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完美平衡

泰勒觉得自己完全跟上了杰西卡的思路,并为她对自我,对爱情的描述而感到心潮澎湃。爱美好,同时也不堪,但是没关系,爱和被爱不是为了追求爱情带来的美好,而是为了体验爱、感受爱,从而感受生命的鲜活,感受自我的奇妙。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失恋都变成了一件好事,因为“破碎的爱”在带来痛苦的同时也为“爱”的拼图添上了一块碎片。

可在为这全新的认知角度感到兴奋的同时,泰勒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多,杰西卡的描述很动人,可放在生活中也很抽象,她不禁开口询问,“可是,我该怎么做呢?就像现在这样将这段关系继续下去?可我心里总不舒服。‘人总是自私的’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这一事实并无法让我心里好受些。”

“如果你想去一探你们的关系的真面目的话,坦诚地说出来是最好用的办法,和他谈谈,告诉他你的感受,向他提出要求,告诉他什么行为会让你难受,怎么做能让你开心。”

泰勒在杰西卡回答前便猜到了这样的答案,可她对此并不满意,这并不适合她。她蹙眉犹豫道:“可是……这样很奇怪。”

她本想为自己解释,但又觉得这种心理解释起来有些羞耻,于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抬头去观察对面两人的神情,期待他们能从自己的神情和语气中解读出她的未尽之意。可杰西卡和塞缪尔显然并不明白她的顾虑,又或说,他们心中清楚,但非得让她自己说出来不可,总之,两人面上的神情都是在耐心地等她说下去的样子,谁也没有打算出声缓解她的尴尬。

泰勒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突然告诉他我其实很在意几件持续了一整年,但我却从来没抗议过的小事会很令人尴尬,我要怎么解释为什么我在过去的一整年都从没向他抗议过呢?这会显得我很……懦弱,仿佛之前没有提意见是因为我不敢,结果现在被折磨得太难受了,忍耐不了了才敢说,这样很丢人。

“而且,我不是很想向他提要求,你看,提要求得来的东西不是他自发的,那么他即使答应了,心里可能也不是很情愿,而若是他真的为我的感受做出了较大的让步,我又会感到愧疚。愧疚了就总会想着去补偿他,而这样我就会很被动。”

“有什么可愧疚的,”塞缪尔不满道,“他是你男朋友,照顾你的感受是他的义务。”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向你提出一些要求,你会有什么感觉呢?”杰西卡耐心问道。

泰勒想了想,“如果不是什么特别让我为难的事情的话,我大概会很乐意满足他的要求。有时为恋人做一些不是非常轻松但是又不太重要的付出的时候,尽管我个人可能会有些损失,但是我心中是很开心的,我会觉得我是个很好的恋人。也许这也是一种自我感动吧。”

杰西卡弯了眼睛,笑道:“这不是自我感动,亲爱的,就像你在路上救了一只小鸟,帮迷路的游客指了路一样,在向外界释放善意,且这善意没有被辜负的时候,我们当然会感到开心,觉得自己是个很棒的人类了。而我想说的是,你不在意他向你提出要求,又为什么会担心他会讨厌你的要求呢?也许他反而会为满足了你的要求而感到开心呢。”

“可是……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去改变什么,我不想承担这样的责任。如果一个人自发地为我做一些事情,那么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无需为此负责,我便也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可如果这个人是在我的要求下这样做的,而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又不是必须的,那么我就会感到压力倍增,甚至想要立刻结束关系。”

杰西卡微蹙眉头,神情关切,“你感到压力,是因为觉得对方的付出使你们的关系不对等,需要你做出同等分量的付出来偿还,而你似乎又没有可以立刻偿还的机会,或者不想偿还吗?”

泰勒顺着杰西卡的话代入思考了一会儿,赞同地点头,“是这个原因。我甚至会想,他欠我一些没有关系,但是我不能欠他的。”

对面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塞缪尔也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不是很正常吗?”泰勒不解道,“你们和同事相处也不会想欠他们太大的人情。”

“这不一样,同事和恋人的关系哪能用来做对比?是那小子一直在提醒你他的付出吗?”

泰勒忙摇头,“他没有,倒是我一直很在意这些,尤其是金钱上的差距,我很不喜欢他为这段关系花的钱比我多。”

塞缪尔困惑地挑起半边眉毛,杰西卡却笑了,“听起来有些熟悉不是吗?大男子主义者,扮演一个提供者、保护者的形象,以金钱的付出来证明自我的价值,同时要求关系中的绝对主导权。可没有任何人会去做一个不求回报的付出者,他们付出金钱,他们的伴侣付出的却是人格上的绝对顺从。

“你显然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泰勒,但这背后的心理动机是可参考的。先不论你的这种‘经济付出上的平等’的追求从何而来,在你能看到的地方,你要求你的付出与他对等,甚至高于他;那么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有你坚决不愿付出多于对方所付出的事情存在。在你的潜意识中,你愿意付出的和你不愿付出的,与你不接受对方付出的和对方必须付出的,以你的价值观所认可的方式达成了一种交换式的平衡。而只有这样的平衡能够被满足,你们的关系才能维持下去。

“你仔细想一想,泰勒,有没有什么是你不愿多付出的?”

