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窗边的人仿佛是一尊雕像。

一阵冷冽的风将他的衣摆吹得微微掀起，屋顶的灯摇晃着，忽明忽暗的光来来回回地拂着他明亮如炬的双眼。

汤姆直直地看着前方，只听得到雷格伦渐渐缓和下来的呼吸，还有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隆巴顿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完全褪去了学生时的稚嫩，也没了做学生会长时的亲和与开朗，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向汤姆这边的目光，冷静得可怕。

他踏着一地的碎玻璃朝汤姆这边走来，迈开脚跨过黑巫师的身体，连看都没看一眼。

汤姆从没觉得隆巴顿像现在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那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犀利、明亮，能看穿一切，可它睿智聪慧的光芒并不像从前一般温暖，而是杀死一切妄想、让人无处躲藏的冷漠。

外面的世界太残酷，隆巴顿一定经历了什么的事情，才有了一双傲罗的该有的眼睛。

隆巴顿蹲了下来，看到汤姆浑身是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凑近了一些，仔细检查那些细小的伤口，继而挥挥魔杖，刀片就从伤口里自己滑了出来，血也止住了。

然后，他伸手去抚摸雷格伦的额头。

“你怎么样？”

雷格伦抬起湿润的眼睛，在看到隆巴顿的一瞬间，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情感，可这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感情，竟然是送给别人的。

汤姆的心一下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河里，浑身僵硬。

他搂着雷格伦的那只胳膊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手指触到了冰冷的地板。

“我没事。”

雷格伦回答，语气里带着汤姆从未听到过的依赖的情感。

“能站起来吗？”隆巴顿伸手去拉雷格伦，“你中了魔咒是不是？”

“是。”雷格伦一只手搭在隆巴顿的胳膊上，借着力量慢慢站起来，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去拽汤姆的手，却被他敏感地躲开了。

隆巴顿没再说话，抿着嘴，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雷格伦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痕，冷漠的面具终于化开了一点。他皱起眉头，帮雷格伦抚去衣服上的灰尘，唇角向上，目光充满了怜惜和担忧。

汤姆站在一旁，那根苹果木魔杖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他用它反抗黑巫师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动在自己的指尖上，它超乎寻常的稳定，能让巫师万无一失地施展法术。

可是，汤姆却没能用它打出一个完美的终极缴械咒。

只因它的驯良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其忠诚、刚烈的性格。

汤姆没有使用恶咒，可它似乎猜得到他的心思一样，不打算使出全身力气帮助汤姆。

尽管它被主人亲自交给了别人，仍是不愿为一个崇拜黑魔法的人效劳。

魔杖就是主人的影子。

在感到苹果木对他充满抗拒后，汤姆知道自己与雷格伦之间的裂痕恐怕从此再也难以愈合。

眼前，隆巴顿温柔的动作和雷格伦脆弱的表情在他眼里一下子变得可憎又可悲。

他心乱如麻，先前那些保护了雷格伦的成就感、逃过一劫的庆幸如同一个美好的梦境，瞬间变为一阵虚幻的烟雾，升腾着消失在空气中。

伴着一阵鞭子抽打空气的声音，窗边忽然有两个人影凭空出现，穿着与隆巴顿身上同样款式的黑色风衣，同样冷着脸，其中一个人快速走到了黑巫师旁边，对他施了更多魔法，以免他逃跑。

另一个人径直走到了汤姆身旁，看了看他和雷格伦有些狼狈的样子，连忙询问到：“你们两个有没有受伤？”

“没事，他们俩没事。”隆巴顿回答。

“那就好，万一牵扯到两个小孩子，那就麻烦了。”傲罗说着，看了一眼隆巴顿，“亏你发现得了，他躲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我们差点就找不到了。”

“只要封住这一片区域幻影显形的介质，把那些消音咒和保护咒破解，他就逃不了。”另一个傲罗正忙着检查黑巫师身上有没有其他危险物品，“总算抓住了。隆巴顿，真有你的。那帮老傲罗都不如你鼻子灵。”

“亏他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小地方躲起来。”

