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的顾虑是多余的,斯凯拉贴心极了,两人刚一走出屋檐下的阴影处,她就为泰勒施加了一个清凉咒。
她们顺利找到了香水铺子,铺子建在一条十分冷清的巫师小巷的地下,面积不大,室内光线昏暗,仅有一张柜台和一个矮玻璃柜。矮玻璃柜上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水晶瓶,共有十一个,便是这家香水小店的全部香水种类了。
泰勒来之前满怀期待,待将全部香水都试闻一遍后又有些失望,斯凯拉身上的香水竟是这店铺中最好闻的一款了,其余的不是太过浓郁就是太过香甜,都不是泰勒喜欢的类型。
两手空空的离开香水铺子,斯凯拉看出了泰勒的失落,主动提议带她去麻瓜世界的商业街逛逛。和漂亮女生一起逛街是一大乐事,泰勒当然答应,两人于是在热闹的购物中心里消磨了两三小时。女装店探了一圈,衣服试了几十件,其中喜欢的自然有不少,但泰勒心中念着古灵阁的1750加隆的贷款,舍不得多花,最后只决定买尤为钟意而价格又不贵的三两件上衣。
泰勒衣服试得开心,完全忘记了这商场建在使用美元的麻瓜世界,而她还没来得及去当地的巫师银行兑换美元,身上一美元也没有。好在斯凯拉身上带足了纸币,泰勒将衣服的价格折换成加隆付给斯凯拉,她再用美金为泰勒买下衣服。
经一上午的相处,两人熟络不少,泰勒也改口学着约翰管斯凯拉叫“凯”。中午凯请客在购物中心附近的快餐店吃了汉堡和薯条,快餐不贵,泰勒便也没怎么推辞,舒舒服服享受了油脂热量均爆炸的一餐,之后和凯散步到僻静处,被她用幻影移形带回了坎普森先生的别墅。
威廉和坎普森先生仍在负一层的炼金室里待着,屋内的一切都和她们走时别无二致,几个空茶杯仍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泰勒怀疑他们甚至没有出来吃过午饭。不过两位成年男士的健康可不是她要操心的问题,她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凯邀请她去听自己弹吉他。
凯弹唱了几首泰勒听着耳熟的,又演奏了两曲自己写的,终于有些累了。她练琴的小房间凉爽隔音,两人也就懒得出去,把身子摊开,斜躺在她的懒人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交换信息的大众话题上午都聊得差不多,此时聊得是更为私人的话题,两个新建立友谊的年轻女孩凑在一起,免不了要互相八卦一番。面对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孩,泰勒尚且有所保留,凯却出乎意料地大方又坦诚。
“总有人好奇我的取向,因为在人们眼中我对女孩子太热情,对男人又太冷淡。但其实答案很简单,我既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
泰勒有些惊讶,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凯笑了几声,“很惊讶对吧,人们第一次听都是这个反应。然后就会自以为是地把我的话归作‘年轻人的幼稚想法’。比我大些的还会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告诉我,那是我没遇见那个真命天子。
“但我说这话时是绝对认真的。我对男人女人都不感兴趣,不是因为我还没遇见那个对的人,也不是我受了情伤,又或是出于别的原因而害怕建立亲密关系的产物;它就,只是那样,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这样发生了。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任何形式的浪漫关系都毫无兴趣;再之后,我又突然意识到我完全无法在脑海中构想我和另一人亲密接触的样子,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所以我得出结论,我自由了,爱情这种事情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了。”
泰勒此前没听过别人这样描述自己,也不理解斯凯拉的心态,就像她理解不了埃德娜一样。她在脑中措辞良久,而后突然意识到,凯对她说这些不是为了寻求她的支持或理解,她只是在提醒她,别错误地解读了她今日对她的热情态度。
泰勒倒是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凯这么一提,她将今日见了凯之后的事情都回味一番,才察觉出些不对来。除待客的热情和照顾之外,凯对她表现出来的关注实在有点过多,同性的身份模糊了这种有些殷切的态度,若凯是个男生的话,泰勒是肯定能够察觉出来的。
泰勒转而又想,凯能这样及时地打预防针,说明她被误解不止一次了,看来她对每个女生都是这般热情。
她于是顺着凯的意思开了个玩笑,“看来我是没机会了,幸好如此,不然和你再相处几天,我说不定就要移情别恋了。”
凯猛地转头看她,惊讶道:“你有男朋友?”
