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身血迹斑斑的德拉科踏进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时,墙上的肖像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邓布利多——”
德拉科眼中只有正中间的那副肖像,嗓音嘶哑,眼球布满血丝,“——罗网咒怎么解?”
“黑魔法的解咒基于三种方式,”邓布利多从上面望下来,语速加快,“第一种是采用反向的魔法消融黑魔法的力量,第二种是利用驱逐咒模型的变换驱散力量,第三种需要复合模型的抽离力量——时间紧迫,我建议你从第二种方法入手,如果那是你施的咒——”
“我记下了完整的魔咒走向,”德拉科一挥手,一道紫色的光芒浮现,开始裂解为一道道更细小的光,“有没有类似的解咒可以参考?”
邓布利多盯着这个咒语模型,眉头紧锁,“既然这个伤害就只在表皮,而且持续时间不长,你就不要参考那些咒语了,改动清理咒模型按照你这个施放方式重复一遍——”
“你是说清掉被黑魔法污染的血肉?”德拉科立即明悟,但又追问道,“伤口面积那么大,清理要以缓解为主吗?”
“这取决于你的能力——”
“我说——”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德拉科皱起眉毛望向出声的菲尼亚斯。
“别这样看着我,”菲尼亚斯瞪着他说,“你忘了你们家的传承了吗,我的远房外孙?”
德拉科眼神骤亮,他抛下身后的肖像们,奔向壁炉。
邓布利多望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阿不思,”菲尼亚斯好奇地问道,“你难道那个时候就预料到了神秘人会对他家人下手?”
“这只是我最不愿看见的一种可能罢了,”邓布利多微微摇头,“对于伏地魔而言,要么马尔福家彻底没有价值被他抛弃,他就会用他们展现他的残忍来警告食死徒,要么就像现在这样,不断逼他手里的棋子一步步放弃自我,最终完全受他控制……”
肖像们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陈述,“他以别人的痛苦取乐,而被他控制的人,无不是这样慢慢泯灭人性……”
寂静的办公室内,只有架子上的银器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喷吐着淡淡的白雾。
办公桌旁没有指针的魔法钟闪了闪,不知过了多久,壁炉里的火苗再次变绿,斯内普自火焰中走出,看向邓布利多:“他来找过你了?”
邓布利多注视着他在办公桌后坐下,轻声叹道:“他是太缺乏经验了,才会完全不顾后果地跑来寻求帮助。”
“谁会想要那样的经验?”斯内普满脸讥诮,“要是被黑魔王察觉,还不如当时直接反抗来得痛快——”
“你不该再嘲讽他的,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不赞同地说。
“我早就提醒过他了。”斯内普冷哼一声,“面对黑魔王,竟然还心存侥幸……”
“说真的,”菲尼亚斯感慨道,“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对自己家人下手了,他可是个马尔福……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他家人怎么样了?”邓布利多关切地问,“伏地魔为什么突然针对他们?”
“他没说。”斯内普脸色阴沉,“我帮纳西莎缓和了伤势,还有其他人中了钻心咒,泰克罗斯死了——都是他动的手。”
邓布利多轻轻闭上了眼睛,像是在追悼,又像是在缅怀。
“以及……”斯内普压低了声音,漆黑的眼珠空茫茫的,“那道魔咒是你教他?血脉魔咒……”
“不是莉莉的咒语,”邓布利多睁开眼睛,“古老的巫师家族都会钻研血脉魔咒,将它们用于传承力量或者保护彼此,波特家那个让莉莉献出生命的魔法需要在伤害前发动,事实上这是大部分保护咒的条件,我也不清楚他最后想到了什么。”
邓布利多看向菲尼亚斯,但菲尼亚斯只是讪讪地挠了挠头,没有解释的意思。
斯内普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泰克罗斯为什么会被抓住?”邓布利多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他几乎不响应我们的行动了吗?”
“动摇的人实在太多了,”斯内普抿起了嘴,眉心刻着冷峻的沟壑,“我接任霍格沃茨校长在他们看来也是一种屈服,凤凰社许多人在观望。”
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中有光芒划过,“让伏地魔对他产生超越贝拉特里克斯的信任……这样的心智,他真的预料不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斯内普一脸阴沉地望着他。
“哈利的情况怎么样,还留在小天狼星的屋子里吗?”
