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格兰芬多站成了两排,赫敏推了推领头的哈利,哈利却心不在焉地盯着角落里的座钟,不知在想什么。
“哈利——”
“只是一架普通的座钟,波特,”德拉科拖着沙哑的嗓音说,“不是什么伪装成莎士比亚诗集的黑魔法书——如果你非要亲自确认的话。”
“果然!”罗恩叫道,“我就知道!”
“虽然我们都知道马尔福嘴里吐不出半句人话,但这一点都不好笑,马尔福,”哈利平静地开口说道,“你用什么伪装?二十六个字母?”
“所以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德拉科比了个“有请”的动作,就自顾自地走上扶梯,旋开了长廊二楼尽头的木门。
门后是一间方方正正的会客厅,一面挂着鹿角的装饰墙正对着他们,一列坩锅排在一张和楼下风格相类的长桌上,除此之外就是两张靠墙放的沙发椅,和下面的大客厅一样空荡荡的。
德拉科绕过装饰墙,带他们踏入真正意义上的卧房,然而一进去,他们就被头顶闪着微光的星辰图吸引住了。
“两分钟。”德拉科拉开一扇隐藏的木门,透出里面琳琅的光线,发光的镜子中挂着几件稀疏的衣物,表明这里的确只是一处临时居所。
“诶,”衣帽间关上后,罗恩立即捅了捅赫敏,“这是什么意思啊,是星座图吧,怎么嵌在白色的天花板上?”
“我又不是马尔福家的家养小精灵。”赫敏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
“看来黑巫师也不是都喜欢黑色。”哈利打量着房间内温馨的布置,不由回想起那次在高锥克山谷……那是他离家最近的时刻,却阴差阳错地来了这里,他感到嗓子有些不舒服,马尔福明明享有全世界最优渥的条件,如果不是伏地魔的残忍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们真的会抛弃黑魔法,和他们一起对抗黑暗?
暗门滑开,换完衣服的德拉科又说了一句“跟上”,只见与衣帽间对称的另一面墙也滑开了一扇门,他们踩着厚厚拼色毡毯,进入了这间天花板格外高、空间尤其宽阔的书房。
书房中央还有个环形的阶梯,通向意料之外的第三层。一座瀑布造型的吊灯悬挂在阶梯中央,贯通了上下两层,哈利估计光是吊灯最短的那条灯链长度,都可能超过了十英尺。说是书房,但房间内只有一个书架,就是高度委实太过夸张,它一直顶到了超过十八英尺高的天花板上,这样的书架,根本就是用来炫耀的。
比起空荡荡的书架,那些石雕、盆景、牌桌、棋盘,以及各种他看不懂的摆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甚至还有一个微缩的魁地奇球场沙盘,纷纭复杂的叫人眼花缭乱。
“你们确定了行动时间?”
德拉科把他们带到了书架底下的一圈沙发里,哈利迟疑了一下,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他觉得他身上像是在酝酿着某种变化,不同于高锥克山谷见到的冷漠,也褪去了上次分别前的倨傲,他瞳孔似乎放大了很多圈,竟让他想起了斯内普那双空洞的黑眼睛。
“我们目前有三个行动方案……”
“我不关心你们临时编凑的方案,”德拉科打断了赫敏,“倘若凤凰社一个多星期还在为行动方案纠结,我看也不用闯古灵阁了,直接劫杀贝拉特里克斯吧。”
“那照你的意思,我们直接冲进去是吗?”哈利耐着性子说道。
“这取决于你能不能演好我。”德拉科抬了抬下巴,即便这样,他依然与哈利记忆中的那个傲慢的斯莱特林没有丝毫重叠,“拿出你的复方汤剂,我会依约指出你的漏洞,并告诉你如何应对食死徒和妖精所有可能的盘问。”
“可是——”
“好。”哈利一口应下,扭头转向赫敏。
“那好吧。”赫敏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玻璃瓶递给他,显然早已准备多时了。
哈利对着玻璃瓶内红墨水般的液体微微皱眉,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复方汤剂原来这么难喝?”德拉科注视着缓缓呈现的另一个“自己“,“亚克斯利也不告诉我——如果你们碰上了他,一句话都不用理会,我会尽快处置好我在魔法部的关系,不让他们受到牵连。”
