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tra:Fight for What[番外]

2005年11月26日 北多塞特

多年以后,面对斯内普家门前的毒牙天竺葵,哈利·波特将会回想起,他在格里莫广场12号第一次见到玛丽·麦克唐纳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候,他刚刚度过了一个异常烦躁,在某些时刻,可以说痛苦的七月。不久前,他目睹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和伏地魔的复活,这两个可怕的画面,在那个夏天频繁交织成他的噩梦。而整整四周的时间,他被困锁在女贞路,除了德思礼家一如既往的温馨招待,得不到任何消息。总算——尽管起因一点也不值得感激——在一起可怕的摄魂怪袭击事件后,他被带到了这栋阴森的房子里。

于是,他身边又站着两位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罗恩和赫敏。他们停在楼梯中间的平台,探出栏杆上往下看,期望从拥挤的门厅里听到些什么,最好是刚刚结束的凤凰社会议。在人群的最中间,哈利尤其紧盯着那个乌黑的脑袋和突出的大鼻子,从弗雷德提起他的名字开始,哈利就特别想知道,斯内普究竟在为凤凰社做什么……

“噢!”赫敏突然惊叫一声,罗恩赶紧冲她比手势,她惊慌地捂住嘴。“对不起罗恩,哈利!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人是谁?”

是的,不需要赫敏指出,哈利当然也看见了。就在刚刚,一个卷曲的棕色脑袋——看发型和身材,应该是名女巫——它的主人扯住斯内普的胳膊,而他们三个都宁可不要认识他四年的魔药教授低下头,对她密切地、附耳说了什么。那副姿态看起来相当亲密,让哈利联想起弗农姨夫会怎样对佩妮姨妈说些大部分正是针对哈利的坏话,然后他们会不怀好意地、一同吃吃地笑起来。

“哦…”赫敏不安地绞着手,“也许是在说什么保密的事……”

显然,赫敏的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不信服,因为他们三个都争抢着挤出栏杆边,想要看清那个人斜侧的脸。“啊!”这次是罗恩,他大叫一声。

“嘿!”赫敏踩了他一脚,但他甚至没同她计较,迫不及待,罗恩飞快地说,“是她呀!她叫玛丽!我看见妈妈和她说话!”

这个消息真是太有用了,他们面面相觑,好像回到了一年级,海格把“尼克·勒梅”说漏嘴的那次。“罗恩,”赫敏客观地说,“全英国得有十万人叫‘玛丽’。”

“真谢谢你,赫敏,”罗恩反嘴说,“整个欧洲都没有这个数量的巫师呢。”

照向来的老规矩,他们争辩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迅速开始列举彼此还认识多少个其他的“玛丽”。就在哈利转头的那一刻,门厅的人群开始向前门走去,弗雷德骂骂咧咧地拽回伸缩耳,他才垂到一半。哈利看着这片黑压压移动的背影,心里想到很多事,伏地魔、凤凰社、斯内普……

突然,吓得他差点滑下栏杆,不知何时,那个棕色的脑袋落在队尾。下一秒,哈利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睛,那是张不太容易引人注目的脸,可她直射来的目光,就像斯内普,让哈利觉得他完全被看透了。

然而,眨眼间,当他再看过去,她就消失了。

不过,没用多久,不会超过十分钟,尽管中间隔了布莱克夫人画像领衔的女高音,哈利还认识了擅离职守的蒙顿格斯。在餐桌边,小天狼星的嘴里,他就立刻和她重逢了。

在他教父抱怨了一通被锁在这栋惹人不快的房子里寸步难行的困境后,虽然不应该,但这迅速让哈利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情,因为小天狼星同样对邓布利多的态度抱有不满。不如说,他看上去比哈利在女贞路时还要烦躁得多。

“至少你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吧。”哈利只好安慰他说。

“哦,是啊,”小天狼星讥讽地说,“听斯内普的长篇报告,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似乎他冒着生命危险,出生入死,而我却安坐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混日子——还有那个麦克唐纳,上学的时候就呆头呆脑、鬼鬼祟祟,我看她现在的脑子是彻底坏了,真不明白——”

“麦克唐纳?”“你是说玛丽吧?”哈利抬起头,发现赫敏突然出现在旁边,端着一大盘火腿三明治。

“什么,赫敏?”“噢,你们见过她,在学校?哈,也难怪,毕竟鼻涕精——”