“他说他在做你交代的事,”斯内普冲他刻薄地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他在做你没能完成的事。”
“我们讨论过了,”邓布利多冷静地指出,“你要相信他,唯一能找出并消灭伏地魔所有魂器的只有他。”
“但他拒绝我们的帮助,试图一个人踏上打败黑魔王的‘童话故事’之旅,”斯内普挖苦道,“这也是你的指示?”
“他会得到帮助的,”邓布利多眨了眨眼睛,“有些事情人手越多,掣肘越大。”
“我反正看不出来,阿不思,”菲尼亚斯懒洋洋地接了一句,“他们除了说服了我们家那头家养小精灵替他们干活,剩下的就一直呆在房子里,什么都没做。”
“谢谢你替我盯着他,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轻轻一笑,“但也别太频繁了,我们不缺机会。”
“可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边,”斯内普说,“黑魔王就要对魔法部动手了,而他统治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你要找机会与德拉科谈谈,”邓布利多双手交握,放在画中的桌面上,“伏地魔今天之后很可能重用他,只要他愿意站到我们这边,就有机会救下许多人。”
“这很难说……”斯内普沉吟道,“上次他主动站出来替黑魔王对付校董世家,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原先的纯血立场,他厌恶黑魔王,也讨厌凤凰社,他更希望我们斗得两败俱伤,再由马尔福家出面整合剩下的巫师势力。”
“但今天是一个转机,”邓布利多半月形的眼睛后闪过湛蓝的光彩,“当他意识到伏地魔的残忍根本没有底线的时候,自然会主动寻求帮助。”
“帮助?”斯内普腾地一声站起,冷冷地望过去,“你要说的是筹码吧?一方付出情报,一方伸出援手——这是一场恶心的交易,邓布利多!”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十指纠结在一起,神情严肃,“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他比你更明白这点,而只要能拯救更多的人,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啊,”斯内普语气嘲讽,质疑的目光宛如实质,“反正你总有办法让人配合你的计划,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是不是?从他进到你这间办公室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等这一天是不是?”
“我由衷地希望永远见不到这一天,”邓布利多毫不回避地望着他,平静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西弗勒斯。”
斯内普移开了眼睛。
他抱着手臂站到窗前,沉默地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肖像们谁也没有说话了。
直到壁炉里的火苗又一次变绿。
他诧异地抬头望去,竟然是德拉科重新回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霍格沃茨的校长办公室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斯内普刻薄地说着,挑眉看着他坐进了办公桌前的扶手椅里,他衣服上的痕迹已被清理一新,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要找你谈谈,”德拉科说,“邓布利多。”
斯内普眉毛抬得更高了,他看了看墙上的肖像,又看了看背对着肖像的德拉科,走到了办公桌边。
“你随时可以来找我,”邓布利多却显露出疑惑,“没有必要一定在今天。”
“必须是今天。”德拉科的嗓音依旧清澈干净,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映着斑驳的影像,斯内普全然无法从中推断他的情绪。
“我怕今天过后,”他的语气毫无波澜,“我就再也没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
“认错?”斯内普眉稍微挑,“在这儿?”
