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会在某个不可预知的瞬间造就一个人,虽然当她经历那个瞬间的时候,她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此时此刻,金妮韦斯莱还是一个不能再年青的小姑娘,对现在的她而言,这个瞬间只是她生命中一个颇为奇妙的平淡日常。
或许很多年之后,吉尼芙拉韦斯莱会回想起这个禁林中的下午以及那顶从未融化的冰皇冠,不过,在这个时候,现在的她大概还要为挑选舞伴的事情多烦恼一会儿——就像霍格沃兹里每一个新奇又兴奋地想要参加人生中第一场舞会的学生那样。
尽管在第一个项目结束之后教授们并没有马上宣布圣诞节会举办舞会的事情,但各种小道消息显然已经在学生中间秘密地飞来飞去好一会儿了,一些学生在走廊里与自己的同伴们窃窃地议论那些长相俊俏的异性同学,讨论着自己可能的舞伴人选。
不过直到麦格教授正式在一节夜间自习课上向他们说明这件事之前,他们总体来说还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平静,不过这种平静随着放课铃声的响起便像晨雾遇见太阳一样迅速消失了,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在闹哄哄地谈论圣诞舞会的事情。
“我真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好激动的,”罗恩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叽叽咕咕地对西莫抱怨道,“……我宁愿他们办一场魁地奇球赛,想办法让克鲁姆上场……”
可惜他的这位爆炸上相当有天分的朋友正忙着跟站在前边走道边上的拉文德布朗眉目传情——以至于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罗恩只好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对在旁边看热闹的哈莉和赫敏小声嘟哝,“……你们敢相信这事儿吗?”
哈莉正打算要不客气地打趣他两句,却听见麦格教授在前边提高嗓门喊她的名字,“波特小姐——请留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尽管她已经知道麦格教授要跟她说什么了,但她总不可能对她的院长置若罔闻,于是她便先跟伙伴们先道别,才穿过人群来到讲台处。
麦格教授等全班同学都走光了,才对她说道:“波特小姐,我需要告知你,按传统惯例,勇士都得有自己的伙伴。”
“好的。”哈莉很快地点头应道,并没有进一步提出任何问题。
麦格教授瞪眼瞧着她,似乎在掂量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意思是你不得不要选一位男生作为跳舞的舞伴。”她补充道。
“我知道——事实上,塞德里克迪戈里在第一个项目之后就跟我说了这件事,”哈莉说,“霍格沃兹的两位勇士一起参加会比较方便,我也同意他的见解。”
“那么快——”麦格教授带着一点儿惊讶和隐约夹杂的不满道,“……迪戈里倒是消息很灵通,”她这时又板起脸,变回了原本严肃的样子,“总之……勇士和他们的舞伴需要负责开舞,也就是跳第一支舞——下周我们会举行一场简单的舞步教学,你应该参加,以免到时候出洋相。”
哈莉用好学生那种专有的乖巧态度朝她的院长点头,即使她并不认为错跳一两个步子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打心底里说,她对舞会并没有青少年们情窦初开式的期待。
不过其余的大部分同学们显然并不都这样想。
说到这令人烦恼的情窦初开,应值得当事人侥幸的是,罗恩韦斯莱还不是其中的一员。这倒不是说他对于选择舞伴这件事完全不担心,而是指他明显还抱着不成熟的小男孩儿心态——比起同伴们忧心他们荡漾的春心找不到可寄托之处这种无聊的小事,他更担心的是没找到舞伴导致无法参加舞会会让他在男生群体里面丢脸。
但对于他来说,举办圣诞舞会也并不全然是一件没劲的事——这点多少还要感谢大度的哈莉波特本人。作为全校最出名且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毋论他们的动机如何,想要邀请她跳舞的男生可不是一般地多。
可面对这样一位过于优秀的异性,要叫他们鼓起勇气向她提出舞会的邀约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要是当众被拒绝,那一定会造成相当的难堪,更糟的是,也许还会变成一桩广泛传播的笑料主角。
好在,她身边总还有一位容易相与的男性朋友可以供他们打探消息的。“……他们还在猜你到底有没有定下舞伴。”
在公共休息室里,罗恩一边往嘴巴里塞蜂蜜公爵新出的果冻鼻涕虫,一边含糊不清地向坐在他对面就着红茶看预言家日报哈莉问道。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哈莉抬起眼睛反问道。
“……是没有,”罗恩说,用力咀嚼着嘴巴里的糖果,“但他们为了打听这个消息愿意给我分享……这些……全免费……虽说他们是自愿的,”他把装着糖的纸盒推到桌子中间,“但怎么说……白拿这些零食也不太好,是不是?”
