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小汉格顿的一条铁轨被德军炸坏了，本来打算假期去解决里德尔家遗产的旅程被延长了不少，汤姆不得不选择另一班更绕远更慢的火车。

车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雾蒙蒙的天气在英国是家常便饭。

“再吃一个派？”

雷格伦给汤姆递过来第三个金灿灿的苹果派。

“算了算了，”汤姆摆摆手，感觉自己的肚子已经撑得吞不下任何东西，“别给我了，真的。”

“好吧。”雷格伦收起了那个派，拿出来一本如尼文小说问汤姆：“那你看不看书？”

“不太想。”

旁边座位上的一个麻瓜正饶有兴趣地和费斯太太讨论火鸡的制作技巧，眼里难掩对她精湛厨艺的敬佩之情。

汤姆瞅瞅那个说得兴高采烈的麻瓜，又看看雷格伦，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说：“本来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让你俩跟着我真是……”

“这有什么的，本来我就答应了要和你一起去小汉格顿。”

“可是费斯太太也跟来……家里怎么办？”

“她有点担心我，也很担心你啊。而且就算在家也保证不了房子完好无损啊？”雷格伦笑了笑，“房子就待在那，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炸。就算我们有保护魔法，也只是防御一下而已，担那么多心没用。”

外面的雨从半开的窗口洒进来，打湿了雷格伦的书，于是汤姆站起来把窗户关严，雨水就像小溪一样在玻璃上蜿蜒流淌着。

“你到了小汉格顿有什么打算？”雷格伦似乎是头一回见到汤姆如此细心，脸上的表情既有不自在又有点受宠若惊，“要不要去找个律师什么的？还有，要不要去找找冈特家呢？”

“到时候再说吧，事情好多，我有点顾不过来。”

汤姆此趟旅程远不如上次来得兴高采烈。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对小汉格顿、冈特和里德尔这三件事早就失去了兴趣，并且还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大事。

所以，第二次拜访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敷衍了事，给邓布利多做样子看的形式。

冈特家的破屋子，里德尔家的大宅子，对此汤姆不想多看一眼，只要看见它们，他就会为自己之前翘首期盼得到真相反而被真相泼一头冷水而感到羞耻。

好在上一次总算没白跑，他知道了自己就是斯莱特林的传人，这个好消息多少能够抵消汤姆对父母的怒气。

现在不如当初，他既要想着怎么把继承遗产这件事圆过去，又要完完全全地再让自己脱一次身。而且，这个麻烦本来不是必须解决的，都怪邓布利多爱管闲事。

唯一能让汤姆打起精神应付的大概就是有雷格伦陪着。

小汉格顿的地理位置有点偏僻，目前来看，至少战火没有蔓延至此，这样的小地方在战争年代变成了避难的好去处。

这是他们俩头一次出来旅行，就算有费斯太太在旁边，汤姆也觉得和雷格伦一起消磨时间很值得。

至于为什么他会感到如此欣慰，汤姆没有思考过这件事。

他只是觉得，和雷格伦在一起很轻松，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都比往常高兴那么一点点。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靠近自己喜悦的事物，汤姆顾着自己开心，还从来没有把这个问题往深想想，一探究竟。

“如果那里有民宿的话，我们就去那里住。我可以继续给你们做饭。”费斯太太冲汤姆笑眯眯地说，“多住一阵子也没关系，反正伦敦那么危险……”

汤姆连忙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这两个人实在是盛情难却。

窗外的天空此时仍是一片有些压抑的烟灰色，雨已经停了，阳光却仍旧穿不透乌云。多数时候，阴天能让所有的东西褪去靓丽，可天晴之前的阴雨天能神奇地擦亮万物的颜色，等待彩虹的出现。

车站外有些冷清，汤姆和雷格伦拖着小行李箱，轱辘吱扭吱扭地蘸着地上的积水，声音听得很清楚。路旁茂盛的松树散发出冷冽的香气，和雨后泥土返潮的味道混在一起使人神清气爽。

一行人站在马路边上等待出租车，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在汤姆眼里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不真实，他望着车轮子卷起细小的水滴，水滴又消失在空气中，好似从来没这么仔细观察过一样，看得有些出神。

今天的天气让习惯思考艰深问题的汤姆开始放空了。

他的脑袋里始终充斥着仇恨、计谋、知识，还有用来当做手段的智慧，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被迫离开学习知识的日子，不得不暂时撂下辉煌事业和勾心斗角，自己还剩下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他有点无所适从。