“有人曾告诉我,不付出血的代价,就不知道什么叫痛……”
德拉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自己制造的痛苦终于落回了我自己身上……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是我被自己魔法的进境冲昏了头脑,是我低估了这场战争的残酷,是我亲手把家族带上了悬崖——我恨伏地魔,但我更恨自己。”
这样毫无起伏的语调无端地令人恐惧,斯内普听得有些愣神。
“我凭自己的好恶看待这场战争的派系,我对自己目标之外的事物漠不关心,我甚至下意识地去回避自己与他悬殊的差距,冷眼旁观别人为打败他所付出的努力——我幸灾乐祸的本性,从未改变过。
“我自以为清醒,却从未看清过世界的苦难;我自以为冷静,却拒绝思考自己可能会导致的最坏结果;我追求力量,却从未正视过力量原本该有的面貌;我轻视他人,却从未考虑过自己高高在上的资本又在哪里——”
“别说了,德拉科,”斯内普一只手按在桌面上,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担忧,“其实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今天发生的事不是你能阻止的。”
他明白这种程度剖析自己的背后,是对精神何等残酷的摧残。
“我知道我如今已没有资格说这些了……”
德拉科垂下眼帘,纤长的淡金色睫毛将浓密的阴影投在他淡青色的眼睑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凤凰社避免伤亡,我会警告中立世家让他们远离战场——我会慎重考虑我原先的计划,团结一切我能团结的力量。”
然后他像是累了一样,完全闭起了眼睛靠进了椅子里。
斯内普盯着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担忧之情有增无减——突然他眼神一凝,落在了他那双遍布紫黑色划痕的手上。
他上前一步,想伸出手去拉他,又迟疑了。
“我没事,”德拉科闭着眼睛说,“我自己施的咒我自己负责解决。”
“这就是你那个血脉魔法的效果?”斯内普不放心地追问,“分摊伤害还是移除伤害?”
“都有,”德拉科睁眼看了看他,“只是效果有限。”
“你……”斯内普嘴唇翕动,终究不忍心说出涌上嗓子眼的指责。
“黑魔王让我接替亚克斯利攻入魔法部,”德拉科无声地笑了笑,“我并不打算强攻,复方汤剂他们肯定有所防备……”
“够了,德拉科,”斯内普打断道,“你现在该做的是回去把自己收拾好,而不是在仓促间与我们敲定计划!”
“仓促?”德拉科歪了歪头,灰色的眼睛盈满了校长办公室头顶辉煌的灯光,“我可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呢,教授——我料到了亚克斯利会从斯克杰林身边人下手,不是辛克尼斯就是罗巴兹——你也觉得我是去北欧度假的吗?”
“你提醒了他们?”斯内普意外地看着他。
“我当时还接触不到他们,”德拉科忽而展颜一笑,“不过亚克斯利都蠢到把他生活习惯暴露在我面前了,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的期待?”
“你对他下药了?”斯内普瞳孔放大,似乎不太敢相信。
“我只是很好奇一个人如果连续交替服用迷乱剂与缓和剂,频繁波动的情绪会产生怎样的认知错误——就目前而言,亚克斯利身上除了偶尔的恍惚并没有其他问题。”
德拉科平缓的语气仿佛在课堂上与他讨论一个学术问题,斯内普心中却泛起寒意,“他竟然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因为我演得好啊,”德拉科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他甚至想找我结盟呢,我这次回去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我们能敲定计划了吗?”
“你说你当时还接触不到他们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爸给我介绍了……嗯,一些朋友,我已经接触了一部分。”他眼中有光芒流转,“斯克杰林性格死板固执,何况他又代表魔法部,绝对会负隅顽抗——哦,是慷慨就义,黑魔王只想要一个受他掌控的魔法部,我要提前控制住他,以免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
“但他身边有整整两队傲罗保护,本身战力不俗,避免伤亡的最好办法是趁他全无准备的时候一举拿下,而我手上刚好有另一张牌——
“古灵阁的妖精们还忐忑地攥着手里的赎金,在遭受了一个月的指责后,他们走一下魔法部长的门路自然无可厚非——”
听着这环环相扣的计划,斯内普不寒而栗,“你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这一切?”
“我才想了个开头呢,”德拉科轻声说,“我哪能预言黑魔王什么时候又心血来潮给我发配到哪个角落?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凤凰社在魔法部的成员处于半潜伏状态,”斯内普皱着眉头说,“只要食死徒不大肆搜捕,他们不会被发现。”
“你上次提供给黑魔王的名单难道是假的?”
“真假都有,假名单我们都设法让他们相信了食死徒正在追捕他们,保护他们提前撤离了。”斯内普解释说,“他们都是麻瓜出身,恰好一举多得。”
“你真名单上的也许都是纯血可以通过审查,但黑魔王不会满意。”德拉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紫黑色的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我会对分别对一部分人施夺魂咒……可能还要篡改一部分记忆,然后让他们混入魔法部的人群中。”
“你要做什么?”
“黑魔王想要背叛者,”德拉科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就给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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