小天狼星没能说完,就被韦斯莱夫人的尖叫打断,“弗雷德——乔治——别这样,把它们端起来!”接着,在双胞胎灾难般的食品配送、吵吵嚷嚷的晚餐和餐后那一整晚有关伏地魔新计划热烈的猜测和讨论中,玛丽·麦克唐纳的名字被微不足道地掩埋起来。

接下来,在格里莫广场,哈利每天都在异常充实的大扫除中度过,同几百年积攒的灰尘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黑魔法物品艰难斗争,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跟斯莱特林的挂坠盒碰过一面。许多人在房子里进进出出,尽管他们一直努力偷听凤凰社成员们谈话,但在韦斯莱夫人的严防死守下,很难得到情报。

这其间,斯内普也蜻蜓点水地来过几次,幸好哈利从没跟他正面撞见。不过罗恩和赫敏,都瞥见过他和那个棕头发的女巫结伴而行。尽管这跟他们的头等要事——打探伏地魔觊觎的秘密武器并无关系,但理所当然地,依旧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毕竟——“从没听说斯内普有什么朋友,是不是?”罗恩一针见血地说。

“哦,事实上,”赫敏古怪地扭动了一下,“她跟我说了话,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我在门厅清扫那个伞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赫敏好像在看斯内普办公室里那些泡在巨大玻璃管中、奇形怪状的动物尸体。“她说什么了?”罗恩小心翼翼地问。赫敏恼火地瞪了他,“什么也没有!她向我推荐了一种护发素。”

哈利惊恐地发现,那位麦克唐纳的确跟赫敏长了一头有点相似的卷发,不过她的更长,颜色也更深一些。罗恩也用一种敬畏的眼光盯着赫敏的头发,似乎那里头就藏着伏地魔想要弄到手的神秘武器,或者一只巨大的八眼蜘蛛似的。赫敏气恼地给他们一人剜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麦克唐纳又用出乎意料的一招把赫敏完全拉到了她那边,这是哈利始料未及的。

那是周六的晚餐时间——正是哈利需要去魔法部受审的前几天,他在通往餐厅的那道狭窄的石头台阶上迎面碰见玛丽。他几乎立刻就往她身后张望了一下,“西弗勒斯没有来。”她说,她无疑是瞬间就把他看透了。

“哦、呃,下午好?”

哈利原本以为,她应该用斯内普那样憎恶的眼光看他,或者像马尔福的父母一样高高抬起下巴,假装根本没看见他。然而,她只是用一种平和、寻常的口气说话,这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噢,对了。”她低下头,从长袍里面摸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瓶子,有点像三把扫帚打包好的醋栗酒。“请你把这个给格兰杰小姐,好吗?”她甚至颇有礼貌地说,“西弗勒斯最近改了一遍配方,比之前投产的那种效果更长久了。”

尽管罗恩极力威胁赫敏说不定会因此掉光头发,但连哈利都不能毫无保留地附和他。“她看上去…没什么恶意。”哈利虚弱的陈述一下被压过去了。“说不定这是他们一唱一和的阴谋呢!”罗恩信誓旦旦地说,“她只是在放松你的警惕!”“噢别傻了罗恩,”赫敏一把夺过瓶子,“她干嘛费那个力气?我都告诉你们一百次了,斯内普不会给学生下毒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有关斯内普的这部分,哈利倒不能完全赞同,但他明智地没有吭声,而是一把拉住罗恩,向台阶的方向示意。

韦斯莱夫人从上面走下来,于是他们立刻停止了争论。她先是照例问候大家晚餐的口味,又一下从挤满杯盘的桌子上机敏地发现哈利吃得太少。哈利不得不极力为自己撇清,并拉上罗恩和赫敏证明他刚刚解决了一大碟苹果派。“还有三根烤肠。”罗恩添油加醋地说,其实那是他自己吃的。

“噢,你觉得酱汁的味道好吗,哈利?”韦斯莱夫人亲切地说,“玛丽刚刚送了一大罐过来,都是她自己调的,她在调料上总是很有心得。”

那一刻,罗恩的表情,让哈利想到他们二年级的时候,他被自己的咒语击中,在海格的小屋里吐鼻涕虫。然而,更糟糕的是,韦斯莱夫人的下一句话,似乎让他一下没控制住,把鼻涕虫咽进了肚子里。

