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眯起眼睛，没有回答，只是谨慎地观察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夜色混着雨水让视野变得朦胧不清，她只能看到一团花白的长发渐渐从密林深处靠近……没有看到来人头顶亮起血条，雪莉稍微放下了心，又很快皱起眉头：靠近的是一张满是伤痕，以至于近乎恐怖的脸。
陌生人的长相很难描述。他的五官似乎勉强保持在了原本应有的地方，但那些纵横交叉的狰狞伤口让他的所有面容特征都变得不可辨识了起来。这人的一只眼睛是正常的黑色，另一只眼睛却像硬币一样大，眼眶被眼球撑成正圆，呈现出一种绝非天然的鲜明蓝色。
那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骨碌碌地转动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周身的每个细节。雪莉又一次产生了那种很不舒服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她想起了在树枝晃动时瞥见的那道电蓝色的光。接着，那只眼睛又像个摄像头似的转动起来，接着盯住了地上的那头……那块巨怪。
巨怪肉排在雪莉眼中又慢慢变回了原本的样子——那模样实在不是很令人愉快。
“难以置信。”那沙哑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陌生人终于费力地跨出树丛，一瘸一拐地靠近了这片空地。他的黑眼睛还盯着雪莉，蓝眼睛又向下看着巨怪，以至于这错位的视线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疯癫。这会儿雪莉总算知道这人的肩膀为何一高一低，那空洞的笃笃声又是从哪来的了——他的一条腿是木头做的。
“你好。”雪莉谨慎地说。她的视线转向密林深处另一个稍矮一些的影子——那个人影还在有些费劲地往这个方向靠近。花白头发的陌生人那只电蓝色的眼睛咕噜一下转进了眼眶里，似乎想说什么——然后他的话就被接下来的一连串动静打断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哎哟！”和一声闷响，一个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的短发身影在一片树枝乱晃的沙沙动静中跌出了树丛，额头正好砸在了巨怪的肚皮上，使得她的叫声又多增了半分痛苦。
“根本不合格！”陌生人气恼地粗声说道，“这一晚上你制造的不必要的动静起码有一百次——”
“我不是故意的，疯眼汉。”跌倒的人趴在巨怪的肚子上挣扎着，声音就和她的装束一样年轻，“劳驾，搭把手，我觉得我腿肚子有点抽筋——”
雪莉伸手把她拽起来了。穿牛仔裤的女生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小声哼哼，和雪莉四目相对，朝她露出灿烂的微笑。她那张苍白的心形脸上这会摔出了一块滑稽的圆形红痕，接着，一绺橘色的刘海凭空出现，遮住了那块地方。
哪怕雪莉完全没见过这张脸，她也猜到了这姑娘可能是谁：“唐克斯？”
“哎哟，你居然认识我！”唐克斯兴高采烈地说，“我也知道你，那个特别天才的一年级新生，我刚刚就跟疯眼汉说你是——”
“唐克斯！”被称作疯眼汉的人粗声粗气喊了她一声。唐克斯停住话头，朝他转过脸：“哎呀，我还没跟你介绍疯眼汉！这位是——”
“穆迪。”那人盯着雪莉说，手在袖中令人不安地抚摸着魔杖，“也许你听说过我，孩子……”
“呃。”雪莉说，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可能在哪听说过他，“你好，穆迪先生……？”
唐克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雪莉没搞明白她为什么发笑，不过她看到穆迪的脸颊抽动了一下，那只缺了一大块肉的鼻子皱了起来。他瘸着腿向前走了几步，那条爪子状的木腿撞击在被雨水泡软的地面上，发出怪异的噔噔闷响。
“你从树上拿着剑一跃而下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看到了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呢。一击必杀。”穆迪的视线从巨怪上收了回来，审视地看着雪莉，声音粗哑，“你是个饱经训练的猎人哪，孩子……你和那两个韦斯莱家的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你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雪莉说，“先生？”
穆迪哼笑了一声，没回答她。那只魔眼一翻，转进了脑壳里，只留下一个白眼球。他拔出魔杖，指着巨怪念了几句什么，巨怪那庞大的身躯就迅速化成了一滩不太好闻的汁液，渗入了地下。
“走吧。”他言简意赅地说，“你的那两个小朋友带着海格过来了。”
的确如此。雪莉很快就听到了海格噼里啪啦穿过低矮的灌木丛，一路踩断那些挡路树枝的声音。最后，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巨大响动，海格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从树枝之间远远露了出来，与之一起冒出来的还有牙牙那颗巨大的狗头。不知怎么的，穆迪和唐克斯的身影似乎又短暂地消失不见了。
弗雷德和乔治也跟他在一起。这二人似乎已经彻底在跟上海格脚步的过程中精疲力竭了，只能一路费力地拖着他的衣服后摆，跌跌撞撞地被他从灌木丛中一路带出来。
雪莉刚看到双胞胎那鲜红的头发尖儿露出来，就听到弗雷德和乔治声嘶力竭地齐声大叫着“雪莉！”“雪莉！”，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十足十的惊慌失措——大概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巨怪挥舞大棒和发出哼哼声时那嘈杂的动静，他们兴许以为雪莉已经惨遭毒手。
“闭嘴，别大叫大嚷的！要是再招来什么东西我可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海格喊道，“岂有此理，一年级就敢偷偷溜进禁林，你们会害死自己的——”
“雪莉！雪莉！”乔治绝望地喊道，“你在哪？你在哪？你还好吗？”
“我还活着呢，乔治。”雪莉说，“弗雷德，你嗓子哑了。”
弗雷德和乔治发出一声像是塑料鸭子被踩到时的奇怪声音。下一秒，他们就猛地跳出灌木丛飞奔而来。雪莉发现自己被他们一左一右紧紧地搂在中间，被四条胳膊勒得呼吸困难，而且两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对着她的耳朵大喊她的名字，就好像她本人的灵魂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别处似的。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是怎么做的？”
