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阴冷仿佛渗入了骨髓,西弗勒斯·斯内普背靠粗糙的石墙,魔药残留的苦涩气息萦绕不去,与庭院风雪中那只狂暴银獒带来的灼热感在血脉里撕扯。瑟琳娜·菲林赫斯特——那个名字像滚烫的烙印,烫得他指尖发颤。她引以为傲的银豹在真正的守护力量前不堪一击,而他灵魂深处最肮脏角落里的光,竟是为她而燃。这认知比摄魂怪的吻更令人窒息。他猛地挥袖扫落工作台上的一排空水晶瓶,碎裂声在死寂中惊心动魄,如同他内心某道屏障的崩塌。
五年级的情人节,霍格沃茨走廊被俗气的粉红色魔法纸鹤和会尖叫的侏儒蒲绒绒填满。瑟琳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劳伦斯·博克献上的、镶嵌月光石的秘银胸针,目光却掠过喧闹人群,捕捉到魔药课代表正将一叠羊皮纸恭敬地放在地窖门口石阶上。纸页边缘渗出熟悉的、凌厉的墨迹。
“级长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闪亮。”埃文·罗齐尔凑过来点评胸针,语气带着惯常的奉承。
瑟琳娜指尖一弹,胸针划出道银弧落进格瑞丝怀里:“配你的新长袍正合适,格瑞丝。”她转身走向地窖方向,裙摆拂过冰冷石面,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去还上周的额外魔药笔记,斯拉格霍恩催得紧。”
地窖入口的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那叠作业静静躺在石阶上,旁边却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扁平的素黑纸盒。没有署名,没有缎带,只有盒盖上用魔药标签特有的细瘦字体写着一个单词:樟木(Camphor) 。瑟琳娜脚步顿住。樟木——提神醒脑,驱虫防腐,是魔药间最寻常的储藏材料,也是她某次熬制提神剂失败后,被他刻薄点评“连樟木结晶都控制不好温度”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下的名词。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那冷硬的字体。打开盒子,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深棕色樟木块,切割得棱角分明,散发着辛辣又清冽的木质气息。底下压着一张裁剪得边缘锐利的羊皮纸,只有一行字:
过量吸入致幻。慎用。
瑟琳娜的唇角无声地向上弯起,像暗夜里悄然绽放的毒蕈。她拿起最上面一块樟木,指腹感受着那粗砺又沉稳的质感,将它贴近鼻尖。辛辣凛冽的气息瞬间冲入鼻腔,直抵大脑,带着一种近乎暴力的清醒。她将纸盒连同樟木一起抱在怀里,冰凉的木块硌着手臂,却奇异地熨帖了心底某处空洞的喧嚣。转身离开时,她顺手将博克那枚闪亮的胸针遗落在石阶的阴影里,再未回头。
六年级的冬天来得格外肃杀。黑魔标记的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魔法界不祥地蔓延。O.W.Ls的硝烟刚散,N.E.W.Ts的压力和外界日益紧绷的气氛让霍格沃茨的走廊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恐慌。瑟琳娜站在三把扫帚酒吧油腻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凝结着水雾的玻璃。罗斯默塔夫人新推出的“火焰情人”热蜂蜜酒在桌上散发着过于甜腻的焦糖和肉桂香气,劳伦斯·博克坐在对面,谈论着魔法部新出台的《麻瓜出身登记法案》,措辞优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必要的净化手段,瑟琳娜。纯血的荣光不容玷污。”他啜饮着酒液,目光扫过酒吧角落里几个衣着寒酸、低声交谈的赫奇帕奇麻瓜出身学生,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瑟琳娜没有接话。她的视线被窗外风雪中一个疾行的黑色身影攫住。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袍角被寒风卷起,像受伤蝙蝠的翅膀。他刚从霍格莫德邮局的方向走来,怀里似乎紧抱着一个用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步履快得近乎仓惶,迅速消失在通往尖叫棚屋的小径尽头。那方向……是禁林边缘,远离人群。
“听说他在为‘那位大人’办事,”博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更深的疏离,“斯拉格霍恩的鼻涕虫俱乐部,他很久没露面了。明智的选择,毕竟……道不同。”他意有所指,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观察着瑟琳娜的反应。