“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留下吃饭,”韦斯莱夫人带着抱怨地说,“难道西弗勒斯在家里连这个都要管着她吗?那未免也太霸道了。”

这时,哈利看到坐在对面的赫敏和金妮,都呆滞地盯着她们刚刚还在兴致勃勃研究的那瓶护发素。在她们旁边,隔着唐克斯,卢平抬起头,温和地说,“毕竟他们不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太久,对吧?”哈利感觉他的手臂被罗恩狠狠掐住,当卢平说出“孩子”这个词的时候,“现在还是暑假呢,莫丽。”

“他们明明可以把简带来的,我们这儿有这么多孩子呢。”韦斯莱夫人不放弃地说,“玛丽给我看过照片,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和她爸爸长得像极了。”

哈利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斯内普的长相竟然会跟“可爱”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真希望这只是个噩梦,但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表明,他的确还在现实中。“哈利,”罗恩飘忽地说,“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为什么感觉不到痛?”

“因为你掐的是我的手,哥们。”哈利冷静地说。

立刻,罗恩发出迟滞的惨叫,“妈妈,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说什么?”韦斯莱夫人给了他后脑一下,“方便你们议论教授的私生活吗?”“我想他们只是好奇而已,莫丽,”卢平解围地说,“毕竟那是西弗勒斯,是吧?”

这个解释被接受了。韦斯莱夫人一走开,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射向卢平,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他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脸无辜地冲哈利眨眨眼睛。

晚餐后,依照哈利认为他得到的提示,他立刻在一个楼梯间下拦住了卢平。“小天狼星是不是也早知道了!”他抗议说,“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这点我得为他澄清,”卢平微笑说,“要算时间,他知道的比我晚得多,毕竟他没法在阿兹卡班读到那天的《预言家日报》是不是?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十多年了,当然,谁也没有邓布利多知道得久,他还是他们俩的证婚人呢。”

哈利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想象斯内普就像大多数人会采取的最寻常的做法一样——像罗恩的父母会做的那样——由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在圣坛前和某个人宣誓结婚,还在当天的报纸上买下一个角落登告示,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他看上去完全和这些事绝缘,难道说,他在课堂上对所有人冷嘲热讽,给一份份作业画上无情的“P”,罚哈利到地窖剥完一大桶恶心的蟾蜍皮后,还会回家跟妻子拥抱,哄孩子睡觉吗?光是想想那副场景,就让人惊恐不已。

等等,哈利呆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有一次无比接近真相。在二年级开学,麦格教授留他和罗恩在斯内普的办公桌上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确在那张桌上看到了好几个相框。他似乎甚至好奇地伸长脖子,瞥到一个女人被卷发遮住一半的侧影,结果——噢!该死的罗恩,他那时候突然打了个响嗝。

这时,就像验证他的想法似的,卢平耸了耸肩。“我认为实际上没什么奇怪的,哈利,”他说,“他们也是霍格沃茨的同学,就跟你父母,还有亚瑟和莫丽一样。”

不,这绝对还是很奇怪的,因为牵涉其中的一个人是斯内普。“那她也是斯莱特林了?”哈利问。“哦,不,”卢平的脸色微变一下,“玛丽跟你妈妈一样,她们曾经还是不错的朋友,我想。”

这么说,她是麻瓜出身的格兰芬多?哈利的目光立刻带上谴责,像是说“这就是你说的不奇怪?”“莱姆斯,你说曾经——”“因为她没毕业就退学了,”一种悲伤的阴影笼罩到卢平脸上,“那时候有很多人离开,哈利,继续待在英国太危险了。就算今天还是一块上图书馆的朋友,离开以后,用不了多久,也会失去音信。不过,显然,那之后她又回来了。”他把其间波特家的惨案避了过去。

接着,她就在不久后嫁给了斯内普。哈利想象着,斯内普和麦克唐纳,在比哈利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十几岁的年纪,互相萌生了感情,像哈利对秋·张的那种情感一样。然后,因为战争的阻隔,他们分开了,但几年后,随着伏地魔的消失,他们再度重逢,旧情复燃,很快就决定结婚……

太可怕了,哈利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寒。

而且,这完全说不通。从哈利在冥想盆中见到的邓布利多的记忆来看,斯内普曾经确实是个食死徒,麦克唐纳却是麻瓜出身。卢平又说,他们就像哈利和罗恩的父母一样,是这世上平常的一对夫妻,这根本是个不可能三角嘛!

