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挣扎

这个暑假,塞拉菲娜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精心的部署以及在异空间里和斯内普共处的时光。

在那片空间里,她注意到一个小问题:猫头鹰完全无法定位这里,信件送不进来。

这让她观察到,斯内普每天都会特意出去一趟,检查是否有信件被遗漏在外面。

他那匆匆进出、黑袍翻飞的身影,带着根深蒂固的日常坚持。

这点小麻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塞拉菲娜很快就在空间边界处开辟了一条隐秘的信件通道,专供猫头鹰通行。

考虑到邓布利多的凤凰福克斯可能带来的探查,她还额外叠加了一个精巧的幻象魔法。

无论是普通的猫头鹰还是敏锐的凤凰,飞入通道时只会觉得路线一切如常,完全察觉不到空间的改变。

塞拉菲娜很喜欢和斯内普待在一起。

渐渐地,斯内普操作台旁和魔药实验室的一角,成了她常驻的地方。

斯内普并未刻意去注意这种共存。

他的注意力永远被坩埚里翻滚的药液或者羊皮纸上艰涩的符号所占据。

当他需要某种特定的龙鳞粉末,转身伸手时,那个装着研磨好粉末的玛瑙研钵常常已经无声地推到了他手边;当他对某个古老配方中的模糊描述皱眉时,旁边会适时地递来一本摊开的、恰好记载了相关旁证的卡斯蒂尔家族手札复制本。

他的目光掠过操作台,扫过一排排水晶瓶,最终落在某个需要确认的数据上,视线轨迹里无可避免地会囊括那个坐在高脚凳上、微微垂首在厚重典籍上写画的身影。

紫金色的衣袍在恒定的魔法光线下泛着光泽,银发滑落肩头。

那景象短暂地出现在视线里,又如同一个固定的元素,让他觉得这是正常的。

他甚至习惯了空气里除了魔药苦涩、羊皮纸尘埃和诺伯淡淡的硫磺气息外,多了一丝她身上清冽的莲花冷香。

习惯了在长久的只有坩埚气泡声和书页翻动声的寂静后,会响起她清晰平和的询问:“西弗勒斯,关于‘泣露幽兰’与龙心腱粉末在灵魂稳定剂中的相斥性,卡珊德拉的手稿第73卷有另一种假设,要看看吗?”

或者仅仅是:“茶?” 然后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红茶会被放在他触手可及、又不会干扰实验的地方。

这是一种缓慢的渗透,一种无声的“在场”确认。

斯内普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习惯”意味着什么,它只是发生了,像呼吸一样自然,融入了他工作节奏的间隙里。

直到那一天。

一个需要立刻与翻倒巷的某个隐秘供应商进行核实和交易。

这类交涉,塞拉菲娜通常处理得很快、不留痕迹。她只是简单交代了一句“需要离开处理点事情”,身影便消失在空间的涟漪中。

斯内普只是点了下头,注意力立刻回到了眼前一组需要精密配比的抗毒血清样本上。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坩埚的咕嘟声、诺伯在远处洞穴里刨抓石壁的摩擦声被放大了,显得有些单调。

他完成了一组滴定,记录下数据。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旁边架子上的星纹铁木汁液。

那是塞拉菲娜昨天刚帮他分装好的,标签是她清晰工整的字迹。

他配置好下一组试剂,需要一个精确的微量天平。

他转身,视线扫过她常坐的那个角落,准备开口让她递过来……动作却顿住了。

那个角落是空的。

高脚凳孤零零地立着,桌面上摊开的古籍和写了一半的演算羊皮纸还在,墨水瓶的盖子甚至都没盖上,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

但空间里,属于她的恒定而安静的存在感消失了。

空旷的寂静笼罩下来。

斯内普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指向那个空无一人的角落。

他皱了皱眉,不适感迎来。他收回手,自己走到天平旁,动作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硬。

时间在精确的实验步骤中流逝。一组数据记录完毕,他直起身,下意识地,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

依旧是空的。

他端起旁边那杯早已冷却的红茶,抿了一口,味道似乎有些涩。

坩埚里的药液需要稳定的小火维持。他调整着火焰,眼角余光习惯性地扫过那个位置,仿佛在确认某种安全边界。

空的。

一次,两次……每一次无意识的视线偏移,每一次准备开口却硬生生咽回去的瞬间,每一次呼吸间捕捉不到那丝清冽冷香的微顿,都在无声地累积。

起初只是工作流程上一点微不足道的不顺手。

但渐渐地……空旷感,开始在实验室内弥漫。

斯内普猛地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力道有些重。他盯着眼前复杂的魔力图谱,线条却仿佛在扭曲。

熟悉的烦躁感开始滋生,却比以往更加……没有明确的指向。

不是因为愚蠢的论文,不是因为诺伯的捣乱,也不是因为复杂的魔药反应。

仅仅是因为那个位置空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森林深处诺伯玩耍的方向,又移向通往她私人区域的小径入口。

没有那个紫金色的身影。

多久了?