瑟琳娜端起酒杯,甜腻的热酒滑过喉咙,却尝不出丝毫滋味。博克的暗示像冰冷的蛛丝缠绕上来。道不同?她想起地窖石阶上那盒辛辣的樟木,想起禁林风雪中那只为她撕裂黑暗的银色巨獒。西弗勒斯的世界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发生了剧变,而她精心编织的、游刃有余的纯血交际网,此刻显得如此浮华而脆弱。她放下酒杯,杯底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抱歉,劳伦斯,”她站起身,墨绿的长袍划开温暖的空气,“突然想起斯拉格霍恩教授布置的月长石提纯报告还没写完。失陪了。”她无视博克瞬间僵住的笑容和伸出的手,径直推开酒吧沉重的木门,凛冽的风雪混合着禁林边缘潮湿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没有走向城堡,而是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西弗勒斯消失的那条、被积雪覆盖的荒僻小径。
小径蜿蜒深入禁林边缘,积雪掩埋了大部分痕迹。瑟琳娜循着雪地上几行新鲜、深陷且间距凌乱的脚印前行。脚印最终消失在一棵巨大的、根系虬结如魔爪的紫衫树下。树根处有一个被巧妙隐藏的洞口,覆盖着枯枝和积雪。洞内传来压抑的、野兽般的痛苦嘶吼,还有重物撞击石壁的闷响,在死寂的林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瑟琳娜的心脏猛地收紧。她抽出魔杖,无声地拨开洞口的遮蔽。微弱的光线漏进去,照亮了洞内狭小的空间。西弗勒斯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痉挛佝偻。他死死抱着怀里那个油布包裹,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包裹的一端散开,露出里面一截光滑的、非金非木的深色材质——是一根崭新的魔杖。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自己咬破,鲜血混着冷汗滴落在前襟。每一次痉挛都让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起,头颅重重撞向身后的石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黑魔标记——瑟琳娜瞬间明白了。伏地魔在召唤,在惩罚,在通过这个烙印撕扯他的灵魂。而那根新魔杖……是为“任务”准备的凶器?还是他为自己寻求的、某种绝望的慰藉?
“西弗勒斯!”瑟琳娜冲了进去,顾不得肮脏的地面,跪倒在他身边。她试图按住他撞向石壁的头,却被他痉挛中挥出的手臂狠狠打开。他浑浊的瞳孔没有焦距,深陷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黑暗里,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音节,身体因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剧痛而蜷缩得更紧,“出……去……”
瑟琳娜没有动。她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死死护住新魔杖的、指节发白的手。这一刻,什么纯血的骄傲,什么精心维持的平衡,什么游刃有余的暧昧,都被眼前这**裸的痛苦碾得粉碎。她不再试图触碰他,而是深吸一口气,将魔杖稳稳指向他剧烈抽搐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清晰地、坚定地念出咒语:
“Expecto Patronum!”
银光喷涌!这一次,不再是优雅迅捷的猎豹。光芒在空中剧烈地翻滚、凝聚,最终化作一头线条更加粗犷、充满原始力量感的银色巨兽——一头獒犬!它体型庞大,獠牙锋利,银光构成的肌肉贲张着爆炸性的力量。它无声地咆哮,低下头,用庞大而凝实的光辉身躯,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蜷缩的西弗勒斯整个笼罩其中!
温暖。纯净的、驱散一切阴寒的守护之光,如同最坚韧的铠甲,隔绝了黑魔标记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西弗勒斯身体剧烈的痉挛奇迹般地开始减缓,粗重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他涣散的瞳孔一点点聚焦,倒映出笼罩着他的、巨大而沉默的银色獒犬,以及獒犬光芒之后,瑟琳娜那张同样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她紧握着魔杖的手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汗珠,显然维持这个强大的实体守护神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但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
银色光芒中,他紧抱着新魔杖的手,终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松开了一根手指,然后又是一根。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仿佛第一次触碰到了某种不敢奢望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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