哈利的耳边响起了小天狼星说过的话——这也不能说明多少问题。他们许多人都没有被抓住。斯内普无疑是狡猾机灵的,完全可以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无疑,麦克唐纳看上去可不是轻易就能被蒙蔽的那种人,但如果是阴险的斯内普,似乎也毫不奇怪了。哈利忍不住张开嘴,“莱姆斯,有没有可能,斯内普——”

“噢、噢,哈利!”卢平的口气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跟小天狼星一样。但我得说,你对西弗勒斯有偏见,你也压根不了解玛丽,就轻易下了判断。而且,我劝你千万别跟小天狼星谈这个。”说到这,卢平的嘴角浮起一丝有趣的笑,“小天狼星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就拔出魔杖,说玛丽一定是被下了迷情剂,或者夺魂咒。然后你猜怎么着,她当场给了西弗勒斯一个热吻,足足有一分多钟,小天狼星从此以后看到她都不敢抬头。”

哈利的嘴巴像脱臼一样合不上了。

“说真的,我理解他。”听到卢平的话以后,罗恩露出同情的表情。但赫敏却有别的想法,她似乎认为这个举动还挺浪漫,并且,小天狼星的做法也实在不够礼貌。她喜欢玛丽这种果敢的气概,“怪不得斯内普教授会跟她在一起。”“噢得了吧赫敏,”罗恩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只是被她的护发素收买了,是不是?你还觉得你们俩挺像的吧?”

的确,玛丽的血统、学院出身,和一头同样难以打理的棕色卷发,都帮助她赢得了赫敏的好感。甚至,连带她的女儿——应该说,斯内普的女儿。“也许你们不知道,其实我的中间名是简。”“非常有用的说明,太感谢你了赫敏。”罗恩辛辣地说。不过,哈利实在不能同意她,设身处地地想,他自己的反应和小天狼星也差不太多,但他不会当着斯内普的面说出来罢了。最后,赫敏迫使他们同意,玛丽当然有反击的权力,而且她做的挺酷的,但哈利和罗恩还是一致认为,她完全可以挑选一个更恰当的对象。

然而,这时候,哈利还并不知道,赫敏对于这个爱情故事有着远比他们更深刻的看法。在很久以后,直到哈利人生中那场最可怕的死亡发生后,在她翻出的那张登载艾琳·普林斯和托比亚·斯内普结婚告示的旧报纸面前,赫敏才悲伤地吐露出来。

“说真的,我以为,他是为了她才走到我们这边的。”赫敏灰心地说,“我是说,如果我是邓布利多,我也一定相信他是发自内心地忏悔了——他甚至自己娶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呢!”

“这不是——只是你们都把人往好处想,赫敏。”哈利死死盯着那张《预言家日报》,他想起了,差不多两年前,在布莱克老宅的楼梯间,卢平曾经说过,邓布利多是斯内普的证婚人。

现在,他就这样杀死了他,在他那残酷、邪恶的内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吗?杀死了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他、曾在圣坛前见证他向上帝宣誓、祝福他的家庭永远幸福美满的老人。

一种刻毒的愤怒涌了上来。

“你看看他那个女儿吧,一个叛徒邪恶的根性是不会改变的。”哈利斩钉截铁地说,“她经常跟马尔福混在一起,蛇鼠一窝。那天他们也是一起走的,马尔福带着她,我都看到了!我猜,等她一成年,他就会迫不及待向他主子求一个标记呢!”

“不、不要,哈利!”赫敏的眼里涌出泪水,用乞求的口吻说,“哈利,她才12岁呀……”

是啊,一个12岁的孩子又能懂得什么?哈利的心里感到一种苍凉的悲哀,为他自己,到了此时此刻,竟还对斯内普的妻子和女儿,产生了由衷的怜悯。尽管他跟玛丽没有见过几面,和简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她们该怎么同一个杀人凶手生活在一起呢?那个有着灰色眼睛和棕色头发、擅长调酱汁的女巫,知道她被深爱的丈夫彻头彻尾利用了吗?她该怎么做,她该为了孩子委曲求全,还是为了尊严鱼死网破?