“那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有舞伴了,”哈莉不在意地说,她伸手从纸盒里摸出一颗扭来扭去的橡皮虫子,“这还不简单吗?”
“呃我想……如果不告诉他们是谁的话…他们估计还不会放过我。”罗恩转了转眼珠,但不用费力想也知道哈莉对他这种夸张的描述不可能买账。
果然,他的这位朋友只是嘲弄地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单就这个问题而言,罗恩其实也好奇得要命,他尤其好奇是哪个男生能忍住不把邀请到哈莉波特作为舞伴这件事拿出来张扬的——不过,考虑到哈莉不喜欢被麻烦的性格,他会猜她肯定让那个男生发誓保密不往外面说之类的。
必须承认,罗恩对哈莉的行事逻辑还是有点儿数的,但这不妨碍他厚着脸皮最后再试一次。
“……你总不能也瞒着我吧?你告诉我那个男生是谁,我保证不告诉他们……咱们什么交情,对吧?”
“为什么你想要知道这个?”哈莉慢腾腾地问,她垂下眼睛看着指间的糖果,忽然停下来利索地一口咬掉那橡皮虫子的头,“我以为你也觉得舞会很无聊,没什么值得谈论的——如果你又突然改变主意了,那不如先给自己找个舞伴,然后再来逼问你的朋友,好吗?”
“……又不是单我一个没找到,”罗恩见哈莉面无表情托腮盯着那在她手里扭动的半截虫身瞧,多少感觉到手臂上的寒毛站了起来,他这会儿知道自己恐怕是根本没法从她嘴巴里套出什么话了,只好皱着脸嘀咕道,“时间还早呢……”
还早呢——唉,让我们实际一点儿说吧,很不幸,目前来看,已经快要进入本学期最后一周,这个概念大约只会出现在罗恩这公认的木头脑瓜里了。
正式入冬后的霍格沃兹一天比一天更热闹,关于舞会的谣传更是什么样的都有——有说邓布利多从三把扫帚的罗斯默塔那里买了八百桶香精蜂蜜酒的,还有说他预定了古怪姐妹要来舞会现场表演。
不管这些纷飞的谣传是真是假,都至少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学生们确实大多已经对自己的本职心不在焉、对课堂兴致缺缺了。
有些老师,比如弗立维教授,他就愿意让学生们在他的课上自习,练习咒语、聊天或者提前写假期论文,他自己则跟哈莉聊她在三强争霸赛上的那个流畅精彩的咒语组合。至于其他老师没那么好说话的老师,譬如麦格和斯内普,不仅照原样继续他们的课程计划,甚至还告诉他们说要在最后一节课安排随堂小测。
“想不到老麦格也跟斯内普一样无情,”罗恩一从变形课的教室里走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气愤道,“我还以为她会好一点儿。”
“嗯……可她假期并没有布置很多论文,是不是?”赫敏说,“只有两篇,已经很少了。”
“很少!”罗恩提高声调说,让自己对棕发女巫的形容词表现得吃惊不小,“可我们这个圣诞节很忙呀,不仅要过节,还有舞会……还有……很多别的事儿……”
他们跟随人流走下楼梯,“比如……呃…帮助我们的勇士解开那颗金蛋的谜题……”
“不劳您费心了,到二月二十四日才开始第二个项目比赛呢,”哈莉轻快地说,“而且我已经有头绪了……留下的问题可以等圣诞节结束后再说。”
“所以是什么?”罗恩连忙追问道,“那些尖叫声到底是什么意思?”
格兰芬多的每一个学生都对那天第一个项目的庆祝晚会上从金蛋里传出来的刺耳尖叫记忆犹新,不怎么夸张地说,那声音简直跟曼德拉草的哭声一样致命,非常有效地打击了不少人参与解谜的兴趣。
“那其实并不太难猜——”哈莉说着,忽然感觉到脖子后边掠过一阵风,她敏捷地拉着赫敏一侧身,才回头去瞧——是韦斯莱家的双胞胎,他们俩现在正一左一右搭着他们小弟弟的肩膀。
“嗨,你们好,”他们兴高采烈地望着另外两个女孩打过招呼,然后弗雷德说,“这不是我们最亲爱的小兄弟吗?你最近怎么样?”
