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当然能看见迪戈里在想什么,在他们这样的距离,想要忽略那么一双含情脉脉的漂亮眼睛确实有点儿难度。
她本该享受这一切的,她的女朋友们以及尾随而至的晚宴、舞会、爱慕自己的漂亮男孩——这一切本应该很有趣,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并不是她很在乎他在走廊上偷听她跟朋友们的小彩排,迪戈里正巧在听她们说话虽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但她对于在无防护的公共场合开展谈话一向很谨慎,这样的小插曲当然不足以让她感觉惊讶或者是恼火。
哈莉知道自己的坏心情另有因由,而现在她还要额外应付一个少年混乱的、躁动的“喜爱”则是雪上加霜,让她用柔和语气装点生硬的回话更使得她的耐心彻底见底。
幸好迪戈里似乎已经深陷于自我加工的温柔幻象,以至于对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态度毫无察觉——也许他发现了,却只以为这是羞怯。
这样的误会虽然便利,但却不能使哈莉的心情有所回转,对她来说,接下来要在用餐时保持微笑、以得体的态度回应塞德里克迪戈里的讲话实在是一件极为费劲的事情。
可更糟糕的是,在这特别漫长的晚餐之后,随着音乐声响起,哈莉挽着迪戈里的手臂,迎着众人的视线走到舞池中央,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确厌恶这舞会;当她按部就班地走入交谊舞曲的节拍时,这种厌恶更是达到了另一个巅峰:
她不喜欢他搭在她后腰上的手,因为这是人体上一个脆弱的部位,即便他已经相当“绅士”,并没有用掌心,而是手背去碰她;她也不喜欢被他拉着手完成一个“优美”的旋步,这不知怎地总让她联想到公园里被逗着转圈儿的小狗;她更讨厌她不得不配合他,让他轻松地握着她的腰把她举起来,那动作里边大半都是女士跳起来使的劲,只为了让参与的男性看起来强壮有力。
其实,当她跟她的朋友们为了临时练习配合而在男步位置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出一点儿不对劲。
当她在那个角度凝望赫敏格兰杰的脸庞时,她当然欣赏能同伴在简单装点过后照亮全场的精致外观与尚带着点儿羞涩但坚定的魅力——但同时,她似乎也能从对方身上看见别的东西:仿佛是另一个自己——一株被俯瞰的美丽鲜花;另一个事实——一个踩着弱势步伐的附属品。
但她是她最亲密的人,是彼此规划的未来中最重要的一环,即使她对她并不是完全的坦诚,但她们每日生活在一起,早已完全习惯彼此的存在了,这一点儿模糊的异常联想并不能够马上引起哈莉的反感。
一直到她走进观众们的目光之后,这个事实就逐渐地变得愈发地明晰了起来——这舞会不过是一个华丽的隐蔽陷阱,她想,为什么她一直没看出来?
哈莉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答案:因为那儿从没有别的选择。
她回想起麦格教授在通知她必须选择一位男伴时的微妙眼神与语气。
当时她的院长似乎认定选择一个舞伴对她来说是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米勒娃麦格真的很了解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比她更了解她自己。她的院长提醒她,她叫她做好心理准备。
可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是如此地醉心于自己那些小计划,她觉得与一个小男孩参加一场学生舞会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就算之后他们可能会闹一点儿绯闻,那又怎么样呢?更别提他还很愿意配合她,她怎么能想得到这中间能怎样的岔子呢?
别为自己辩解了,她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当她随口告诉乔治韦斯莱,她与迪戈里一起参加舞会大约能够打消一些赫奇帕奇男生的敌意的时候,她没怎么认真想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那句话就在她的脑子里,然后它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真的没有吗?
当一个强势的人突然被摆到一个相对弱势的位置,那些讨厌她的人便能够表现得友善,藏起轻蔑比藏起愤怒要容易多了,是不是?
又一个隐蔽的父权制陷阱:成为一个男偶像的绯闻女友也能够拥有相同的表征,因为可以选择轻蔑所以可以选择友善——这个道理那么简单,她怎么会没有意识到这一层?
假使哈莉真在一段权力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她不会介意运用这种弱势为自己博取利益,可这么一打愚蠢幼稚的赫奇帕奇小男孩?
