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原来这是他的名字,真奇怪,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梅菲丝站在马尔福庄园的卧房里,望着窗外的景象,灰黑的乌云笼罩了往日开满馥郁鲜花的花园,显得了无生气。她手里是上个星期的《预言家日报》,它的头版新闻同时也是一条讣告,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一直任由这份报纸摊在书桌上,她每天起床、更衣、离开和进来都会一眼看到那张乍一看很像麻瓜照片的图片:邓布利多静静地躺在白色的棺木里,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世人时常觉得他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但无人不承认他的强大。而如今这一切在仓促之间终结,不知他是否觉得自己终于能长眠了。
也许不吧,毕竟他是被杀死的。
房门被敲响,梅菲丝说,“请进。”铃兰探出半张拘谨的小脸,尖声尖气道,“小姐,马尔福夫人邀您现在去试婚服。”
“好的,我刚好吃完了。”梅菲丝听到她自己的声音这样说。她放下报纸,随铃兰走出房门。有时她会听到走廊上那些仿佛都长着一副面孔的马尔福们在画框里窃窃私语,诸如“塞尔温”“纯血”“模样还行”“太瘦了”“小家子气”“后代”之类的词落到她的耳朵里,但当她转过去,那些金发、苍白的巫师们不约而同地装作他们并没当着她的面议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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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布利多死去的那天以霍格沃茨前所未有的混乱告终。他们仓促间离开天文塔,更准确点说是从天文塔逃跑,吉本死了,梅菲丝没留意脚下,直直地踩进一滩滑腻的鲜血,她与德拉科跟在斯内普身后,凤凰社的人没有攻击他们三个,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但怒不可遏的波特追了出来,他竟然真的在塔里——卡罗肆意地毁坏着城堡,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她对面是只有十五岁的金妮·韦斯莱,梅菲丝大声喊道:“卡罗!该走了!”
屋顶和玻璃都碎了,遍地是爆炸过后的粉尘与瓦砾,他们俩跌跌撞撞地追逐着步履匆匆的斯内普,大理石阶梯被身后的魔咒击碎,飞溅的石块让她一个趔趄,罗尔炸开了礼堂落地的雕花木门,他们跑过草地、黑湖,朝着禁林边上奔去,海格正站在他的小屋前阻拦他们,罗尔恶狠狠的咒语没对海格起作用,但波特快要追上来了,不用回头都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念咒声,斯内普让他们快跑,留下来和波特对峙,德拉科把梅菲丝拽进林子里,两人狼狈地幻影移形回到马尔福庄园,在静谧的月色下跌倒在地,不住喘气,梅菲丝这才意识到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它们滑落到她的衣襟和手背上,没多久就被夜风吹成微凉的水滴。
她胡乱地擦抹双眼,但泪珠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盈满出来,德拉科如她一样,煞白着脸急促地吸气吐气,他们缓了很久,直到斯内普也从一团黑暗中现身,罗尔才催促他们赶紧回到大宅里,黑魔王要见他们。
得知邓布利多死讯的黑魔王陷入了狂喜,高亢的语调让他的追随者们一并陷入狂欢。他亲自迎着斯内普坐到主位右手边的位置上,而今晚刚杀死上司的斯内普在同僚嫉妒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入座,满心惶惶的梅菲丝跟着德拉科坐在他妈妈旁边,这是她第一次参与食死徒会议,大概黑魔王终于觉得他们够格了。而她的心像一只盛满肮脏湖水的旧口袋,沉重到压得她满心悲痛,但她四周都是犯下的罪足以坐一辈子阿兹卡班的黑巫师,她不能表现出分毫。
其余人也受到了褒扬,在清点战场时,格雷伯克尤为自豪地称他杀死了一个凤凰社成员,红发,他听见其他人喊他比尔。她藏在桌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想到了那滩血。她的鞋底黏着乔治家人的血迹,是她将格雷伯克引进来的。
德拉科在桌下牵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他的手很凉,但已经不再颤抖。
“非常好,芬里尔。西弗勒斯,你可知道与芬里尔打交道的是邓布利多的哪位朋友?”