哈利拿掉了眼镜,绷紧了脸上的线条,但由于套在过于宽松的夹克衫里,看上去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太刻意了,”德拉科端详着“自己”的面容,“你只要收起表情,放空眼神,可以参考大脑封闭术……对,记住这个状态,不要回避任何人的眼神。”
“为什么说我们会碰上亚克斯利?”赫敏问。
“你们可能碰上任何食死徒,还有去领赏的搜捕队。亚克斯利不会多事,你们要担心的是多洛霍夫和狼人,狼人的嗅觉灵敏,注意掩藏气味。而多洛霍夫比他们更危险,其他挑衅不必理会,唯独关于黑魔王和我家的需要回击,我的建议是——钻心咒。”
赫敏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罗恩从魁地奇沙盘上收回目光,惊奇地发现她居然没有反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一边指点哈利的动作,一边细致地描述了古灵阁的防卫,哈利同时也在观察他,这种感觉很微妙——从一个马尔福眼中看见同一个马尔福,更别提那个马尔福还是他自己——然而他很清楚,尽管在事无巨细地陈述种种注意事项,他眼里始终没有焦距,仿佛坐在这里的仅仅是一具躯壳,重复那些设定好的话语。
“你在想什么?”哈利多问了一句。
“在想你们如若死在那里,黑魔王要怎么从死人脑子里挖出记忆。”德拉科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像连嘲讽也是那个设定的一部分。
哈利嘴角一抽,难得没有回击。
“这不可能,”赫敏却说,“死人没有灵魂,怎么提取记忆?”
“不是只有灵魂有‘记忆’,格兰杰,连我都能挖出雷古勒斯逝去十几年的记忆,何况黑魔王?”
“但时间魔法向来以不稳定著称——”
“时间、空间、生命、灵魂……乃至死亡本身,这个世界有太多存在见证了巫师的魔法,反过来巫师也会在那些存在上留下痕迹,古埃及的金字塔里刻满了死灵魔法,他们还有一整本指点死亡的亡灵书……”
他吞没了自己沙哑的尾音,令赫敏陷入了沉思。
“我渴了,”哈利忽然说,“你家茶叶罐在哪?”
德拉科眼神终于有所波动,他审视着对面的“自己”,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封闭大脑,波特。”他垂下眼睫,拉开了茶几的抽屉,取出了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盒子。
哈利沉默地拿起了茶壶,变出了一壶热水,他沏茶的动作异常熟练,加上一副锦上添花的好相貌,绝对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芬芳的茶香漫溢开来,罗恩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知道斯内普把你们送到这儿的用意,波特,”德拉科盯着哈利,慢吞吞地说道,“坦率地说,我不值得你们费心拉拢,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你,救世主先生。”
“这不关我的事。”哈利说,“相反,你的坦率才令我惊讶。”
“我可从未掩饰过这一点,邓布利多煞费苦心营造的神话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另一场洛哈特式的表演——”
“哦,闭嘴吧,马尔福!”赫敏语气很冲,看起来想把手里的茶泼他脸上,“你不也选择背叛神秘人吗,要不是邓布利多教授的信任,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炫耀——”
“当然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有多不一样。”德拉科说,“就像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对黑魔法赶尽杀绝,那是巫师不容抹杀的历史,你们也不会理解我的决心。”
“但黑魔法已经输了,”哈利说,“不论在过去还是未来。”
“你不明白,波特,”德拉科笑了笑,微薄的笑容挂在他苍白的脸上,透着惨淡的意味,“不是巫师抛弃了魔法,而是魔法抛弃了巫师。魔法研究对天赋的需求越来越高,道路却越走越窄,实质性的变革迟迟没有出现,几个世纪前每位巫师都能探讨两句魔法原理,而几个世纪后除了神秘事物司,谁还会对催发咒语的底层模型感兴趣?为什么两位黑魔王和邓布利多能把其他人甩下那么远,你们真的考虑过吗?”