即便她选择迪戈里做舞伴与此附带的客观结果毫无关联,她也当然可以自欺欺人地说这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惯性思维,而且事情到这一步,既然她已经看见了这个陷阱,那么总有办法可以克服、解决问题,这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可必须承认,在拥有了那么些属于自己的力量之后,有时候她会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权力框架,即使现在它在她面前仿佛已经不那么致命了,它的存在仍总会冒犯她,让她感到恼火。
哈莉现在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还是太缺乏经验了、太想当然了,在这装饰一新、满挂水晶吊灯的社交场里,她开始觉得这父权制的框架从未有这样坚硬的存在感——只因为它是“约定俗成”的礼仪,是父权社会的造物。即使她是“大难不死的女孩”,即使她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也不得不暂且屈从,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毫无觉察、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种隐忍所产生的恼火已经足以完全覆盖哈莉那极为贫瘠的情感模组,现在她觉得连维持她平日最习惯的温和面具都开始成为挑战。她强迫自己专注地盯着着男孩金棕色的虹膜,只是为了数那里边的纹路的数量。
因此,开场舞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才刚刚落地,她就立刻松开了迪戈里的手,甚至没先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我们坐下吧,”她在往外走时对她这位英俊的男伴说道,为了不让自己的冷淡显露得过于突兀,她最后勉强地又补了一句问话,“好吗?”
“——怎么了?”塞德里克问,显得有些茫然,他跟在她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舞池,“你不喜欢这支曲子吗……还是鞋子不合脚?”
听上去后者更靠谱一些,但哈莉的裙摆底下并不是韦斯莱夫人给她买的那双闪亮的高跟鞋——她在第一次试穿它们的时候发现这双鞋只能给她制造出不必要的疼痛和伤口,她便立刻决定这双鞋的归宿只能是垃圾桶。
所以她选择自己惯常穿的平底长马靴外搭一个强效忽略咒——即便此刻她不能利用它摆脱这场舞会,这双靴子的舒适程度也已经超值了。
“对,我…不喜欢这支曲子。”她简短地说,拨开不断往舞池方向涌过去的人群,经过罗恩和他的舞伴帕德玛坐着的那张小圆桌,前者正气呼呼地看着舞池里边正和克鲁姆聊天的赫敏,表情则像是正预备着要找个什么人发泄他那满肚子的怨气。
虽然哈莉很需要找个机会让自己从这个泥潭爬出来,不过她可以肯定的说,现在的罗恩韦斯莱就是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考虑到她也可能是存在的引线中的一股——她决定她还没有绝望到这种程度。
“这儿还是太吵闹了,我不喜欢,”哈莉回过头对迪戈里说道,她现在已经能够重新把语气控制得足够平稳了,“你想要……出去散散步吗?”
“噢……好呀。”塞德里克说,一丝晕红浮现在他那好看的脸颊上,这个提议实际上很合他的心意,他冲她腼腆一笑,对同伴的脑子里已经转过的成百上千个念头毫无头绪。
这其实不能完全怪他,因为哈莉在控制表情这件事情上一直很专业。
‘也许有点儿太专业了。’她在推开通往门厅的那扇门的时候想——但这个度确实不好掌握,即使是对于她来说。
哈莉一边考虑着这个问题一边与迪戈里一起进入门厅,一抬眼就瞧见在他们近前那个属于赫奇帕奇的宝石沙漏边上站着三个人。
他们中间的一位是哈莉的老熟人了——莉塔司季特,她今天穿着一条深红色的紧身裙与她那时髦的红色蝶形眼镜相配,另一位站在她身后的男士胸前抱着一个巨大的古董相机,则明显是她带出来的摄影师。
而在莉塔对面站在台阶上的那位短发女士则是个生面孔,她留着刚好到下巴的整齐的浅褐色短发,发尾微微翘起,有一张难以辨认年龄的、紧致的圆脸蛋和一双泛着金属光泽的蓝色圆眼睛,薄嘴唇上挂着一种显然有着分明的距离感但极富有亲和力的知性微笑。
与莉塔一样,她也没有穿巫师袍,而是穿着一套很是抓人眼球的女士套装:下半身是深粉色的呢子格纹筒裙,上半身则是洁白的绸缎上衣,每一个反光的褶皱都昭示着这件衣服的昂贵,长丝带样式的领子斜系成一个蝴蝶结,外边披着一件与裙子布料相同的短外套,连头上歪带着的那顶网纱小圆帽也有着一致的质感。
这几人显然没有料到舞会才开始不就就有人从礼堂里边走出来,一时间都朝这一对少年看来。
“很抱歉,我们并非故意打扰……”塞德里克几乎是下意识地那几人欠身道歉,同时抬起手准备拉上哈莉,想要带她从这个地方溜走。
他这种行为能算得上有礼貌,但礼貌可不是逃避社交的万能通行证。
“哈莉、塞德里克?”莉塔惊讶地问,她那精致的金色发卷儿应景地在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在她耳边颤动着,“舞会这才刚开始呢,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想出去走走,”塞德里克不得不停下来回答道,并且在莉塔和她旁边那位女士富有深意的笑容里败下阵来,“我们只是、呃刚好认为……里面太吵闹了……”他的脸显而易见地变红了。