“干什么?”罗恩以一种熟练的警惕反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没什么,”乔治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想借你的小猪用一下。”
“不,”罗恩不假思索地说,“不行,它出去送信了——你们要干嘛?”
“因为乔治要邀请它参加舞会。”弗雷德讽刺地说。
“因为我们有一封信要送,”乔治说,“你这个愚蠢的大呆瓜。”
“你们两个给谁写信?嗯?”罗恩问。
“少管闲事,”弗雷德不耐烦地说,他在这时稍稍偏过眼睛,视线划过稍落后一步跟在他们后边的两个女孩——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好了——你到底借不借?”
罗恩评估地看着他们,“——当然—不,”他说,显然为能够拿捏自己的两个哥哥而感到特别开心,“除非你们告诉我这都是为了什么事儿?”
“别太过分了,罗尼,”弗雷德威胁地说,“不止你一个人有信使鸟,我们总还能问别人借呢——”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扭过头去看哈莉。
“——怎么?”后者猝然与他目光相接,绿眼睛平静异常,短暂的眼神交换后她的脸上显示出一副措手不及的迷惑神情,仿佛她才注意到前边发生的小矛盾,“……为什么?”
弗雷德为她的配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噢,这个……我让乔治跟你解释吧。”他对她说,一面不慌不忙地抬手按住正朝哈莉拼命使眼色的罗恩的脑袋,把对方的脸扭回正前方,然后他微笑着对他的胞胎兄弟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眨一眨眼,抬起手轻轻地推了对方一把,“——我们先去饭堂了。”
“那好吧。”哈莉说,她环顾四周,视线划过乔治韦斯莱那张忽然绷紧的脸,发现这时他们刚好走到连接着草坪的室外阶梯拱形木门前边,于是她从往下涌去的熙攘人流之中抽身出来,在推开那扇门时,还能听见楼梯下边传来的罗恩的嚷嚷声——“别借给他们——”
哈莉侧身把门把手递给身后的红发男孩,她跨过门槛上的积雪走进正飘着雪花的蔚蓝色天穹底下,看着对方把一切嘈杂合进门的另一侧。
“说吧,”她在这片寂静里轻声问道,“是什么事?”
“嗯……”乔治韦斯莱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抬手调整了一下头顶上的条纹毛线帽,“……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借你的信使鸟一用,送一封信……”
“可以呀,”哈莉干脆地答应道,她有意地忽略男孩脸上的惊愕,“——你带在身上了吗——那封信?”
“噢——带了,当然,”乔治拍了拍自己的斗篷口袋示意,他接着迟疑地冲她眨了眨他那双与天色相得益彰的蓝眼睛,“……所以,你同意了?”
“为什么不?”她轻声反问,“你不想要这个吗?”
乔治望着眼前的女孩,她就站在霍格沃兹那一片皑皑的雪景之中,冬季的风撩起她的漆黑发丝,飘摇旋转的晶莹雪花在阳光底下反射出精灵般的美丽银光,它们轻柔地拂过她那神态柔和的动人脸庞,落在她金红色条纹围巾上边——这油画般的鲜艳与寂静让他无可抗拒地晃了晃神。
“当然,我只是以为……你会想知道原因……”他半晌才咕哝道,当他结束这个句子的时候,他惊讶地发觉自己犹疑的语句间隐藏着的、不合时宜的强烈失落——他想不到自己在心底里是如此盼望她能关心自己,甚至于不不自觉地让这种愿望流露在外。
他看见他她在盯着他看,目光如往常一样明锐,可彼时他不是独自一人站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想要隐藏的,是不是?
