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消失了。
黛娜没有来得及听到斯内普或者邓布利多对此的回复,但她看清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以及,还有她如今这么个再确凿无疑的结果——所以她成功了,毫无疑问。
她在一片白蒙蒙的雾气里向前走了几步,景象开始重新从她脚边浮现出来,先是一簇簇青草,再延展就成了一棵棵年代悠久的古树。黛娜立刻认出了这里。
毕竟是她生活了将近七年的地方,她站在黑湖湖畔,驻足回望。这应当是霍格沃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黛娜也认得这条路,打从德拉科·马尔福被他父亲运作进魁地奇学院队开始,他就坚持不懈地邀请认识的一干人等来看训练。可能是在熟人面前炫耀起来更有面子吧,反正黛娜是这么理解的,她不是高尔和克拉布,多数时间不会答应他。
被要求烦了的时候才是例外,但她不想太早去捧场,又想晒晒太阳的情况下,就会绕道从黑湖湖边一路散步过去,能赶得上就赶,赶不上就算了。
她照着熟悉的方位张望,果然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那个黛娜·格瑞艾姆瞧着比上一段记忆还要小两岁,她怀里抱着本书,却驻足在原地,既不往前,也没有翻开书的打算,只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某个方向。
黛娜仔细观察了下封皮,推测这应该是她四年级从图书馆借过的其中一本,那么同理可得,这是她四年级的记忆。
她在看什么呢?
黛娜循着那道目光,望向尽头时,并不意外地注视到了预想中的身影。
格兰芬多的金红色围巾最打眼,春寒料峭,再难得的好天气也会冷不丁冒出一股冷气。
赫敏·简·格兰杰——她念过这个名字无数次,有时候是看着自己差一点就够得上的成绩单,有时候不是,但总归在经过学院沙漏的路上会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丁点挫败感。
她见过那个麻瓜出身的女孩很多种样子。
刚入学时从小作为优等生那股趾高气昂的样子,上课抢答问题时不服输的样子,在图书馆低头读书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样子,越来越不在乎违反校规并和她的朋友们相视一笑的样子,还有——哦,还有一拳揍到德拉科脸上的样子,遗憾的是她当时离得太远而只是不经意一瞥,没有真正看清这么做时的表情。
赫敏·格兰杰现在坐在那里,棕褐色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籍,被树杈分割成无数块的光斑和阴影同时落下来,或明或暗地映衬出那模糊又清晰的人影。
它们在问同一个问题。
那你呢,黛安娜·瑟琳·格瑞艾姆?
你是不是在羡慕她?你是不是在憧憬她?
她要强,她勇敢,她聪明好胜,她认定一个目标就会持之以恒地永不言弃,最终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做到。她有一股孜孜不倦的、百折不挠的韧劲,那是焕发出无限生机的生命力。你有着她在魔法界无法企及的出身,而她从来不以为意。
你知道她这么多样子,是不是因为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得太久了?
你还要继续扮演你被期许的角色吗?你内心的渴望是什么?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阵呼噜声打破寂静,格兰杰那只脸像是被撞扁了的长毛猫闯进视野,窝在自己主人身边打了个滚,用脑袋来阻挡她继续翻页的动作。格兰杰也没有恼火,转而轻轻梳理它额头上的毛发,露出了鲜为人见的温柔笑容。
与此同时,她似乎也察觉到某些不寻常,下意识地抬头张望起来。
那时的黛娜收回视线。
她扭过头,匆匆离开了。
浮力来得猝不及防,黛娜感觉自己被缓慢地托起,直到重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时,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没有了……?”她嘀咕道。
“哦,我不认为‘知道’得太多总是一件好事。”一道不久前才听过的声音温和道,“所以在得知你和格兰杰小姐的决定之后,我斗胆提出了这样的建议,看起来至少起到了一点作用。”
“所以,过去的大半年,”黛娜无奈地抬头,“您就一直看着我犯傻,教授?”