她的院长坐得离她很远,头发、眼睛甚至声音似乎都融入了一片浓郁的暗色里,“主人,这涉及到赤胆忠心咒的内容……但我想,是我们熟悉的一家子。”
格雷伯克急于让黑魔王的注意力回到他这里:“我想是个年轻的,主人。他们一家都是邓布利多的走狗,这一定会给他们造成双重打击。”
“很好。”黑魔王光滑惨白的脸转向他们,那道猩红的视线令人毛骨悚然,“德拉科,梅菲丝,我得说,你们干得不错。”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声音盖过了他们俩的“多亏您的信任,主人”,“主人,是我推荐的德拉科。他——”
黑魔王只是略抬了下食指,就让这个梅菲丝最恐惧的食死徒闭上了嘴。他的视线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笑了两声,“多么般配啊,也是时候让卢修斯和奥利乌斯看看他们这对好儿女了。”
德拉科的眼睛一亮,“感谢您的宽宏大量,主人。”梅菲丝也低下头,“感谢您,主人。我父亲一定会加倍努力为您效劳。”她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了,必须将腰杆挺得笔直才不会挨到冰凉的里衫。
会议接着开始策划如何营救宥于阿兹卡班里的同袍,这对如今的食死徒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摄魂怪虽然去年就投奔了黑魔王,但因为要暗中拉拢支持黑魔王的各方势力,它们必须保持低调,邓布利多死后终于不再需要这么做。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凤凰社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今晚必定难以安眠,她也是,虽然她不配。
她已经预感到今后的每一个梦里,她都会望见老人从高处坠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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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阿兹卡班里的食死徒就被摄魂怪们放了出来,他们一股脑儿地奔向马尔福庄园感谢主人的救援,梅菲丝看着快两年没见的爸爸,牢狱之灾让他变得形容枯槁,他忙于诚惶诚恐地亲吻黑魔王的衣袍,没向她投来一眼。
而德拉科则是激动地搀扶着他爸爸,此时梅菲丝才意识到她不免显得冷淡,她不想当着黑魔王和其他人的面露出父女不和的真相,也前去搀扶被恩准站立起来的父亲。
等其余人散去,梅菲丝才意识到爸爸还不知道伦敦的祖宅已经被毁,虽然月初她回去修缮过,却不愿住在那里,而散落在英国各处的地产又需要咒语才能开启,它们只有爸爸知道,因而她最近依旧宿在去年马尔福夫人给她安排的客房里。
如今爸爸回来了,总不能一直借住别人家。何况住在马尔福庄园让她非常不舒服,每天都难以忍受这间装饰华美却幽暗阴冷的偌大豪宅。
“今天先让你父亲歇在我家吧。”德拉科刚才与双亲紧紧地拥抱许久,此时刚分开来,他一眼看出梅菲丝的顾虑,主动说道。
然后他走到梅菲丝身侧,对着两位父亲说,“爸爸,塞尔温先生,我和梅菲丝订婚已经一年了。“他极力要填补父亲入狱之后在他人生里的一年空缺,预备把所有事情都讲给他爸爸听,当然,除了梅菲丝起先消极怠工的事。两个孩子望着父亲们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一个皱起眉来,一个呆滞过后欣喜得过了头。
“是黑魔王大人提出来的,他赐给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德拉科赶紧对他爸爸解释,他希望爸爸喜欢梅菲丝。
卢修斯·马尔福大概是在牢里呆久了才出现刚才一瞬间的失态,他首先对奥利乌斯·塞尔温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虽然如枯草般失去光泽的乱发与邋遢的胡子让他风度尽失,“那么,奥利乌斯,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尔后才对梅菲丝说,“以后还要你多包容德拉科。”
他以为她是什么?她爸爸的所有物吗?梅菲丝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妨碍她对他绽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过去一年里德拉科帮了我很多,我们感情很好。”
爸爸的卧房被安置在她隔壁,她倒宁愿他离得远些。让热泪盈眶的铃兰照顾自家男主人以后,她回到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真想一头闷死。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她立即攥住魔杖,“谁?”
