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时,多洛莉丝发现她已经不在尖叫棚屋。她姿态不变地躺着,唯有身边不见了西弗勒斯和孩子,身下也变成了温暖平坦的柏油地。
她暂时躺着没动,先抬手探向肚子,没摸到那条伤口,彻底确认处境已非现实。然而满手肉乎乎的触感令她十分意外。张手一量腰身,不复她这辈子不足两英尺的纤细。她恍然大悟,原来她变回了上辈子的模样。
这个发现让她不免有些遗憾,倒不是因为骤然失去美丽的皮囊,而是可惜再也无法用容貌取悦西弗勒斯,因为大概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她似乎根本未曾取悦到他,鉴于他对她曾经的外表印象更深刻。
低头对着一双圆润的小手,多洛莉丝闭眼沉默了片刻,忽又释然一笑。这样也好,起码在他那里,她依旧还是她,这世上认真地将两个多洛莉丝等而视之的人不再唯有她自己。
大致处理好心态问题后,多洛莉丝开始观察环境。这本该是一处宽阔宁静的空间,低沉的天色却令它阴郁又逼仄,远处高耸的烟囱如同刺向苍穹的利剑,却徒劳无用地被云层吞没。她身前有一架旧秋千,被凉风吹得吱扭响;周边还散落着几样老化的设施,被连片的灌木围成一方小型游乐场。
这里是西弗勒斯的脑中世界,他迟早发现她的造访,因此她只需原地等待。她抬腿走向秋千,才把全身重量压到其中一块坐板上,整个秋千架毫无征兆地轰然倒塌,让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随着灌木簌簌摇动,一双黑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熟悉的嗓音在她头顶乍然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西弗勒斯——”多洛莉丝欣喜地抬头,却见他停在三步开外,这几乎是陌生人间的距离。
“你怎么在这里?”西弗勒斯皱着眉毛又问了一遍。
按下暗流涌动的失落,多洛莉丝轻声反问他:“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当然。这是生与死的岔路口,看见树底那个洞了吗?”西弗勒斯指向她身后不远处的一小片桦树林:“我可以选择走进去,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总之,这里是我的世界,你并非我的幻觉,所以我才问你,你为什么出现。”
多洛莉丝推开压在身上的秋千架,在起身的片刻功夫中做出了决定——不是决定如何回答,而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来,是为了和你告别。”
“告别?”西弗勒斯不由一哂:“有这个必要么?”
“是我想要叮嘱你一件事。”
“叮嘱我?你能叮嘱我什么?下地狱多加小心?”
“不是。”多洛莉丝摇了摇头:“想叮嘱你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觉察到他闭口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反而十分诧异:“我提到孩子——你不觉得很意外吗?”
西弗勒斯又沉默许久才解释:“我猜到了。几个月前,你的圣诞礼物,以及在三条扫帚酒吧,你对我的试探,这些都表明着,你恢复记忆了。我熬制的药剂不可能失效,只会是你突然觉察到异常,接着喝药复原。那个夜晚还能遗留什么线索,以致超出我的认知和掌控?答案唯有一个——你怀孕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若意外,也该意外你还愿意把他生下来。”
这回答既让多洛莉丝意外,又觉得恰在情理之中,她那些陆续被邓布利多修正的记忆证明,他并不乏明察秋毫的能力,若再花些心思,还可以进一步地见微知著。比如他当年一早就发现了她对他自以为隐蔽的关注;她所谓的暗恋,在他眼中其实一目了然,只是他不在意不回应,到后来亲手否定罢了。
她一时间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又无从言表。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在转身时轻轻开口说道:“我不同你争论孩子的意义,西弗勒斯,希望你……做个好父亲。”
“你想——”判断出她的去向,西弗勒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行!那是死人才能进入的洞口,不是满足你的好奇心的地方!”
多洛莉丝没有应答,因为她已经走到洞前,弯腰按住棕色的土壤,探出一条腿落进阴影里。
“等等!”西弗勒斯迅速大步追来,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拽开。在余力冲击下,两人摔作一团。他一时顾不上计较亲疏,一把压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困在原地:“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对啊,西弗勒斯,我要死了。”多洛莉丝静静地望着他:“失血而亡,我代替你。”
“蠢货!这岂是能代替的事情?”西弗勒斯厉声要求:“你到底怎么了?回答我!”
“哦,没什么。”多洛莉丝平淡地讲述:“离预产期还有几天,刚好我学到了一个咒语,所以,我用它提前把孩子取了出来。”她想了想,主动复述了一遍那个造成无痛切割效果的咒语。
“黑魔法——”西弗勒斯愈发烦躁:“确实,普通的修复咒不起作用,但你七年级有没有认真上我的黑防课?适用于急救的咒语——伤口治愈(Vulnera Sanentur)——别告诉我你刚好忘了!”
“我记得——我记得你讲过的每一句话。”多洛莉丝抿了抿嘴唇,终于当面问出了疑惑:“可你流血不止时,你为什么不用它?”
“……那是毒蛇的咬伤,咒语不一定对症。”
“你试过了吗?”
西弗勒斯的脸上新添了一抹恼羞成怒的表情:“你计较这些有什么必要?你左右言他浪费时间,是想留在这儿,一会儿跟我一起走吗?”