泰勒点头,看着她瞬间耷拉下来的眉眼挑眉,她刚刚还说她男女都不爱呢,现在这又是什么反应?
凯叹了口气,解释道,“别误会,我刚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看不惯漂亮女生和别人谈恋爱。”
泰勒被她使用的形容词取悦了,咯咯地笑了一阵,才好奇道:“为什么?”
凯轻啧两声,仿佛这是个令她为难的话题,“我说了你别生气,我见过的情侣里面没几个是相配的。而一想到那么美好的女孩子成天和一个配不上她的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我就要心梗了。”
泰勒又笑,而后贱兮兮地凑过去,给她说,“没事,我男朋友很帅,你见了绝对不会心梗。”
凯痛苦皱眉,“你不懂,这不是外形的问题——当然外形也很重要,这是社会和文化的问题。要我看,社会男性就应该内部消化,别出来祸害女人们。”
泰勒不理解,追问,凯又不细说了。她只好换个话题,半开玩笑地问她,“你这么偏爱女生,你真的不喜欢女人?”
凯翻个身,盯着她,“我确实对女生没有浪漫倾向。但性取向一般包含两个方面,浪漫倾向和性倾向。你猜,我的性倾向是同性还是异性呢?”
泰勒瞪眼,捂住领口,后撤,“我不猜。”
凯豪爽大笑,“别怕,我就开个玩笑,哎哎,你再后退就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
她提醒晚了,泰勒的动作太大,一个没收住,就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好在这懒人沙发足够矮,地上又铺了厚厚一层地毯,她没摔太痛。她支起身子,斯凯拉笑得满脸通红,过来拉她起来,她瞪着她,赌气没接她伸过来的手,干脆原地转个向,背靠沙发坐在地上。
斯凯拉在她旁边坐下,不怎么走心地道了个歉,接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建议道:“给我讲讲你男朋友?这世界上异性恋患者还是太多了,你总听他们的看法没意思,要多听听我这种稀有类型的声音。”
凯说得理所当然,泰勒一时竟也觉得这话好有道理,于是给她讲了近来最困惑的事情。
“我有些不理解我在他和他父母的矛盾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她将事情大致说完后总结道,“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他想和我在一起,他父母反对,所以他们吵架。但只以这个逻辑去分析的话,他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情。如果他的最终目的是和我在一起的话,那么我们悄悄谈不就行了?他没必要提出和我一起来美国,计划这种被发现后一定会极大地激起他父母怒火的事情。在明知父母的态度的前提下,他这个恋爱好像谈得有点过于高调了。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封信,那总让我感觉,比起和我在一起这件事,他好像对激怒他父母然后和他们对着干更感兴趣。可是为什么啊?”
这样奇怪一件事情,凯却听得开心,她听完从地上跳起来,快步走到角落里,从躺在地上的一只黑色的皮箱中取出两支雪糕来,递给泰勒一只,然后兴奋道:“来,听我给你慢慢分析。”
“你的问题是,你觉得他们吵架是因为你,结果发现他好像对吵架本身更感兴趣,觉得他本末倒置了对吗?”
泰勒咬下一口雪糕,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凯刻意放慢了语速,眼中闪着精光,“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一点都没有本末倒置呢?”
泰勒皱眉,“你是说他和我谈恋爱是为了气他父母?”
凯摇头,“这么说不准确,这件事开始得比你想象得更早,我们得从头分析。首先,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三年级的某个时候吧,”泰勒想了想道,“虽然我一直假装我不知道。”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泰勒摇头,“我好奇了很久,但没问过。”
凯吹了声口哨,“说不定我们今天就能找到答案。我问你,你们三年级的时候,他对血统论什么态度?他知道他父母对血统论的态度吗?”