然而,哈利无力地发现,他没什么能替她们做的,因为他连保全自己都难了。

接下来的一整年,在逃亡路上,他们很少有机会得到外界的消息。据纳威和金妮说,连斯内普都行踪诡秘,他似乎经常不在霍格沃茨。说到他,也自然会提起学校里的另一个斯内普,除了上课的时候——“尤安说她有时连课都不去上,他们是同一届的。”纳威拍了拍一个小男孩的肩膀,哈利注意到他是五年级时第一个被分进格兰芬多的学生,当时他看起来还慌慌张张的。“毕竟卡罗兄妹也不敢找她的麻烦,是不是?说不好他们谁听谁的呢。”西莫高声嘲笑起来——她大概一直待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或者她父亲原本在地窖的那间办公室里。

“我们试了很多次,但拿那扇门一点办法也没有。”金妮遗憾地说,“否则,倒可以用她交换那些被卡罗关禁闭的学生。我们抓过潘西·帕金森好几回,真够丢脸的,她还不如三年级的小女孩呢。”

赫敏在旁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发表一点反对意见,但在大家附和的笑声里闭上了。当然,这是战争,哈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他内心也并不觉得快活。至于玛丽,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没有任何人见过她。

但是,事实上,哈利一直知道她在哪,很难不被注意。从他第一次愤怒地打开活点地图,仇恨地看到斯内普占据了那间本属于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开始,直到最近他从密道回到学校,几乎没有一次,玛丽·麦克唐纳·斯内普的名字,不是出现在校长室的。

看样子,她被她的丈夫软禁了起来,但至少性命无虞,不好说这是不是斯内普尚存一丝人性的体现。

不过很快,哈利就推翻了他自己的猜想,并打心底里后悔他曾对玛丽产生的同情。那时候,他和卢娜披着隐形衣,跟着麦格教授穿过城堡的一条走廊,他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

麦格教授也注意到了,她停下脚步,举起魔杖,“谁在那儿?”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从一套铠甲后面,走出了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在旁边看到,麦格教授举着魔杖的手,忽然收缩了一下。因为斯内普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那几乎像是13岁时的他。不过,她没有随父亲上前来,而是远远停在那副铠甲旁边,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流光溢彩的透明屏障。

哈利不由在心里头冷笑,难道斯内普以为麦格教授会像他一样卑鄙,对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下手吗?

很快,在双方都知道是虚与委蛇的对话后,战斗在一瞬间爆发了。尽管哈利也称得上久经沙场,但斯内普和麦格教授的出手之快,仍然令他觉得难以置信。他本想加入,但满天乱飞的咒语,只能让他一边扯着隐形衣,一边拉着卢娜躲闪遮挡。

“米勒娃!”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哈利回过头,看见弗立维教授穿着睡衣,和斯普劳特、斯拉格霍恩一起赶来了。“住手!”弗立维高举起魔杖,“不许你再在霍格沃茨杀人!”

一道耀眼的红光穿破走廊的黑暗,然而——哈利没看清那是怎么发生的,一束蓝光突然从旁斜出,把它击偏了。它们打在石头墙上,一副画框轰然砸落,画像里的挤奶女工发出尖叫。

哈利迅速扭过头,应该说,就像一场爆炸突然被按下静音键一样诡异,在场的所有人都扭头看去。在长廊幽暗的拐角,那个穿着斯莱特林校袍的黑发女孩前举着魔杖,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紧张和慌乱还没从脸上褪去。可她盯着面前一排教授们的眼睛,又黑又深,就像她的眼眶里面,还罩着另一层浓密的睫毛,这让哈利产生了很可怕的联想。他想起五年级时,他在冥想盆里看到,16岁的斯内普被他父亲和小天狼星击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挣扎,瞪着詹姆的那双眼睛。

很难想象,这里一群法力高强的成年巫师,都像被她定住一样一动不动,足有半分钟,直到死寂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抽气。

那明显是个女人的声音,麦格和斯普劳特迅速对视一眼,“是谁?!”麦格厉声叫道。瞬间,画框满地的玻璃碎片箭一样飞起,随着那套铠甲也向他们飞掷而来,哈利赶紧带着卢娜扑倒,铠甲撞在墙上,变成了碎片。