多洛莉丝一愣,沉吟了几息后,微微点了点头:“也好,孩子总会受到照顾,他将来也能很幸福。” 除了没有父亲母亲,这不得不是个遗憾。她决定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时,已经设想过这个最糟糕的结局。
“生而不养,你就是这么做母亲的吗?”西弗勒斯忍不住低吼,带出一种深切的愤怒,像是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
“对我们的孩子而言,我们两个比较起来,还是做父亲的你更重要。而且,我可能也不太会做母亲。”多洛莉丝慢慢回忆道:“上辈子,我收养了凯瑞迪·布巴吉教授的儿子伊莱,费了许多工夫,都没能让他从生母被害的仇恨中解脱。”
“布巴吉的儿子?是你收养了他?”西弗勒斯的眉头几乎打成死结:“哦,你又多管闲事了!即使我见死不救,也不需要你替我补偿她的儿子。看来你的记忆能改,有的习惯根深蒂固!”
沉浸在个人情绪中的多洛莉丝并未对他的埋怨做出反应。她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逐渐放轻了,甚至有一丝颤抖,像在忏悔,像在乞求。
“他上学七年,屡次因为攻击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受罚,若非麦格教授网开一面,他恐怕早就被开除了。他真正放下仇恨,是认识汉娜以后——那是个好女孩,也是个好妻子。我只提供给伊莱宽裕的生活,她却真正地拯救了他的灵魂。”
“我怕,我怕我们的孩子知道你死在伏地魔手中后,会变成另一个伊莱,却不敢奢望,他和伊莱一样幸运,也能遇到他的‘汉娜’。我怕我再失败一次,让他在不幸中长大。所以,西弗勒斯,我把孩子交给你,好吗?将来他只需知道,她的母亲自寻死路,谁也无需他去报复。”
西弗勒斯没有接腔,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令她不由决定把想说的话尽可能地说完——他愿意聆听,这多么难得:“我不强迫你接受,西弗勒斯。我们一起走也不坏,我很自私,你和孩子,我永远会先选择你。其实在上辈子,听闻你的死讯,我就想随你而去了。可我太怯懦,怕伤怕痛,不敢自杀,只得苟活。好在这辈子,我学到了这个无痛的咒语。不能和你一起生活,如今一起赴死,未尝不是夙愿得偿……”
“闭嘴!”西弗勒斯终于听不下去了,伸出右手一把盖住她的眼睛。
多洛莉丝刚要反驳,目光所及的一切,包括西弗勒斯的手,都化为白色的雾气,耳边只余下他透着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不同意我儿子成为孤儿!你也休想留我一个人养他!”
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又险些分不清真幻。这里既不是刚刚那个荒凉隐晦的小游乐场,也不是破败黯淡的尖叫棚屋。它看起来很像西弗勒斯的办公室,烛火明亮,炉火温暖,驱散了夜里的黑暗与寒冷。
有人正站在她身边,反复念着一句咒语,听上去如同一只抑扬顿挫的小调。未几,他忽然离去,又去而复返,扶着她坐起身,将一种口感苦涩的液体往她嘴里喂。
“咳咳——”不当的喂药手法让她吞咽不力,呛得直咳嗽,也趁机睁开了眼睛。她身后靠着的人她格外熟悉:“西弗勒斯?”
“自己喝。”西弗勒斯冷着脸把药瓶塞进她的手里。
“是——补血剂啊。”多洛莉丝咂摸出味道:“你呢?你也需要……”
“我喝过了。”西弗勒斯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两个比起来,你才更像那个性命垂危的人。”
“好吧。”多洛莉丝乖顺地照办,然后颇是着急地询问:“孩子呢?你见过他了么?他应该也和我们在一处——”
“回头。”西弗勒斯指示道:“刚清洗过,一直在睡。”
多洛莉丝立即回头,一只摆在壁炉旁的摇篮进入视线;再看一眼西弗勒斯,她忍不住抿嘴笑了。注意到她的神色,西弗勒斯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借故走开,而是沉默地任她继续倚靠在他的胸前。
房间里一时间万籁齐喑 ,不管外面城堡斗得如何天翻地覆,这里都是一派无声胜有声的温馨,直到突兀的敲门声打破这片如虚假幻境般的宁静。虽然疑惑这会儿能有什么访客,西弗勒斯还是喊了声“进来”。
“没在尖叫棚屋见着你们,我就猜测你们会来这儿。”邓布利多自在地推门而入:“洛拉,西弗勒斯,很高兴看到你们都好好的!”
“邓布利多!”西弗勒斯蓦然睁大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不是、不是被我……”
邓布利多刚要回答,却见他闷哼了一声,从多洛莉丝身边跌倒,狼狈地捂住右手臂,一张刚刚恢复几分血色的脸再度苍白如雪。
“西弗勒斯!”多洛莉丝甩开药瓶扑到西弗勒斯面前:“你怎么了?这是,这是……”他的右手连同小臂凭空出现一条伤痕,仿佛被烧红的铁丝硬生生勒进血肉里,她惊疑不定地吐出结论:“牢不可破誓言?”
“嗯。”西弗勒斯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邓布利多说道:“我答应纳西莎,接替德拉科杀死你。”
“现在你又看到活着的我,意识到自己违背了誓言。”邓布利多的神色变得严肃:“于是咒语反噬变成诅咒了。”
多洛莉丝瞬间崩溃,朝邓布利多叫嚷道:“啊———又是你!又是你要害死他!他到底哪里亏欠了你?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西弗勒斯拦住她轻声劝解:“洛,不是他……“
“是他,就是他!”多洛莉丝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都愿意活下来了,怎么能再因为咒语反噬死去?誓言是杀了他,对吗?拿起魔杖,你杀了他!你快杀了他!”
咳咳,最后一刀,锅在原著。
按原著剧情走,邓布利多和斯内普真的很难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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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补血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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