他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判断。

时间在异空间里本就模糊,而她离开的时间,似乎被这种空旷感拉扯得格外漫长。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处理的事情是否棘手?翻倒巷那帮人……他立刻将这个念头掐灭。塞拉菲娜的手段不需要他担忧。

但烦躁感并未消退,反而像坩埚底部粘稠的药渣,沉甸甸地淤积在胸口。

他烦躁地踱回操作台,拿起一个水晶瓶,里面是处理到一半的夜歌草汁液。

他需要一份详细的处理记录,通常塞拉菲娜会在他开口前就准备好。

他拉开抽屉,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崭新羊皮纸,但记录本不在惯常的位置。

斯内普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站在原地,深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而陌生的情绪。

实验室里,只剩下坩埚单调的咕嘟声,和斯内普对着空荡角落那长久而沉默的凝视。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安静占据一隅的身影,早已不是背景,而是他这片精密、秩序井然的研究世界里,不可或缺的。

她的缺席,让这片空间变得陌生而难以忍受。

斯内普的视线凝固在空荡的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袍袖边缘那滑腻的布料。

这感觉并不陌生。

就在这个暑假刚开始不久,塞拉菲娜不在异空间的那半个月里,他也曾这样。

那时他归咎于空间转换的眩晕、蜘蛛尾巷的霉味,或者只是对诺伯新捣乱行为的烦躁。

他刻意忽略那份被拉长了的寂静,用更狂热的实验和更刻薄的训斥来填满它。

他拒绝深想。

依赖?

那是弱者的标签。

而弱点,在邓布利多的棋盘上,在伏地魔的凝视下,是致命的毒药。

他西弗勒斯·斯内普,背负着罪孽和秘密在刀锋上独行了半生,心防早已筑成阿兹卡班般森严的堡垒。

怎么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被一个银发紫金眸的少女如此轻易地、如此彻底地……破开?

这念头本身就带着危险的诱惑。

依赖一旦滋生,就意味着一个崭新的致命的弱点。

她将成为悬挂在他脖颈上的绳套,敌人只需轻轻一拽……

一股冰冷的抗拒瞬间攫住了他。

他应该立刻掐断这苗头。

像处理多余的具有污染性的魔药废料一样,彻底清除这种软弱的情感。

他猛地转身,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钉死在操作台的数据上,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那个空位。

烦躁像藤蔓勒紧心脏。

挣扎是徒劳的。理智在冰冷的警告,但另一种深沉顽固的力量却在拉扯。

他想起地窖里悬浮的渡鸦与牝鹿,那无声交融的守护神光芒。

灵魂的共鸣……这就是那该死的无法用理论解析的灵魂共鸣吗?

像两块严丝合缝的磁石,强行剥离只会带来更深的撕裂感。

他感受着胸腔里那份无处安放的牵绊。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

在他心里,塞拉菲娜是特殊的。

特殊到……他竟开始习惯甚至需要她的存在,如同需要空气和魔药。

但如果是镜像的灵魂……那么她呢?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

他想起那些在魔法界流传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

十岁的塞拉菲娜·卡斯蒂尔,以雷霆手段肃清觊觎主家权柄的庞大旁支。

那些被送进阿兹卡班、最终在摄魂怪亲吻下彻底枯萎的灵魂,就是对她贪婪不偿付者的下场。

他想起十一岁入学前,邓布利多受邀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后,回到霍格沃茨时那深不见底、充满忌惮的眼神。

一个在权力倾轧的血海中搏杀登顶、心硬如铁的卡斯蒂尔家主。

一个在世人眼中强大、冷酷、深不可测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她,对他做了什么?