泰勒眨眨眼睛,在杰西卡的话还没说完时最明显的答案就已经跳到了脑海中,她不想承认它,想再找找别的,可搜肠刮肚半天也一无所获,不得不面对心中唯一的答案——关系中的权力。她不要求这段关系的绝对主导权,也不要求德拉科的绝对顺从,她甚至不需要自己的权力高于德拉科的,她只要求一点,他在关系中的权力绝不能高于她的。

权力是个很玄妙的概念,泰勒可以哄着德拉科,可以纵容他的敏感、任性、嫉妒、甚至自私,可她在这段关系中的权力必须只在她手里。她有纵容他的权力,也有不纵容他的权力。她在满足他的要求时感到安全,因为她随时可以决定不满足。她在对他提要求时感到恐惧,因为他也随时可以决定无视她的要求。所以,不提要求,同时纵容对方的要求,是泰勒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措施。

泰勒心中思绪涌动,却并不想将这些想法如实说出来。杰西卡耐心地等了半分钟,见她不打算回答,也没有逼迫的意思,只是继续分析下去,“所以回到之前的问题上,你说他多于你的付出令你感到压力,这并不准确,实际上是,在你愿意多付出的事情上,他的付出令你感到压力倍增,因为这打破了你心中的交换的平衡。”

泰勒点头,在心中默默补充,不仅因为打破了平衡,更因为这令她感到不安。他自发给予的只是他想给的和他认为她需要的,他永远无法确定这些付出对她是否重要,也就无法以此为筹码来控制她。可她主动要求的必然是她想要甚至需要的,这样他便随时可以以收回她所需要的方式来惩罚她,以此控制她,夺取主导权。

杰西卡的下一句话却是出乎意料的,“可这种交换达成的只是你心中的平衡,”她温柔地笑着,眼神却智慧而锐利,“你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东西,和他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东西也许并不相同。他的付出中,令你感到压力的那部分也许对他来说比一根羽毛还要轻,而没有被你放上天平中的一些也许对他来说非常沉重。同样,你在意的付出可能不是他最看重的,而你随手给予的也许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看重什么不在意什么呢?”

“好问题,”杰西卡笑道,“我个人其实非常不喜欢这种‘天平’的类比,因为它将感情量化了,能够量化就能够被计算,能够计算了就有了对投入和回报的预期,再之后一切无非是数字游戏而已,索然无味。所以我的建议其实很简单:不要去想。想付出就去做,不想付出就不做;想要就提出,不想要就拒绝。在这样的过程中他自然能够看到你在意和不在意的,你也能够知道他在意和不在意的。真正需要面对的选择这时才出现,他知道你想要什么,他有能力提供吗?他愿意给予吗?你知道他想要什么,你有能力提供吗?你愿意给予吗?”

杰西卡说得洒脱,泰勒却觉得难以接受,“可如果付出被拒绝了,又或是要求没有被满足,我会受伤,他也会。”

“那又如何?”杰西卡反问,“没有经历过伤害和被伤害的感情脆弱无比,一大堆的顾忌装在心里,那还不是一碰就碎?大胆地去伤害,大胆地去受伤,然后你就会发现,即使被伤害了对方也不会扭头就走,即使受伤了你也不会寻死觅活,你有韧性,他也有韧性,这样才能建立起对彼此的信任,这样的关系才稳固。”

泰勒听了思考良久,再开口时却是问杰西卡:“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泡的浓茶,以后也不想喝了,你会生气吗?”

杰西卡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捂住胸口,摇头道:“我太受伤了,我今天没有心思做晚饭了。”

泰勒再转向塞缪尔,“如果我说你每次谈起足球时我都想让你闭嘴,并且你做的意大利面令人没有一点食欲的话,你会伤心吗?”

“哦!”塞缪尔有些茫然地搓一把头发,“哦……我今晚本来打算做意大利面来着,现在我也没有心情准备晚饭了。”

泰勒眨眨眼睛,“那晚饭我做?”

该提议遭到了夫妻俩的一致抗议,最后,杰西卡打电话在一家口碑很不错的牛扒餐厅预定了座位,一家三口开车去了市中心,用一顿令所有人都非常满意的晚餐安抚了两颗躺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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