等哈利再抬起头时,斯内普已经背身向转角奔去,现在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他消失了快一年的妻子。“麦克唐纳!如果他——”麦格的喊声被袭面而来的闪光打断,哈利竟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痛心。他才想起,玛丽的确是她自己学院的学生,甚至,还是麻瓜出身。或许二十多年前,就像海格接哈利入学一样,正是麦格教授亲手为她推开了对角巷的大门。

然而,她当然不是受胁迫的,就算最高明的夺魂咒也不能达到这种效果。她大幅度地挥动魔杖,像在挥舞一副网球拍,咒语刺眼的闪光照着她苍白的脸和飞动的头发。突然,她把杖尖向下一指,再像剑一样上挑。走廊里的地毯忽然滑溜溜地活动起来,让哈利以为他又一次骑到了蛇怪身上,它正猛烈摇晃脑袋,想把他甩到地上。

“玛丽!”“哎呀!”卢娜惊叫一声,扯歪了隐形斗篷。好在斯内普没工夫注意他们,麦格、弗立维和斯普劳特都嗵嗵地追了上去。斯内普的两只手分别握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他们在走廊里拼命逃跑,他身后汹涌翻滚的长袍,像平展的蝙蝠翅膀,几乎把她们两个完全罩住了。

哈利之后再次见到她们,就是在圣芒戈动物伤害科的重症病房外。事实上,那大概才过了两三天而已,可在他的感觉里,仿佛已经过了两三百年。玛丽精疲力竭地靠在长椅上,简伏在她膝边睡着了,她自己也闭着眼睛,但哈利刚刚靠近,她就敏锐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眼皮很肿,泛着血丝,似乎她的眼泪都已经彻底干涸。但仍像哈利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她立刻就把他看透了。

“他没事了。”她摊开手掌,那里躺着一束干枯的、已经变成碎屑的满天星,她好像在对哈利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们说还没度过危险期,但我知道他没事了,邓布利多会保佑我们的。”

“那是什么?”

哈利的视线移向她乱糟糟的衣领上方,她裸露的脖颈上,挂着一根空荡荡的银链子。他对那一幕仍然记忆犹新,在尖叫棚屋,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吊坠,好像忘了魔法这回事,竟然徒手把它捏碎了。然后,不好说是奇迹,还是召唤魔鬼的仪式般,哈利和罗恩、赫敏只能呆呆地看着,从她拳头里渗出来的,混合着鲜血和泪水的一滴滴浅红色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让斯内普脖子上恐怖的伤口迅速痊愈了。

来医院之前,赫敏忧心忡忡地跟他说,鲜血和治愈联系在一起,从来就是种不祥的征兆。有不少古老、禁忌,而且极度危险的黑魔法,都记载了能用人血做引子,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不过,哈利已经决议,就算他们真的这么做了,他也会把一切可能的影响承担下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当然,在斯内普教授为战争做出了这样的牺牲后。

“哦,”玛丽看着他凝重的表情,竟然微笑起来,“童话里不是总会写吗?真爱的眼泪能够创造治愈的奇迹。”

哈利呆滞地张开嘴。“不过,”玛丽抬起另一只手,抚在那条链子上,“在真实的童话里,只有凤凰的眼泪可以。”

当然,福克斯的眼泪,哈利不会忘记,在他二年级时,福克斯是怎样在瞬间治好了蛇怪的咬伤。纳吉尼固然是伏地魔的魂器,但在做一条毒蛇上,想必不可能战胜活了上千年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宠物。然而,在一瞬的恍然大悟后,更多疑问涌上心头。邓布利多死后,福克斯就消失了,她是上哪弄到它的眼泪,又为什么会放在一颗吊坠里?

不过,看到玛丽那副温柔又怀念的神色,显然这里头有一段罗曼蒂克的往事,哈利就意识到,他可能并不希望听到背后的答案。

“噢,对了,”玛丽又伸手进袍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我听说格兰杰小姐在马尔福庄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如果她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给西弗勒斯找了一位可靠的心理医生。”

“这是我们家的固定电话。”

她的手指停在那串数字上,理所当然地说出“我们家”这个词,在哈利看来,简直像能引爆全英国核武器的密码。

“呃、哦,谢谢…”哈利赶紧接过去。“如果你和韦斯莱先生需要,也一样可以找我。”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那实在不必了,万一接线的人是斯内普教授可怎么办?哈利舔了下嘴唇,没话找话地说,“您、您很关心赫敏,夫人。”

“只是像她关心我一样。”她说,露出一点莫测的笑容。

的确,赫敏一直是他们三人当中最站在她这边的,可以说,甚至始终对她抱有好感。但是,她也从没在玛丽面前这样表现过呀,她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说,她真的只要看一眼就明白了吗?