“我不知道他那时什么态度,但是他肯定知道他父母的态度。”
凯打个响指,“这就是关键。他在喜欢你之前就清楚,他父母肯定会反对。”
泰勒茫然地看着她,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凯想了想,给她举例,“就像一个纯粹的异性恋基本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性格相合的同性,一个在现代文明中长大的人只有极小的概率会对熟悉的亲人动心,一个心中仍有道德的老师绝不会爱上自己的学生……在我们心动之前,大脑是会先做一个简单但有决定性意义的判断的:这人是我的潜在择偶对象吗?”
泰勒点头。
“他那时就清楚,如果想和父母在未来保持良好的关系,他就不能喜欢上一个原则上不被允许的人。所以,你更相信他在喜欢你的时候,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对你的情感多到了可以完全无视理性判断的程度;还是他在喜欢你之前,就已经不把‘和父母保持良好关系’纳入考虑范围了?”
“后者。”泰勒答道。
“所以?”凯鼓励地看着她。
“所以他那时候就想和父母作对?”
“没错!现在让我们代入他的视角,看看那时在他的眼中你是谁。你是一个优秀的、麻瓜家庭出身的同龄人。你属于他父母最讨厌的人群,却又是他所能接触到的血统论最鲜活的反例。这意味着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你是一个合适且安全的精神寄托对象。合适,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对他父母观点的反驳;安全,因为你是麻瓜出身,在你们的环境中很难掀起什么大风浪。”
泰勒抿起唇,不解,“寄托啥?他的叛逆之情?”
“对,但是可能要比你想象的复杂。你看,爱情在很多人心中是被理想化的,它代表着一种纯粹而崇高的东西。所以当人们把一个在他们心中不那么正确的目的,和爱情挂上钩,哎,哗一下子,这个正确性有待商议的目的也就变得高尚且正当起来了。
“他想反抗父母,反抗之情都快溢出来了,但是他的动机不足,决心不够,所以他需要把反抗这件事和一些外部事件挂上钩,好说服自己,反抗是绝对有必要的。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用其他事情佐证,比如,他对你说的他不相信血统论。
“这是一件比和你谈恋爱更叛逆的事情。我问你,你觉得他真的知道反对血统论意味着什么吗?或者说,他反对的到底是什么?一个观点,还是它背后沉重而血腥的东西?”
泰勒本想说德拉科当然知道血统论意味着什么,不然他如何会对麻瓜科技感兴趣?但紧接着她想起了半月前和哈利的谈话,当时他对她关于德拉科的警告中就有一条:他没有一个交好的麻瓜出身的朋友,也并不对这些人感兴趣。
于是回答在唇边绕了几圈又回了肚子,泰勒不得不试着从凯暗示的角度来重新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他并不真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轻声说,“他对麻瓜界的兴趣仅局限于那些可以证伪血统论的部分,他不好奇生活在血统论的阴影下的麻种巫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也不在乎血统论到底对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他看不到血统论的残酷和沉重,因为他所有在乎的,只是将‘反对血统论’这一事作为理想的正确性。”
“你是对的,”她抬头看凯,觉得心如擂鼓,“和我的关系也好,血统论也罢,他不是因它们而反抗,而是因反抗而抓住它们。可他在反抗什么?”
凯笑了,“反抗什么?反抗父母啊,寻找自己的独立人格啊。这是每个人都必经的,你没有叛逆过吗?”
不,她没有过。她的人格来自于那个异世界少女于十六岁的某天在她身上“投影”的记忆,那之后的异世界少女或许开启了自己的叛逆期,但是她不用。她需要反抗的是记忆中的异世界少女的父母,而不是在三岁时对她百依百顺的格兰特夫妇。她不需要从格兰特夫妇手中争夺自己的独立人格,因为她的人格在遇见他们之前就已经基本成型了。
泰勒轻叹一声,避过了这个问题,“照你这样说,理想不是真的理想,那么爱情呢?”
“这重要吗?”凯反问,“他需要你作为他的精神锚点,作为他反抗的动力,这难道不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更有意思?人一辈子会爱上多少人?其中又能有几人曾以精神寄托的形式存在过?再说了,我可没说他为了反抗而生的理想不是真正的理想,同样的,难道有了诞生原因的爱情就不是真的爱情了吗?”
我需要阳光(绝望嘶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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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美国之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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