“你说话的口吻像个拉文克劳。”罗恩惊讶地说道。
“求知不是拉文克劳的专利,就像勇敢不是格兰芬多的特权。”德拉科起身说,“最后记得去挑一身衣服,波特,魔法变出的衣服缺乏细节。然后是我这枚戒指——”
他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哈利看到他捏着左手戴的那枚绿宝石戒,好像没能把它拔下来。
“——反正没人清楚它的细节,你们别忘了。”他抛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小金字塔,“通讯器,选择权在你们。”
哈利下意识地接住了通讯器,他摊开手,看见光线透明的玻璃斜面,扭曲了掌心的纹路,但等他想追出去时,赫敏按住了他的肩膀, “算了,哈利。”
她轻轻摇了摇头,“他说的不错,我们不是一类人,斯内普教授的盘算注定要落空了。”
“嘿,这可不像你,赫敏。”罗恩乐道,“我就说斯内普疯了,还想劝他改邪归正。”
“我是不想他连累斯内普,行动在即,去马尔福庄园袭击贝拉特里克斯太危险了。”哈利冷漠地说。
“我不这么认为,”赫敏指了指他们面前的书架,“你们真以为他带着我们一路参观单纯为了炫耀?他是在宣扬他的倚杖——财富才是他们的资本,而资本主宰世界——他们的财富根基不在魔法界,所以这场英国内部的巫师战争分毫动摇不了马尔福这样强大的姓氏,你没听他说吗,他和格林德沃、现在圣者领袖、尼可·勒梅他们才是一类人,纵观欧洲魔法界,可能只有英国魔法部在反对黑魔法……
“那我们就算赢了这场战争,果实还会被他们摘取?”
“是的,”赫敏悲哀地点了点头,“除非战争机器无止境地开动下去,吞噬掉英国巫师最后一滴血,让废墟永远是废墟……”
“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制裁他们了吗!”罗恩被自己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赫敏描述的景象太过真实,真实到他已经开始愤怒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无辜的人——凶手却逍遥法外!如果他们不受到惩罚,还会这样草菅人命——”
“够了,”哈利烦躁地按了按额头的伤疤,“你们全被马尔福带偏了,现在还轮不到我们思考战后的局势,我根本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可能——就算摧毁了全部魂器,我们又要怎么击败神秘人——指望他自己死掉吗?”
“抱歉,哈利,我只是……”
哈利面容一阵扭曲,复方汤剂的效用正在消退,他抽出魔杖调整着身上的衣服,沉默再次降临这片空间,一只孤零零的杯盏搁在深灰色的玉石茶几另一头,像一碗冷却的月亮。
一轮寒冷的满月升上夜空,德拉科坐在窗前对着笔下的符号出神,桌面上的银器被收起来了,只留下了那架银色的天平。白天那本莎士比亚诗集摊在窗户下,如水的月光在上面流淌。
木屋大门敞开着,一道漆黑的影子从风中浮现,德拉科抬眸望去,西弗勒斯·斯内普正站在门口等他。
他归拢了记满符号的纸张,与一只鲜红的试剂瓶一并投进旺盛的炉火,同斯内普幻影显形离开了。
悄然无声的炉火逐渐高涨,吞没了壁炉旁的椅子,焰色愈发深沉。一缕晚风钻进了木屋,哗哗的翻页声响起又终止,天平反射出了粼粼的月光,照亮了一行优美的韵文:
果然是爽朗的大晴天有时会蒙上一层乌云,
在夏季以后不免要有朔风凛冽的寒冬,
像季节的飞逝一样,
人生的哀乐也是变幻不停的。
注,“果然是爽朗的大晴天有时会蒙上一层乌云/在夏季以后不免要有朔风凛冽的寒冬/像季节的飞逝一样/人生的哀乐也是变幻不停的”出自莎士比亚《亨利六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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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68.决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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