“……是这样,司季特女士,”哈莉微笑着开口补充道,相较于她这位困窘的男伴,她看上去要镇静得多了,“请您理解——我们只是希望没有打断您采访这位……”
她落落大方地把目光移到另一位女士的脸上,脸上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德洛莉斯安布里奇,别担心,你们没有打扰到什么,我们正巧在这里等珀西韦斯莱——办点儿公事。”那位女士说话了,很容易就注意到她的嗓音较一般女性更尖细一些,这种孩子般的音色本该使说话之人的威严大打折扣,但德洛莉斯安布里奇的咬字与气息又慢又平稳,反而能产生一种古怪的压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竖起耳朵听她发表意见。
也许是对他们的反应感到满意,安布里奇的笑容加深了,她的上眼角跟下眼角各折出两道小小的折痕,一下子抹去了她原本神态里的距离感,让她显得更亲切得多了,“很高兴能在这里碰见到你,哈莉——部长跟我提起过你,我一直很想亲自见你一下,噢,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的话。”
她说着话,慢悠悠地朝哈莉伸出手。
“不,当然不,司长女士……”哈莉走了两步来到她的近前,这时候她注意到对方的身量相当娇小,才比她的肩膀略高一点儿,而早在上个暑假佩妮给她量过身高,约莫五尺九,那么对方的高度大概在五尺三,她先摘掉手套才欠身去握安布里奇伸出来的手,“这样就可以。”她说,声音带着合乎情景的一丝受宠若惊感。
“你知道我?”安布里奇笑着问道,但表情并不惊讶。
“前几天我恰好在报纸上读到过您升职的新闻,”哈莉回答道,“引用为20年中最年轻的法律执行司司长——”
“谢谢,但我必须得纠正你一下,我只是副手,”安布里奇纠正道,但这个谬误显而易见地令她感到满意,她接着用赞叹的口吻微偏脑袋对莉塔说道,“我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怎么关注政治版,真的很难得。”
“也许波特小姐只是正好以您为楷模,我记得之前采访她的时候,她的确提起过毕业之后想要进入魔法部工作。”莉塔司季特笑眯眯地说。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安布里奇点头道,“我向来认为那些最优秀的年轻人都应该在魔法部寻求职位。”
她停在这里,眼睛望着哈莉,声音里多了点儿惋惜,“莉莉伊万斯原本也应该在魔法部工作,如果……我相信她也能取得与我相当的成就。”
“您认识我妈妈?”哈莉问。
“曾经……有段时间我们走得很近,”安布里奇说,但她的神色仍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回忆一段值得怀念的过往,“但我在斯莱特林,你应该知道,在当时,要维持这样的一段友谊并不容易,而且我比她大两届,学业重心也不相同,”她在这里忽然瞥了一眼塞德里克迪戈里,然后她冲哈莉微微一笑,“……我能看得出来,你跟你妈妈很像。”
而几乎是即刻,哈莉就觉察出对方神态里的违和之处,当她谈论起她母亲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怀念,也没有善意,如果非要说那里面是什么——她凭与人交往的经验来判断,她认为那是一种淡淡的讥讽。
她随着安布里奇的视线飞快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自己侧后边的男孩。
迪戈里发现她在看他,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笑容,但他马上就发现女孩的脸色苍白,目光像冰凌一样寒冷尖锐,比起“看”也许用作“审视”这个词更合适——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感到迷惑,甚至已经开始回想自己刚刚最错了些什么。
哈莉现在不能有把握地说她已经知道对方的嘲弄从何处来,也许安布里奇与她妈妈关系不好,也许……中间另有因由,但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不应该被对方的态度所影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她还没能完全摆脱先前那些负面情绪的干扰,当一些纷乱的推测与猜想从她脑海里边飞速掠过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里边有种真切的灼痛之感,就像是那儿真的有一团具象的火焰在燃烧;而她的指尖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就像是有什么锐利凶物要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
这激烈的体验古怪又新鲜,她感觉自己被愤怒分裂成了两半,一半的她正冷冷地隔着一层薄纱打量着另一半的她,她能看得见她的愤怒,却看不真切这愤怒的来处,更不明白这愤怒的去向——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她今天实在太恼怒太失落了,以至于已经不想明白、不愿看见这复杂核心的本质了?