“如果不是有人看到他，恐怕我们又要多干活了。”

“从他暴露行踪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逃不过抓捕了。”

两个傲罗一同架起了黑巫师的身体，询问地看了看隆巴顿。

“我随后就到。”隆巴顿说，眼睛始终看着雷格伦，没移开一丝一毫。

这时，雷格伦的肩膀上多出一只苍老的手，原来是费斯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边，眼里有泪。

她吸吸鼻子，伸出另一只手把汤姆和雷格伦同时搂在怀里。

汤姆本想挣脱，可忽然不忍心了。那只带着绿宝石戒指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黑头发，温和得让人想哭。

四人不约而同地慢慢走进了雷格伦和汤姆的房间，隆巴顿伸手打开了床头昏暗的小灯，坐了下来，目光仍旧没有离开雷格伦的眼睛。

谁都没有说话。

汤姆的眼角还带着风干的泪痕。

可他感到了一丝从心底散发出的冷漠，于是变得面无表情，就连嘴角的肌肉都没有牵动一下。

发现雷格伦没有离他而去时，他哭了。眼泪涌出眼眶的那一刻，汤姆觉得自己和全天下的人没有区别。孤儿院的护工曾经无意中提起，他从出生就没哭闹过，安静乖巧却让人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为一个人流泪。

可那如同潮水一样的哀恸就真的如同海边白色的浪花，疯狂地涌进他的心里，又迅速地退去了。

黑巫师闪烁着绿色光芒的杖尖，飞扬在空气里的玻璃碎片，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闪过，与床头温柔的微光融在一起，让那些眼泪、绝望、心底的嘶吼，还有雷格伦靠在他肩头时发丝的温度，都变得模糊不清，恍若隔世。

汤姆想知道，如果当时他手中握着凤凰尾羽魔杖，会不会做出连他自己都没法预料的事。

他只记得，当黑巫师先发制人，把他逼入绝境的时候，杀/戮顺理成章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若不是触到苹果木魔杖时，它对他的反抗是那么强烈，他怎么会甘心用那么“简单”的咒语？又怎么会给敌人反击的机会？

只是，汤姆动了一些小心思，不想在雷格伦面前用那些邪恶的咒语去对付别人，那他们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弥足珍贵的感情，不想让雷格伦知道，汤姆·里德尔是个嘴上说着想要当傲罗，却用黑魔法杀/人的人。

他不想让雷格伦失望。

可如果隆巴顿没有来，他们两个会不会因着汤姆一时的私心，和他的麻瓜父亲一样死于一个悄无声息的咒语？

如今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若不是幸运女/神眷顾，两人早已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仁慈不会换来敌人的仁慈。

汤姆挑起唇角，耻笑着自己一时糊涂，居然相信了那些学生都能使用的小咒语，把他和雷格伦的命寄托在这个让对手有机会翻盘的东西身上。

只有黑魔法，只有一击即中，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到底是谁给世界上一切的东西贴上了标签呢？什么是邪恶？什么又是正义？

如果白魔法让人丧命，那它又有什么资格被标榜为一个标准。

汤姆总觉得有一条锁链缠在自己周身，时刻提醒着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随着他懂得越来越多，将他铰得越来越紧。

那久违的压抑感又开始充满大脑和心脏，空气凝固了，他只能慢慢地把它们艰难地吸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朵才重新听得进去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你们把那个黑巫师抓进去会怎么样？”雷格伦搂着自己的被子，表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会关进阿兹卡班对吗？”

“是，这毫无疑问。”隆巴顿的语气严肃，“他这样恶劣的行径足够他在那里待一辈子。”

“比如……摄魂怪的吻？”

“对。”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汤姆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清晰地记得它曾经和“魂器”、“马克·菲利斯”等一系列关于黑魔法的东西同时出现在那个老傲罗的记忆里。

今天遇到的这个罪犯想必犯了什么重罪，足以让魔法部重视到出动了这么多的傲罗来抓捕，依此来看，能够配得上“摄魂怪的吻”这一惩罚的巫师，恐怕也不只是杀/人/放/火那么简单。