而现在他觉得困窘。
但这困窘只维持了很小的一会儿,只来得及烧红他的两只耳朵,他就看见哈莉别开脸低头拨开袖子看了看她的手表时间。
“你知道,人们并不总是需要通过提问来得到答案。”她用一种上升的、轻快的语调说道,一边微微冲他耸了耸肩,转身沿着楼梯往下走去,“走吧,你运气不错,现在我的渡鸦应该刚好在猫头鹰棚里。”
“谢谢……”乔治疑道,他跟在她身后边往下走,几乎有点儿被她弄糊涂了。他知道她很聪明,但他仍不情愿相信她知道他们的事,他倾向于认为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错,然后他想起开学礼上她问他们的那个问题、还有那个探究的眼神——好吧,那倒是一条线索:她的确已经知道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乔治韦斯莱深吸了一口气,他放空地注视着女孩垂在背后随着步伐跳动的斗篷帽尖看了一会儿,尽管他跟所有处在暗恋中的男孩一样,希望自己的形象永远是最机智完美的——那么身陷一场草包部长的赌金诈骗纠纷看起来可不太妙。
他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错——稍为安慰的是,至少她没有轻易评判他。
乔治在他们离开楼梯的时候走到哈莉身侧,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开口道,“……所以,”他故作镇静地说,“比较起来,你觉得……我们有机会吗?”
“……我觉得我的想法并不太重要,”哈莉瞥了他一眼,“好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肯定——我相信你能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搞明白(figure out)那些事。”
“谢谢——”乔治咧嘴笑着说道,明显比上一次开心得多了,“我的意思是——为你能这么想。”
他没发现哈莉用的词组带着的模棱两可之意,是“解决”还是“搞明白”很重要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巧妙的语言艺术不仅能让她省一分虚与委蛇的气力,还能精准地倒映出对方内心的细微倾向。
“你不需要说‘谢谢’,”哈莉轻描淡写地说,她清楚自己对这个男孩的影响力,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的变化:那些不自然的局促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愉快和轻松——正好足够软化对方,“朋友不就是这样吗?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总可以告诉我的,无论是任何事。”
这句话的表达方式相当巧妙,她让它听上去不像一个提议,反而更像是一句相当真挚的剖白,然而实际上却正好相反。
或许换别的更有经验的人能够发现她的语言中的迷惑性远比诚意占比更重,然则乔治韦斯莱不在此列,更别提他还对她怀有一层厚厚的好感滤镜,当这样一个年轻男孩突然听见这样一句“剖白”时,他会又怎么想呢?
乔治韦斯莱的确有一些心事,在这一刻之前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将这些疑问告知于她——这主要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她的舞伴是谁了。尽管这个小道消息从来没被两位当事人中的任何一位公开证实,其他人或许会有侥幸心理,但在这种事情上面,他很明白,不否认其实已经能算得上一种表态。
“你至少应该试着邀请她,”那天晚上他们在制作一批肥舌太妃糖,他的胞胎兄弟对他说,“虽然我们已经跟妈妈说了做礼服的钱直接给我们做零花钱,但如果她同意了,那我肯定双手支持你给自己添置一件礼服袍。”
“……这没有意义,”乔治并不太惊讶弗雷德能猜到他对她的想法,但对方这么突然地挑明这件事仍显得很古怪,即使他们之间从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他对此仍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悦,“你知道她已经有舞伴了。”
“你是指那个小白脸?”弗雷德嗤笑一声道,“噢,我们都知道他配不上她。”
“……我们?”乔治记得自己冷冰冰的反问,还有那股无名火忽然烧上心头的感觉,“什么是‘我们’?”
而弗雷德明显对他的反应很诧异,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弗雷德率先移开眼睛,他低头观察那个冒着泡泡的坩埚,“随你怎么想,”他嘀咕道,“我只是建议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乔治仍不太明白那怒气从何而来,他只能简单归结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弗雷德只是倒霉地被牵涉其中,幸好,他们兄弟之间很少有过夜的隔阂。在第二天他决定向弗雷德道歉,并且从他那儿寻求建议,虽说他肯定他们俩在对付异性上的水平半斤八两,但弗雷德似乎特别热心且有把握,“你这是当局者迷,”他说,“我比你清楚多了。”
“好吧,”乔治承认他说的有几分歪理,“我只是觉得这没有意义。”
“我不相信她喜欢迪戈里,”弗雷德成竹在胸地说,“你至少应该向她证实这一点。”
“你怎么能知道?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他?”乔治问,“我不想承认,可他的确很讨女生喜欢,不是吗?”
“哈莉不是别的女生,”弗雷德回答得飞快,“——更何况,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我们——你跟她的关系不是要近得多了,你觉得她会喜欢一个空有脸蛋的小白脸吗?”
“那你以为是为什么?”
这一次弗雷德却没有直接回答,“就像我一开始提议的——你应该亲自向她证实,”他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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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圣诞舞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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