无条件的付出。

异空间的钥匙,火龙诺伯,绝迹的草药,七件尼可·勒梅巅峰造物的衣袍,还有身后这座为他一人而建、耗尽她心力的书塔……

她像一个疯狂的收藏家,把世间能找到的最坚固的盾牌、最锋利的武器、最珍贵的知识,一股脑地堆砌到他面前。

仿佛他不是那个阴郁刻薄、满身污点的魔药学教授,而是……什么值得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稀世珍宝。

她显然不是圣人。

她睚眦必报。

如果有人敢像那些旁支一样,觊觎她的东西而不付出足够的代价……

斯内普毫不怀疑,她会像碾死虫子一样碾碎对方。

可对他呢?

他需要付出什么?

他甚至不需要像与邓布利多那样进行充满算计的交易。

她似乎……只想送给他。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要求。

她要求他叫她“塞拉菲娜”。

一个如此轻易就能满足的条件。

现在想来,这与其说是索求,不如说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为了安抚他的不安、为了拉近两人之间那点距离的……笨拙的借口。

在塞拉菲娜·卡斯蒂尔那深不可测的心里,他西弗勒斯·斯内普,也是特殊的。

这个认知带着巨大的力量撞击着他。

她们都是特殊的。

互为镜像的灵魂,在深渊的两端,固执地为对方点亮微光。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掌心感受到衣袍那坚不可摧的触感。

一个更让他难以承受的念头闪电般劈开迷雾——

既然她是他的弱点……那么他,是否也同样是她的弱点?

所以她才如此执着地武装他吗?用最顶级的防护,用最安全的空间堡垒,用一切她能找到的东西,试图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试图将弱点武装成最坚硬的铠甲。

那么……她呢?

她自己呢?

这个想法让他瞬间感到窒息。

她抗拒过吗?

当她意识到他是她的弱点时,她是否也像此刻的他一样,挣扎过,恐惧过?

是否也想过要割舍?

她又是如何妥协的?

或许……她根本没有挣扎?

她只是在确认这个“弱点”存在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开始着手“加固”它?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彻底遗忘了?

就像那七件衣袍,她只想着给他,却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冰冷的怒火猛地窜上斯内普的心头,烧得他指尖都在发烫。

她不在意自己!

她可以为了一个念头在禁林深处陷入那种令人心悸的空茫!

她可以连一件保命的防护都不给自己留!

他很想给自己洗脑。

她既然有能力干扰分院帽,把自己分进格兰芬多,那么独角兽遇袭那晚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是否也只是精湛伪装的一部分?

但手背上那道真实的、被特效白鲜香精治愈的擦伤,像一个冰冷的嘲讽,击碎了这种自欺欺人。

那可能是意外,是大意,但他不敢赌。

一丝一毫都不敢赌。

他又想起那个下午,在禁林深处弥漫的血腥气里,她空洞地站在蜘蛛残骸中的样子。

之后她说,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件事,就凭她想活着。

所以,她那天陷入的空茫,是因为……他的话让她终于意识到,她长久以来,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命?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魔药爆炸都更猛烈。

她现在“想活”,所以……她就不会死了吗?

她凭什么这么笃定?

凭什么认为那点“足够应对”的魔法和一件临时穿上的袍子,就能在真正的黑暗面前护住她?

斯内普的胸腔剧烈起伏,愤怒、后怕、被强行拖入共担命运的沉重,以及……无法言喻的恐慌,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

他该有什么反应?

斥责她的愚蠢?

强迫她穿上防护?

还是像她武装他一样,开始疯狂地寻找能武装她的东西?

每个念头都显得无力而荒谬。

长久的沉默在实验室里发酵,只有诺伯在远处洞穴里发出的模糊声响。

最终,所有的风暴都平息下去,沉淀为带着妥协意味的疲惫。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近乎认命的平静。

他无法改变她是他的弱点这个事实,正如他无法否认自己也是她的弱点。

抗拒和挣扎,在灵魂共鸣的引力面前,不过是徒增消耗。

她终归是特殊的。

独一无二的特殊。

他接受。

接受这份致命的牵绊,接受这份沉重的馈赠,也接受……守护这个“弱点”的责任。

他无法像她那样挥霍无度地堆砌防护,但他会用他擅长的方式——更谨慎的观察,更精准的判断,以及……必要时,倾尽所有。

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空着的角落,烦躁感变为等待的焦灼。

他需要她回来。

需要确认那个紫金色的身影重新填满那个角落,需要那清冽的气息驱散这该死的空旷。

他需要亲眼看着他的弱点,安然无恙地待在他的堡垒里。

哎呦,我真是脑瓜疼,前面的感情线细化了,后面的感情线都得改。修文还是有好处的,感觉没草稿的那种突兀了,就是整个第二学年的剧情都得改。后面也得陆续地修。我的天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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