“她做了什么？”海格拨开树丛走到空地上，严厉地说道。猎犬牙牙在雪莉脚边又蹦又跳，嗅闻着地上那滩可疑的湿润痕迹，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有只巨——”
“海格。”穆迪和他旁边的唐克斯好像又突然出现了，他一瘸一拐地从走向猎场看守，声音沙哑，“我们得把这几个学生带回城堡。”
弗雷德和乔治几乎是在看到穆迪那古怪相貌的一瞬间就放开了雪莉的肩膀，好像她的表面温度突然上升了几百度似的。
“谁——”海格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了穆迪的脸，声音立马高了几度，“疯眼汉！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穆迪的脸朝着海格，但那只电蓝色的魔眼还是看着雪莉：“离开林子再谈话，这里不安全，海格。”
“也对，你说得没错。”海格挠了挠胡子，把牙牙的项圈绳塞进弗雷德手里，轻而易举地把那些茂密的荆棘扒拉到一边，朝他们努努嘴，“你们几个！这边走。还有你，孩子——你又是什么时候跑到禁林里的？”
“我是跟疯眼汉一起来的。”唐克斯连忙说道，“我有斯普劳特教授写的许可。”
“总在没用的地方循规蹈矩。”穆迪哼了一声，木腿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海格毫不在意地直直穿过那些垂落的树枝，任由它们弹动着拍打在他身上，把雨水溅得满身都是。
“好吧，那就没问题了。”海格粗声粗气地说，又转向了韦斯莱双胞胎和雪莉，“至于你们三个——”
“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我想让他们长长见识。”唐克斯连忙说，“这没什么吧，海格？”
雪莉感觉自己简直想扑上去亲她了。
“可是这两个韦斯莱家的小兄弟刚刚跑过来，跟我说他们在禁林里被一头巨怪袭击了——”海格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朝穆迪投去视线。穆迪低着头在树下翻来翻去，似乎对于如何挑选一根树枝作为拐杖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们开玩笑的，先生。”韦斯莱双胞胎连忙对着唐克斯和雪莉挤眉弄眼，“我们就爱开玩笑。根本没有什么巨怪，对吧？”
“禁林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真不知道你们两个遗传了谁。要是莫丽知道这事……”海格板起脸，在双胞胎乞求的目光中改口说道，“好吧，下不为例。要是被我发现有下次……”
双胞胎拍着胸脯连连保证绝无下次，牙牙在空气中嗅来嗅去，看起来满腹疑惑。
他们很快回到了禁林边缘。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逐渐转小，变成了一种柔和的毛绒薄雾，夜色下的霍格沃茨远远看上去像被装在一个湿漉漉的玻璃缸里。
海格兴高采烈地说道：“好了！等我把这几个学生送回城堡，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疯眼汉——你不是在南方休养吗，我听说你的腿伤犯了？”
“退休了也总有些事情不省心。”穆迪警惕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扔掉树枝拐杖，“去年出了那个大案子的第二天，部里就给我派了十几只猫头鹰希望我能回来帮忙。我去参加了审判……现在越来越少人能坚持傲罗应具备的素质了。时刻保持警惕，唐克斯！”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大吼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唐克斯猛地跳了起来，猛地拔出魔杖，结果不小心踩烂了一大丛蘑菇。蘑菇喷出一股恶臭的烟雾，猎犬牙牙干呕了起来，他们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块区域。
“别这样吓唬学生，疯眼汉。”海格把捂着口鼻的碎花手帕拿下来，埋怨地对穆迪说道，“这姑娘总归还没毕业呢。”
“难道这些学生能永远像鸟宝宝一样藏在霍格沃茨里，被邓布利多的翅膀庇护吗？”穆迪恼火地回答，看着唐克斯连连咳嗽着挥舞魔杖驱逐臭气，“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走路同手同脚的傲罗去对抗那些黑巫师吧？”
“我的职业目标是成为傲罗。”唐克斯向雪莉小声解释道，“我的O.W.L.S的成绩问题不是很大，但是斯普劳特教授说我可能无法通过傲罗的某些素质测试，后来我父母的朋友帮忙拜托了疯眼汉……嗯……给我补补课。你知道，他是最好的傲罗。”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疯眼汉的那只魔眼又一次嗖嗖地转过来瞪她了。
“得了吧，疯眼汉，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海格粗声粗气地说，用力拍了拍穆迪的肩膀，把他在泥地里拍得陷下去好几寸，“你年轻的时候还被魔杖炸过屁股呢。”
此言一出，弗雷德和乔治的脸就像吃多了酸味爆爆糖一样扭曲了，看起来想笑又不敢笑，以至于万分痛苦。唐克斯一直笑到进了城堡门厅才勉强停下。雪莉倒是没有笑，但她的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移动到穆迪的长袍后摆处——在她意识到之后，她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魔杖换了个位置。
穆迪的脸部肌肉抽搐得更厉害了。他的木腿噔噔地敲击在城堡门厅的地板上，激起一阵阵空洞的回音。接着，他开口说道：“麻烦你把这几个学生送回宿舍，海格。我还有事要找邓布利多。”
“噢，没问题。”海格说，“跟我来吧，孩子们。”
“缪斯小姐留下，我有话想跟你聊聊。”穆迪低沉沙哑地说。
雪莉停住了脚步。弗雷德和乔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惊恐了起来。
“不用紧张，校长也想见你。”穆迪补充了一句。
弗雷德和乔治看起来更惊恐了。
穆迪：永远不要把魔杖插在裤子后兜里，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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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傲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