“我。”隔着门,德拉科的声音有些模糊。
梅菲丝打开门,有些诧异,“我以为你忙着跟你爸爸叙旧,他看起来很憔悴。”她把门开得更大些,好让他走进来。
“的确,都怪福吉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有斯克林杰……他去泡澡了,妈妈去吩咐家养小精灵备菜了。”德拉科进来以后一直故作镇定地盯着她的脸看,梅菲丝疑惑了会才明白他是想保持非礼勿视,不免好笑,“你看呗,这是你家,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在吃下午茶的小圆桌旁落座,德拉科总算放松了些,今天是他一年多来最高兴的一天,但他们互相了解,他不会错过梅菲丝的心情。他试探地问道,“你还好吗?你爸爸他……我可以给他换个房间。”
“不必了,反正他也不一定会来找我。“她爸爸的情绪自越狱后可谓是先喜后悲,得知自家即将和马尔福联姻让他激动至极,但听闻祖宅的事后立即咒骂格雷伯克等人,也不想想是他为了讨好黑魔王主动献出自家房子当据点的。他刚拿回自己的魔杖,接下来一阵子估计要忙于查看各地的家产,他们家能依靠的财产也不多了。
自从仓促地从学校逃回家以来,他们还没来得及聊一聊……那天塔楼里发生的事。邓布利多。他早就知道他们要暗杀他,但依旧对他们那么宽容与和善。一个生命在他们眼前陨落,还是他们间接导致的。
德拉科自己也不想主动提起那天的事。还是梅菲丝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关于那时候,我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对罗斯默塔施夺魂咒了?”
梅菲丝以为他会先问蛋白石项链的下落,愣了一下,“嗯。就在卡尔森出事的当天,等我发现罗斯默塔夫人对格兰芬多的凯蒂·贝尔施了夺魂咒后已经来不及了,卡尔森触碰到了它。”
“然后你就把项链带进了霍格沃茨,怎么做到的?”
她耸耸肩,“对付费尔奇,一个遗忘咒就够了,顺便破坏了他那个探测器。”
德拉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梅林。咳,不过我是你的话,会用混淆咒。这动静也太大了,怪不得后面那些教授那么紧张地搜宿舍。当时斯内普还怀疑我把项链藏起来了,但我那天确实没去霍格莫德,他没法拿我怎么样。”
“他大概更怀疑我吧,黑魔法防御术课后还留堂质询过我一次,但我坚称我不知情。”
斯内普是摄神取念大师,对于他对她有多不情愿执行任务这一事实知情与否,梅菲丝心里也没底,但至少那次留堂她确保自己的大脑封闭术用得很好,所以斯内普最后还是冷着脸放她走了。
“那项链呢?在有求必应屋?”
“对啊,起先我放在消失柜附近,你还经过了好几次。之后我把它换了个地,开学之后我去取吧。”
德拉科应了一声,也没接着问蜂蜜酒的事。梅菲丝忍不住开口,“你不怪我?我老是扰乱你的计划。”
“它们本来就不会成功的。”德拉科这时看起来异常冷静,他安静了一会儿,“他……那时候说的是对的。我没有用心准备。它们都漏洞百出。可能我没那么想用心去谋划吧。”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一个已经远去的人,今年的开学晚宴上他不会再致辞了。无论是疯癫的词句,古怪的校歌还是郑重的悼念,他们都不会再听到了。
“对不起,”德拉科突然说出一个梅菲丝从来没自他口中听到过的词,她愣住了,“我那时候总以为我是最绝望无助的人,但明明你也很难过。”
想了想,她伸出手去,碰了碰德拉科的脸颊,后者因这个动作同样愣住了。德拉科呆愣地看着露出笑容的梅菲丝,尽管只是恬淡的笑,但她很久没笑得这么……真心了。“只是想确认下你是不是真的,德拉科·马尔福居然会说对不起这个词。”
“喂。”
德拉科有些无言,随即发现这一场景好像回到了好几年前,他还是被家里宠坏的孩子,而她是总跟他脑回路对不上的朋友,便也没忍住笑了,随后他的神色变得认真,“以后如果有事,你不要瞒着我好吗?我们要共同面对。”
“……好。”
他的神情让她没法说不。鬼使神差地,梅菲丝答应了他。
他们轻轻拥住彼此的那一刹那,她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到赫敏送的《圣经》里那句扎眼的话。
最要紧的是彼此切实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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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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