雷格伦站在他旁边，跟着一言不发，既想说说初见小汉格顿的心得，又怕打扰了汤姆独自思考，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汤姆不明白雷格伦的心思，说实在的，他也没怎么顾及过这人的心思，不然就不会当着人家面给雷格伦仰慕的隆巴顿泼脏水。

可经历了这么多，再迟钝的汤姆也发现自己不能再任性下去了，这个唯一能信任的人险些被他从身边赶走。

于是汤姆在上出租车之前好心给雷格伦打开了车门，看着他坐了进去，然后自己才挨着坐下。

费斯太太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又开始跟陌生司机畅聊，他们热烈的聊天方式莫名奇妙地让后排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这两人开心交谈的声音就像一堵屏障一样挡在前排和后排之间，汤姆很明白这种情形，他以前在孤儿院受训，如果有贵客拜访，那护工肯定会把注意力全放在别人身上，这时无论他在她们眼皮底下做什么，或者直接溜走，都没人注意。

前排唠得热火朝天，可后排两个孩子却变的沉默寡言，那种微妙的气氛越来越浓烈，汤姆就像第一次见到雷格伦那样，羞于主动说话。

他转过头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愿意第一个打破沉默，不巧雷格伦正在看窗外的风景，刚好没法对上视线，这让汤姆既轻松又失落。

在这个角度，汤姆只看得到雷格伦的侧脸，还有白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小截脖子，也许是没有阳光的缘故，他的皮肤今天有点苍白，就连卷起来一半袖子的胳膊都看得到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你的胳膊一直是这样吗？”汤姆突然开口问。

“什么？”雷格伦被吓了一跳，看来他也觉得后排已经安静到可以忽略前排大声说话的两个人了。

“我的胳膊怎么了？”他把胳膊伸过来给汤姆看，“有什么不对劲吗？”

汤姆凑过去看，他很疑惑，为什么两人之前还如同冰封一样的温度突然变得像可可一样恰到好处的温热，这真的很奇怪。

“你的血管太明显了。”

“你的就不是吗？”

“当然不是。”汤姆说着就卷起了袖子，有点尴尬地发现其实自己的胳膊上青色血管也很显眼，“呃……其实我是说你胳膊有点瘦弱，嗯，是这样的，你看不如我的健壮。”

“得了吧。”雷格伦满不在乎地说，“我照样搬行李，都没喘不过气。”

“好吧。”汤姆放下袖子，突兀地回答：“如果你要帮忙，就跟我说。”

雷格伦没再说话，冲汤姆笑了笑，就一直盯着他看，眼神依旧清澈得像雨后的晴空一样，可汤姆却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想叫雷格伦别盯着自己，但似乎又觉得被他看着莫名其妙很踏实，尤其是当他再次踏入这里时望着众生万物的虚空感，此时此刻再也不能干扰他了。

“你还看那本如尼文小说吗？”汤姆主动打开了话题，坐得离雷格伦更近了一些，看着那孩子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故事情节，还有如何翻译如尼文语法难点，嘴角上扬，是汤姆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笑容。

真希望雷格伦以后能多对他笑一笑。

汤姆始终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一场勇敢又壮烈的斗争。

父母生下他纯属是个错误。

他虽这样想，但也不逃避什么。他乐于接受这个全身上下都是灰色的配角----悲惨的身世，与它共生的同时又打败它，迎来一个威风凛凛、君临天下的主角。

可是，这个主角在汤姆的印象里没有崭新漂亮的礼服，没有美丽公主的爱情，也没有一将功成的皆大欢喜。相反，从悲剧走出来的他感谢悲剧，也将仇恨和忧伤作为活着的动力，这个主角只比先前的配角强大得多，其他地方甚至要比那个灰色的人更阴暗、更讳莫如深。

大幕拉开，当聚光灯照在他身上时，就连明黄色的灯光都被染得惨白，令人望而生畏。

除此之外，汤姆想不到自己的第二种出场方式，也想不到另一种结局。他的人生注定是浓墨重彩的，可最轻的颜色不过是苍白，最重的颜色也只能是深不见底的黑。

望着雷格伦的笑脸，汤姆突然发现这孩子变成了那个主角胸前的一朵小小的野玫瑰，变成了唯一能看到的一抹鲜艳，红色的花瓣浓郁到仿佛能滴出血来。

又修改了一下。总是丢字错字。真的逊。

*

低气压情绪已经是日常了。我习惯就好。正好剧情也往阴暗发展了，何乐而不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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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又见小汉格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