但在这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之外,哈莉更清楚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进行自我剖析的好地方。
“是吗?”黑发女孩回过头,她轻轻地把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拿着手套的手上边,不动声色地把指尖藏进手心里,然后她平静地开口道,“您指的是什么地方?”
德洛莉斯安布里奇再一次笑了,这一次哈莉能够更清晰地辨认出她的掩藏在一层浅浅的虚伪之下的嘲弄,她细致地打量她,似乎她被她的这个疑问难住了,需要再斟酌一番回答的措辞,但此时门厅的门却再一次打开了,一个身材竹竿似的高瘦红发男性出现在门口,“女士,”珀西韦斯莱朝他们走来,语气又着急又殷勤,“我希望我没有让您等太久,刚刚巴格曼先生……”
“这不要紧,韦斯莱,”安布里奇打断了他,然后她看了看哈莉,“真抱歉,哈莉,”她说,“但…我恐怕得先处理公务了。”
“当然…您请便。”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她微笑朝女孩道别,一面侧过身,视线仿佛无意地经过莉塔司季特的脸,后者立即会意地从她的手袋里抽出她的羽毛笔与本子,又迅速地打手势让摄影师端起相机。
接着,安布里奇才把手轻轻搭在珀西韦斯莱的手臂上,同时朝门厅靠楼梯的另一侧角落走去,她也正好把脸完全扭过去,开始与红发青年低声寒暄。
这配合无间的几个动作都只在安布里奇的一个眼神之间完成,简直像组合好的流水线机械一样地美妙丝滑。
只除了驱动这流水线的不是石油、不是电力,也不是据称几乎无所不能的魔法——这稀缺的古老能量要比前三者都更可靠、更万能多了,在古罗马时代,人们开始管它叫作权力。
而哈莉从没有像这一刻那样这么渴望权力。
从她记事起,她总能够得当地运用各式各样的权力策略应对各式各样的人,她需要拥有权力,是因为她内心的欲壑与日俱增,每一天,她都比前一天想要得到更多,她想要得到这个世界,她深知只有权力能够帮助她实现这一切。
在这一刻之前,权力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工具。
在这一刻之后,她渴望它——就像身处沙漠的人渴望清水,就像溺沉湖海的人渴望空气。
“怎么了?”塞德里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因为在刚刚过去的半分钟之内,他的女伴一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叫安布里奇的魔法部官员所在的方位的方向瞧。
“……没什么,”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正回过神来,接着她转开视线,目光落在一对手拉着手,小跑着溜出大门的小情侣身上,“我们走吧。”她平淡地说,然后她收回目光,就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起身朝敞开的前门走去。
前边这一片庭院显然被多种复杂的魔法精心打理过,玫瑰花园里伫立着好几座雕刻精美的石头雕像,灌木丛中到处盛开着鲜艳的玫瑰花朵,装饰华美的砾石小径边上点缀着闪烁的仙女之光,间或摆放着镂空的长椅供行人休憩,地面上虽然还有少许积雪,但空气却一点儿冰冷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溅水声,温暖得就像是春天已经提前到来。
太可惜了,塞德里克迪戈里此时真没什么心情欣赏这美妙的景色,他想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希望哈莉能主动对他倾诉,但她却只是抱着手臂,沉默地沿着花园里的曲折小径漫步,显然地心事重重。
这样不行,他在心里分析,也许她会希望他主动关心她呢?刚刚她看起来明显心情低落,他不可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不是吗?他知道那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做法。
“是不是……关于你妈妈的事儿?”他问道,“你看起来一直不开心,从刚刚那个女官员——”
“也许是吧,但我不认为这与你有关。”哈莉干脆地说,没有转头看他。
“……可你至少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吧?”塞德里克反驳道道,语气略显得激烈,他看见哈莉终于侧过脸瞧着他了,他才放软了语气继续说道,“我以为朋友就是做这个的……在这种时候帮忙……”
“但是你的确没法帮忙,”哈莉直白地说,音调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你的双亲仍健在,而且他们都很爱你,你的人生太简单、太幸福了,这当然不是什么缺点,仅仅意味着你永远不可能与我感同身受。”