隆巴顿的表情越是凝重，汤姆就愈发好奇这黑巫师曾经做过什么事。

“真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你们来得这么及时，恐怕……”费斯太太小声说。

“看起来，他还打算用孩子做人质。”隆巴顿站起身犹豫着，觉得是时候离开但又不想离开，“丧心病狂，真是想想都后怕。”

“你要走了？”雷格伦抬起头望着他。

“是。今天晚上恐怕也休息不了了，抓到这么个通/缉/犯，魔法部恐怕已经炸锅了吧，”隆巴顿说着，流露出一丝担忧和不舍，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雷格伦的头发，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雷格伦？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好好地活着……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说罢，他便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汤姆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雷格伦和费斯太太，抬起脚跟了上去。

他看不惯隆巴顿那种自以为掌握事情全部的样子，更记恨隆巴顿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把救人的功劳揽在他一人身上。

两人像是有默契似的，一前一后地走到院子里才停下脚步。

隆巴顿用一种打量怪胎的眼神看着汤姆，不问他为什么跟上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汤姆也毫不客气地露出了阴霾的表情。

眼下，雷格伦不在场，两人就直接摆出剑拔弩张的气势，谁都没有再假装自己态度很好。

“我想，有些事你恐怕得知道，”汤姆主动开口，冷冷地说，“那个黑巫师根本没打算把我们当作人质。你难道想不到他想对我们两个做什么吗？”

“任何不可饶恕咒都会被魔法部检测出来。”隆巴顿的语气带着厌恶和不屑，“他不会傻到自己触发警报，吸引傲罗赶紧过来实施抓捕。”

“是吗？”汤姆轻蔑地笑了一下，回想起黑巫师杖尖上未来得及散发出去的那束绿光，“他差点就用不可饶恕咒了，雷格伦差点死在我面前，你也不相信吗？”

“我解除了他的武器，可他还有第二根魔杖，挡了雷格伦的魔咒，很轻松。他被盔甲护身击中的时候，撞上了窗子，才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恰好早就解除了他留下的消音咒，这才发现了他，是不是？”汤姆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所以，你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你真的以为你凭本事抓住了这个人吗？”

“汤姆·里德尔，我想你应该误会了。”隆巴顿轻描淡写地反驳，“我并不是为了逞英雄才抓人，这是傲罗的本分。请不要把你那种邀功请赏的思想带进我的工作里。”

“你只是靠运气罢了。”汤姆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靠运气得来的东西就不该这么张扬。”

“让我想想，我们两个本来毫无交集，你为什么要这样和我说话，里德尔。你是想说你救了雷格伦是吗？”隆巴顿的语气突然变得狠厉，“你是想特意跟我证明，这次没有你，你们两个就活不下来，对吗？”

“难道雷格伦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经历这些？”

汤姆的脑袋“嗡”地一声，舌头顶住了上牙膛，忽然说不出话了。

“我真的没法不讨厌你，里德尔。从你认识雷格伦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找他的麻烦，想尽办法让他难过。”

“这么说可能很难听，你的心思早就越界了！不要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我无权干涉雷格伦的生活，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任凭你像毒瘤一样寄生在他身上把他毁了。”

“你的那点心思我比谁都清楚，我劝你好自为之。”

说完，隆巴顿便幻影显形了，快得就像一团影子，没给汤姆反驳的机会。

汤姆一个人站在原地，夏日夜晚的凉风吹得他阵阵发冷。

他的双手逐渐攥紧变成了坚硬的拳头。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更在意那些诋毁的词语，还是那句关于越界的话。

如果有人比他更看得清他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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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抱歉十二月消失了一个月。我回来了，会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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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要努力地活着，即使越来越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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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现实的时候就来写小说，真是太好了~我可能这辈子都会写小说吧。

其实，汤姆和雷格伦，还有隆巴顿学长在此事的过程中都有关键作用……缺了谁都可能出现大错。可惜，谁都没看清，汤姆和隆巴顿都觉得自己才是最有功劳的那个，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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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暗波汹涌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