然而,这些疑问恐怕很难得到答案了。就在这时,病房的大门打开,一名治疗师疲惫地走出来,玛丽连忙迎了上去。治疗师冲她点点头,“家属可以进去探视了,不要让病人情绪太激动。”哈利赶紧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她刚才险些滑坐在地上,看来,她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充满信心。

“上帝保佑……”她闭上眼睛,颤着声说。

不过,那时候,哈利不可能预料到的是,那张小小的字条竟在八年以后发挥了作用。现在,在英格兰十一月底的瑟瑟寒风中,他攥着玛丽在电话里告诉赫敏的简略地图,穿上了金妮指示他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最正式的一套衣服,他正被那条丝绸领带勒得脖子僵硬。临行前,他没有忘记和襁褓中的小阿不思吻别,金妮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爸爸去为你的中间名战斗咯。”她对阿不思说。

在北多塞特地广人稀的山野上,巫师住宅的魔法痕迹并不难找到,但哈利还是不可置信地比对了三遍地图,才确信这里的确没有第二个目标。因为这间房子——如果去掉花园里和蔷薇、水仙种在一起的毒牙天竺葵和咬人甘蓝,实在看不出一点斯内普的风格。

这是一栋三层带阁楼的乡舍,坐落在延绵的群山和溪谷间。就像通常说到乡舍会想到的那样,它有暖色调的石头外墙和明亮的木质窗框,盖着红红绿绿的蔓生植物。尽管现在不是花期,也能看到屋前拱形的蔷薇爬架,和栏杆上掩映的蜀葵。耐寒的玫瑰和山茶花,为深秋初冬的萧瑟原野点缀上星星落落的鲜艳色彩。在鹅卵石墁成的曲折甬路旁,覆着柔软、鲜绿的羽衣草,叶片上的蜡质绒毛,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霜露。

斯内普怎么能同时出现在白烟缭绕的地下教室,和这样一座房子里?

哈利怀疑地走近前,穿过奶油白的篱笆和茂盛的植物,在草绿色的大门和金色的胡桃木门铃边,他认出了门牌上的字迹。那很像是混血王子课本上的笔迹,但似乎在写好后又被重新描润了几遍,因此不那么显得锋利。它写的正是五个简单的字母——斯内普。

上吧,哈利·波特,像个真正的格兰芬多一样。

哈利视死如归地按下门铃。

晚餐时温馨的家庭派对已经结束,多萝西上楼去了,简刚刚打来电话,问她收到礼物没有,没说几句,就被那一头的朋友叫走。“她好像在外面喝酒。”玛丽夸张地压低声音,像在分享王室秘辛。西弗勒斯懒洋洋地翘着腿,搂住她的肩膀,“那我们也喝。”

“噢,亲爱的,我想46岁总该节制点了。”她嘴上这样说,但丝毫没有拒绝他飞来的红酒瓶和高脚杯,甚至给电视机插上了她最常用来下酒的DVD——她把魁地奇世界杯和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刻在一张光盘里。

“明年可又是世界杯决赛年了,西弗勒斯。”

“哼,”头顶传来一声嗤笑,“这就是你说的节制?”

“我就算到64岁也会继续看魁地奇的,”玛丽威胁地说,“如果你有什么意见,不妨先考虑考虑,下回打算让谁陪你去欧洲开会。”

哪敢有什么意见?西弗勒斯托起她的脸,低头在唇上轻咬一口,尝到葡萄酒微醺的酸味。“当然是你说了算,今天。”他低声说,感到她的手臂从他们两人间抽出,环上他的脖子,他正打算从善如流地加深这个吻——

一阵刺耳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波特!!你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

现在是十一月底的周六晚上,伦敦时间刚过七点半。尽管哈利设想过许多不友好的欢迎方式,也没想到门一拉开,他就劈头盖脸迎来这句话。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学生时代,气喘吁吁也没能赶上斯内普的禁闭。“对、对不起教授,我、我只是来——”

“噢,波特先生。”一只手从身后按住斯内普的手臂,只是轻轻就把他拨开,露出了玛丽·麦克唐纳带着微笑的脸,“现在外面一定很冷吧?请进来坐。”