她说完这番话,余光瞥见男孩哑口无言地停住脚步,她也停下脚步回视他那双多情的大眼睛,尽管她早有预料,但真的在那里面看见同情与怜悯仍让她感到格外荒谬可笑,迪戈里或许真的有那么几分迷恋她,但就如她所说的,他的人生过于顺利了,以至于让这个男孩对于真正的冒犯一无所知。
‘今晚真有些漫长了。’她想,值得安慰的是,至少按计划她还能从迪戈里这里找点乐子。
“……对不起,”塞德里克低声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周全……”
“……抱歉?”她故意地睁大眼睛,好让眼睛中的惊讶与愤怒显露得更清楚一些,她继续轻声地问道,“你…不会在同情我吧?你不会以为——”
很不幸,今天幸运女神似乎真的忘记眷顾我们的主角了,她本来正颇有兴致地准备让眼前这个男孩饱尝一番暗恋彻底失败的苦涩滋味呢,就听见前面传来闹哄哄的响声,没等她的眉头蹙起来,两个衣衫不整的学生拉着手慌不择路地从前边的小径冲了过来,要不是两位勇士的身手都足够敏捷,就得被他们撞得人仰马翻。
“——拉文克劳扣十分,福西特,”一个严厉的低沉声音从玫瑰花丛后边转过来,他跟他那身标志性的纯黑色巫师袍一起出现在小径尽头,是他们的魔药课教授西弗勒斯斯内普,他的脸色要比这夜色更漆黑的多了,“赫奇帕奇也扣十分,斯特宾斯!”
他一眼便瞥见到哈莉跟塞德里克站在前面的小径上,“还有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停下来问,神色不快地扫视着他们。
“我、我们只是出来散步,”塞德里克说,带着一点儿惊慌,“斯内普教授。”
“……只是……散步,”斯内普怀疑地拖长音调重复道,他的黑眼珠死死地盯着塞德里克的脸,脸上的表情堪称凶狠,在这样的压力下,后者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心虚,“迪戈里先生,你指望……我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
‘拙劣的谎言’——要不是这儿不太方便,哈莉真的要笑出声了,如果说塞德里克的综合水准里头有什么能算得上是特别拙劣的,那肯定是他的心理素质,单就这一项,叫他在斯内普面前撒谎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了,而她绝不相信教了迪戈里六年的斯内普心里会连这点数都没有。
看来有人今晚也过得不太顺利。
“他没有撒谎,教授——我们只是出来透透气。”哈莉在旁边开口解释,其实她深知在这个时候为迪戈里辩解与火上浇油无异,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她真的很需要看一下这场好戏,“我想这不犯法吧?”
就像她料想的那样,斯内普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把视线重新挪回塞德里克脸上,“你的舌头被波特偷走了吗,迪戈里先生?”他满怀恶意的讥讽道,“还是说,你蠢得没法说出一个连贯的句子?”
“我没有撒谎,先生,”塞德里克满脸通红地小声说,“我们……我们只是刚巧走到这里,我们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是没有做……还是没来得及做?”斯内普轻声细语地问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羞惭万分、可怜巴巴的男孩,显然地感到满意,“你应该好好注意一下,别叫我今晚第二次抓到你,迪戈里……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各扣去十分,至于你——波特,”他这才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女孩,“你们院长在找你,你跟我来一下。”他不容置疑地对她说道。
“哦,好的,”哈莉从善如流地应道,她看了看迪戈里颜色暗淡的俊脸,决定还是维持最基本的礼貌,“抱歉,塞德里克,我想得先回城堡去了。”
“……那你需要我等你吗?”塞德里克顶着斯内普的目光问道,像是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或者在大厅里?”
“不、不用了,”哈莉毫无迟疑地拒绝道,终于看见他那双金棕色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希望的光也熄灭了,“我今天很累了——晚安。”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最终结果与她的计划一致,她在心里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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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华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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