乎失控，“看看你自己吧，莎菲克！你自己都陷入什么境地了，平时却还能假装没事地和你那些白痴朋友傻乎乎地笑，现在甚至还有心思来管我的闲事？”

他的怒意像冰刃一样逼近，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可是克拉拉没有低头，也没有退缩。

“……我从没觉得无所谓。”她望着他，眼底却藏着隐忍的波澜，“你觉得我会不在乎吗？那是我的父亲！可是……我必须好好活下去，我只能活下去！不然他就白白被捕了！”

克拉拉的话音刚落，德拉科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转瞬间又回到冷漠。

“……很好，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清醒。”他极力想控制语调，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话中的自嘲，“但至少……你还有选择。”

他的语气像无意丢弃的碎玻璃，刺进克拉拉的心脏，留下隐秘却鲜明的伤口。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他仍旧是德拉科·马尔福，可此刻，他身上的桀骜都被雨水洗去了一层，露出了隐藏在最深处的那点狼狈。

“……你什么意思？”克拉拉追问道。

德拉科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让他痛苦的幻觉。这甚至让克拉拉怀疑，如果自己再靠近一点，他会就此崩溃。

“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溺在雨里，带着控制不住的情绪起伏。

克拉拉愣了一下，却依然看着他的脸，看到他眼底的疲倦与破碎，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得让德拉科不知所措——仿佛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克拉拉都不会因此而鄙夷他，厌弃他。

“德拉科……”她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他的脸。

她知道自己一旦做了这个动作，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可她不怕。此刻她不是为了幸福才靠近，而是因为害怕失去，才忍不住去想去抓紧。

克拉拉的手指刚触及德拉科的脸颊，便被他猛地避开。

“别碰我！”德拉科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防备与挣扎，“你什么都不懂！离我远一点！”

他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是从沉溺的梦境中惊醒，仓皇而狼狈。

而克拉拉只是一动不动，任由雨水浸湿衣袖，任由心跳在胸腔里起伏不定。

“……你为什么不走？”他咬牙低吼，现在他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只是一个影子。“别再靠近我了，克拉拉。”

克拉拉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半点退缩的迹象，呼吸缓慢而克制。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道，仿佛连自己都不确定这个答案的正确性，“但我感觉……你其实不想让我走。”

德拉科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像是刻意拉长了这片刻的沉默。

话语在他的喉咙里翻涌，最终化作无声的沉溺。他知道克拉拉说对了。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承认。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真相一并碾碎在这冷冽的空气中。

“你感觉错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德拉科试图不带感情地回应，试图将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割出去。

他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自己刚刚在三把扫帚对罗斯默塔女士用夺魂咒的场景，他以为在成功的瞬间自己会松一口气。

结果，随咒语生效油然而生的，是害怕和抗拒，以及莫名的厌恶……然而他却别无选择。

“……德拉科，到底在害怕什么？”克拉拉有点犹豫，却还是坚定地问出了口。

他猛地侧过脸，死死地盯着克拉拉，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压抑着快要冲破堤防的情感。

“你害怕我接近你？”她语气柔和，却带着咄咄逼人的直白，“还是害怕承认……你在乎我？”

德拉科错愕地看着克拉拉坚韧的脸庞，那些所有被压抑的、被否认的、被封锁的情感，都在她的话语里被毫不留情地揭开。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德拉科嗤笑了一声，可声音却比之前更轻更哑，“别自作多情了，克拉拉·莎菲克。”

克拉拉听后只是无力地微笑，那笑容几乎带着悲伤的味道，眼底却流淌着倔强的光。

“或许吧。”她轻轻地说道，“但你不敢让我看你的眼睛，德拉科。”

德拉科的内心防线终于在这一句话里彻底瓦解，他恼怒克拉拉轻易看穿他精心掩盖的狼狈。

“你想看见我？好，那你别后悔！”

德拉科猛然伸出手，粗暴地扣住克拉拉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吻上了那冰凉又柔软的双唇。

愤怒、痛苦、不安……那些他不愿承认的、被压抑得极深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全部化作了这个充满伤害意味的亲吻。

不是温柔，也不是浪漫，而是带着疯狂的惩罚意味。他在惩罚她的坚持，和自己的软弱无力。

德拉科无法接受克拉拉带着善意看穿他的脆弱，所以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控制她，打断她，把她一同拽进混乱的深渊。

而克拉拉没有抗拒或是挣扎，只是温顺地被他啃噬，她的心脏仿佛被箭矢穿透，全身被莫名的坠落感包围了起来。克拉拉下意识地抓住了他锁骨附近的衣料，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拯救。

当德拉科终于松开时，他的呼吸已经紊乱得不像话，眼神混乱而绝望，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随之而来淹没他的是对失控的恐惧。

他别过淡金色的脑袋，他在等着克拉拉愤怒地推开他，等着她甩自己一巴掌，等着克拉拉说他疯了。

可她没有。克拉拉依旧站在原地，用着那双瞳剪水的眼睛望着他，眼里盛着无言的柔软与无能为力的心疼。

接着，克拉拉只是轻柔而缓慢地，带着一点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而这个动作，让德拉科所有的防线轰然倒塌。

“……你到底想怎么样？”德拉科低下头绝望地询问，像是被逼入了绝境。他不敢看克拉拉——因为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拥有的东西，温柔，或者说坚韧。

她的手指收紧了一点，掌心的温度执拗地传递到他的指尖。

“我想陪着你，德拉科。”

听了她的话语后，德拉科怔在那里，雨水划过他的面颊。他很想大笑，想用讽刺掩盖一切，却在克拉拉近乎执着的柔情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你真是个傻子。”他嘶哑地喃喃道，像是在咒骂，也像是在责怪与自嘲。“你根本不知道在我身边意味着什么……这会毁了你！”

克拉拉听着他刻意冷淡的声音，缓缓走近了一步，手仍然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任由雨点顺着黑色发梢滑落。

德拉科没有动，仿佛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克拉拉抬手，落在了德拉科的背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拥抱了他。体温透过潮湿的衣料渗透进来，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他还活着，他还在这里，他还在被人紧紧地抱着。

德拉科·马尔福的世界里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不带犹豫地靠近他。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家族声望，而只是因为……他是他。

那一瞬间，他觉得她比世间所有的愚蠢都要愚蠢，却又比所有的温柔都要锋利。

他讨厌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竟然会允许这份温暖渗透进他浑浊破碎的心脏。

但更可怕的是，他一点都不想她松开。

他只是轻轻地将额头抵在了克拉拉的肩膀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在这个寒冷的雨中，在霍格莫德的巷弄深处，两人的灵魂在彼此身旁找到了临时的栖息之地。

而在这一刻，哪怕只是一瞬间。

克拉拉·莎菲克，成为了德拉科·马尔福唯一想接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