这间乡舍的内饰只能说同它的外观表里如一。到处铺满了毯子,姜黄色的、柔软的长毛地毯,沙发背上随意搭着的菱格针织毯,还有茶几上垂下流苏的桌垫,让客厅看起来像整个裹在毛线和羊绒里。暖气烧得很旺,斯内普只穿着宽松的灰色家居服。当他听从他妻子的吩咐把一碟黄油饼干重重——这当然是他出于个人意志擅自添加的细节——放在桌上,哈利立刻正襟危坐,尽管他的衬衫里都热得流汗了。

不过,这真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招待。玛丽把红酒倒进他面前的高脚杯,哈利一下瞪大了眼睛。“啊,也许你要茶吗?”他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因为斯内普阴沉的那张脸无疑显示着,假如她要叫他去给波特弄点茶,他绝对会往里面下毒的。

“呃、这是克鲁姆的那场……”哈利小心翼翼地、不时瞟向一直在播放的电视机,似乎那上面放的不是魁地奇,而是邓布利多在和格林德沃接吻一样。“哦,是啊,他最后一场比赛。”玛丽平和地接话,“真叫人伤心,对吧?朵拉当时都看哭了,其实我也差不多。”

“哎,的确,不过他后来说,那也挺不错的,毕竟他已经在世界杯抓到过一次飞贼了。”

“噢,你们认识?”“那个大块头是德姆斯特朗的勇士,他跟格兰杰一起去了圣诞舞会。”斯内普讽刺地开口说,“你完全忘记了?还自称是他的球迷。”

糟糕,哈利紧张起来,恐怕是因为他,斯内普才这样夹枪带棒地对她说话。然而,玛丽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反倒冲她丈夫眨了眨眼。“啊,毕竟我的脑容量比较有限,那天晚上都用来记住些别的了。”她轻巧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斯内普的喉咙滚动一下,别开眼,看上去——哈利惊恐地发现——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玛丽大获全胜地又转向他,“你能帮我要张签名吗?朵拉还收藏着他上一届决赛的海报呢。”

“…当然,夫人。”

“那太感谢了,”她的目光向下,落在哈利脚边的包裹上,“还有,我猜是你带的礼物,对吗?”

“噢,是的,”他连忙把它拿起来,“这是我们,我是说、我和金妮,其实主要是金妮,在对角巷挑的。”

那是一顶精致的、米白色的女式礼帽,镶着网纱、绢花和一圈浅棕色的绸缎,金妮还特意让赫敏试了一下,那的确挺衬她的头发。“这看上去可有点破费。”玛丽的脸上没有显露出态度。哈利紧张地用手指蹭着礼盒边,“我想这是应该的,夫人。”他轻声说。

玛丽拿起了酒杯,但只是拿着。“你知道,”她说,“西弗勒斯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出风头。”

显然,他们都完全清楚哈利的来意,也许是从赫敏,或者马尔福那里知道。但也不坏,哈利抬起头,诚实地看着她。

“当然,不会有任何传言打扰斯内普教授,我可以向您保证。”他说,面对她,口气渐渐变得郑重,“您知道、这只是,家庭中间的,表达一种愿望,为孩子树立榜样。”

斯内普的眉毛在额头上扬得很高,似乎对哈利的这番话有许多异见,但玛丽覆上了他的手。“为了孩子?”她问。“为了他的未来。”哈利冲她点点头。

过了一会,事实上,应该只有几秒,但哈利感到异常漫长,在她打量他的时候。终于,她的坐姿放松下来,肢体舒展了。

“我希望能见见那个孩子,小阿不思。”

非常合理。“当然。”哈利飞快地答应了,好像生怕她会反悔。接着,他看到她的手在斯内普的手背上拍了拍,她的丈夫低下头,与她对视片刻,又把视线落在茶几敞开的礼盒上。

“它很配你的那条裙子,”他低声说,“你在德拉科婚礼上穿的那条。”

“那是纳西莎借给我的,亲爱的,我可不会没事买那种礼服。”

“为什么不?穿起来很漂亮。”他说,“你很快就会有一条全新的。”

我现在主动给自己一个闭耳塞听还来得及吗?哈利绝望地心想。

哈利视角番外,原作含量较高

百年孤独开头就是好用我还会继续用一万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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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tra:Fight for W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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