校长室座椅后的那幅画框里,重新出现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像他做过的那样眨了眨眼。
“请容许一位老人用他长得有些过分的人生经验来做一点傲慢的指正,格瑞艾姆小姐。”他微笑着说,“在探索我们的过往、以及我们究竟为何人的时候,所作出的任何努力都不应该称为弯路。”
“您是要说这件事必须由我自己来完成了?”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邓布利多说:“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经历这些事时的心境了,格瑞艾姆小姐,哪怕是你自己。旁观者的视角或许能为你带来一点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但也仅此而已了,所以我建议你只保留下这两段记忆,其余的,我们可以交给时间。”
“但我已经失去了回忆它们的权利,”黛娜沉默了下,说道,“您说得对,可我还是会想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我们都知道格兰杰小姐在魔咒上有着非常精进且独到的造诣,”邓布利多说,“在我看来,只有一种魔法能成为它的敌人。”
“什么?”黛娜忍不住问。
邓布利多平静地看着她。
“当真心所爱一个人时,没有什么能真正变成你们之间的阻碍。”邓布利多重新露出笑容,“你已经完成最困难的一步了,格瑞艾姆小姐,谈及爱很容易,为我们爱的人做出改变才是挑战。”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你和格兰杰小姐都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有时候,我们误以为坚不可摧的障壁只是需要那么一两个楔子。我很高兴能在其中起到一点微小的帮助,所以,就像我说的——交给时间,那会是最好的答案。”
黛娜用了一会儿才从怔愣中找回心神。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她说,“谢谢,教授——真的,为你们所做的一切。”
“那么,恕我暂时失陪,”邓布利多笑着说,“格瑞艾姆小姐,你这句话够我惭愧上好一阵子了。”
黛娜看着老人的画像消失在框外,自己也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也还有份内要做的事。
他们的下一站一定是霍格沃茨,所以她得为此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有时候再怎么计划都比不上正好赶巧——她刚从塔楼下来,正犹豫先往哪间教室走,先迎面撞见了阿莱克托·卡罗。
这对食死徒兄妹在学年一开始就霸占了两个教授的位子,哥哥是黑魔法防御术课,妹妹是麻瓜研究课。一个毫不掩饰地教授黑魔法,另一个每天都在表演如何辱骂麻瓜,事实上,别说是麻瓜了,他们连对学生都一点也不吝啬私刑。
“午安,阿莱克托。”黛娜平静道。
“你应该叫我‘教授’,格瑞艾姆。”阿莱克托·卡罗动了动嘴唇,明显地表现出了厌弃——过去的将近一年里,每当黛娜行使女生学生会主席的权力把要被关禁闭的学生从她手中转去其他教授那里时,她就会露出这种表情,“还有行礼——你应有的尊敬去哪儿了?”
“我以为我们在霍格沃茨,而不是随便什么舞会。”黛娜轻快地说,满意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更难看了,“还有,容我提醒,我们是平等的同事关系。”
甚至,她的地位还要高上那么一点。
阿莱克托·卡罗显然意识到了同样的事情,而如果有什么能让她的脸色更加差劲,那一定是这个念头了。
“不会很久了,”她轻蔑地说,“那件事已经传开了,你以为主人还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你?老实点,格瑞艾姆,我们走着——”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他。”黛娜打断道,“还给你带了份口信,换个地方吧,阿莱克托。”
阿莱克托·卡罗不会听从于她——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在那之前,对“那位”的恐惧先爬上了阿莱克托的脸颊。这个食死徒的下嘴唇抿得紧紧的,在恐惧中透着狂热,不放心地看看左右,毫不犹豫地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一关上门,阿莱克托·卡罗就迫不及待地问,神情夹带着必须从她口中获知的不甘和鄙夷,“主人到底需要你——”
“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呢,阿莱克托?”黛娜说,“我觉得这会是场很长的谈话。”
“不用了。”阿莱克托·卡罗冷冷道,“我这里没有茶水招待你。”
“那我不介意自己动手。”
黛娜在她警觉的注视中一挥魔杖,两只茶杯自己飞过来,桌边的茶壶开始为它们倒满红茶。
“来吧,都是你的东西,我又不可能在里面下毒。”
阿莱克托·卡罗露出了个假笑,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斯莱特林的黑发女生则是落座在她对面,端起茶杯,只是让液体轻微地沾了沾嘴唇,“黑魔王命令我带话,关于你的麻瓜研究课……”
“卡罗教授,”黛娜假装不情愿地改口,“黑魔王夸赞说您的工作做得很好,应该予以合适的嘉奖——”
轻微的“嘶嘶”声钻过了地毯。
兴奋和黛娜的声音盖过它,阿莱克托·卡罗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过身,听她继续说下去:“不过,有个缺陷。”
“黑魔王认为不能一味灌输麻瓜的愚蠢和残暴,敌人的低能无法衬托出我们的伟大,只有正视你的对手才能得到客观的胜利。”
阿莱克托·卡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但是主人明明——”
她的小腿肚突兀地一痛。
人总要过上一两秒才能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阿莱克托·卡罗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她挣扎着要去触碰黑魔标记,但咬了她的那条蛇已经将她的手腕和椅子腿牢牢捆缚在一起——另一只手也是如此,扶手变形成的毒蛇用整条身体牵制住她的胳膊,还有一条把自己的半截身子塞进她嘴巴里,阻止她发出更大的声音。
其实哪怕不这么做也够用了,麻痹性的蛇毒在短短数秒内扩散至阿莱克托·卡罗全身,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但仍死死地瞪视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黛娜·格瑞艾姆。
“梅林啊,可怜的阿莱克托,”后者居高临下地说,“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因为我正视了你的实力,而你没有正视我。”
“现在开始,点头或摇头,告诉我答案。”
“你的哥哥——阿米库斯·卡罗还在霍格沃茨吗?”
阿莱克托瞪着她,明摆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僵持到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在给学生上课?”
摇头。
“办公室。”
点头。
“多谢帮助,”黛娜说,“我会记得的。”
“你会付出代价的……”阿莱克托嘴里塞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黑魔王会知道……”
黛娜:“不会的。”
阿莱克托·卡罗陷入昏迷之前,只听到她斩钉截铁的声音。
黛娜垂下眸,轻轻亲吻了那根不属于自己的魔杖的顶端。
“命运女神在我这边。”她轻声说。
下章应该就再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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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CH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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