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有种冰凉而古怪的幽默感。

如果不是其中还夹杂了显而易见的嘲讽与质疑、而那正是与他和他的朋友们性命攸关的部分，哈利也许会为伏地魔这种恍如坦然面对魂器死亡的态度而笑出声来。

但他依旧被死死捆着、动弹不得，赫敏和罗恩也一样。

“因为那是我的任务！”哈利张口辩解，已经找回了些许平时的状态——他知道黑魔头是摄魂取念方面的高手，他不能撒完全的谎——“我一个人的，邓布利多就是这么交代我的！更何况，你杀死了我的父母，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要求！”

听到波特夫妇的名头，伏地魔条件反射地往四周一瞥。从上一次的情况判断，那两个亡灵此时此刻真的有可能就在附近，只是他们都看不见、碰不着而已。

没关系，就让他们俩看着；

别说黑魔王现在知道男孩是他的魂器、不可能动手，就算他真的杀死哈利，亡魂除了眼睁睁地在一边看着，又能做什么呢？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受……什么都不是的虚弱……

伏地魔小幅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依旧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回到尖叫棚屋，他也不相信这是一次梅林赐予他反杀男孩的大好机会；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而他还没发现……

“你是说，”黑魔头慢慢开口了，声音冰冷而清晰，“你做这些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杀死我？”

哈利自下而上地盯着那张扁平的蛇脸，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颤动。

之前那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伤疤爆炸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它竟然渐渐地不疼了，与他的预想完全南辕北辙。

难道伏地魔在用大脑封闭术吗？

哈利不确定。他只知道，只要有可能，他不想杀死任何人，包括伏地魔；只要对方愿意忏悔，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给他机会……

然而——

如果现在点了头，他还有活下去、继续对抗他的机会吗？

如果现在摇了头，他又要如何做，才能从他手里保下他的朋友们？

许久没听到应有的回答，伏地魔垂下视线，恰好和一双残留着湿意的绿眼睛撞在一起。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能说伏地魔从没仔细打量过哈利，但他确实从未深究其下的东西，以至于到死都没发现男孩也是他的魂器；至于哈利，他惊异于伤疤在两人距离这么近的时候还诡异地平静着，不由使劲思索当下的情况是否还会有转机……

“怎么？”伏地魔再次开口，堪堪打断了哈利脑中的思维风暴，“这问题很难吗？”

哈利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眼一闭心一横，点头认了。如果他死能换赫敏和罗恩不死，也是划算的买卖；退一万步说，就算可能无济于事，他也绝对无法让赫敏和罗恩挡在他前头、替他去死。

——撒谎！

伏地魔差点就喝问出口了。

在一切的最后，哈利仍然在试图劝说他忏悔；也许哈利那时还在惺惺作态，但那也不是哈利现在就承认自己虚伪的理由。只不过，他的藤蔓抓住了三个人，哈利必须为另外两个的性命考虑罢了……

这种谎言是毫无意义的，在假使哈利清楚接下来本应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如同毫无所觉的斯内普一般，这个哈利也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黑魔王有关自己被彻底杀死的惨烈记忆是种幻觉？

——不，刚才哈利对几个魂器如何死亡的回答确实能对上号。

——难道重新再来一次确实是某人给他的奖赏？不管是谁，不管为何？

——不，让他经历彻底而痛苦的死去怎么可能是奖赏？让他清楚他永远无法杀死他唯一的死敌怎么可能是奖赏？

在刚看到木板缝里的塔楼尖顶时，伏地魔就这么怀疑了。他面色发沉，内心阴郁。不能说他对新的机会没有窃喜；可谁能告诉他，他到底需要做什么，才能真正地反败为胜？

面对黑魔头突如其来的沉默，哈利相当迷惑。

他从没指望能轻易骗过伏地魔，对方一开始反问他难道赫敏和罗恩是摆设时，他就清楚地知道黑魔头不会相信他俩没有出力。

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他都得想点脱身的办法——

身上的藤蔓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被丢在地面的魔杖也远得够不着，甚至赫敏和罗恩还没法说话……

他能让黑魔头给他松绑、伺机拿回魔杖吗？毕竟这地方随时可能有新的食死徒到来……

只要赫敏和罗恩能安全离开，他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他俩知道他们的目的，没有他也会继续干下去的……

哈利一面拼命思考破局之法，一面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黑魔头似乎变成了一座大理石雕塑：蛇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指尖到眼皮都一动不动，唯有苍白的皮肤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被这样注视着，伏地魔当然不会毫无所觉。他确信男孩的小脑袋瓜里绝对在想一些能令他火冒三丈的事，但这会儿的他不在乎了。

原来，他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在毫无此类意图的时候，就已经制作了一个**魂器……

看见伏地魔突然朝他伸手，哈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想往后躲。等想起自己无路可逃的时候，那只冰凉细长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脑袋，大拇指轻轻地按在闪电伤疤上。

他本能地咬紧唇，准备抵抗新一波的猛烈疼痛。

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那种时候他能清楚地知道黑魔头在想什么：自从被拖进这屋子，黑魔头的思想就像笼上了云雾，似近似远，难以分辨；如果他能利用两人之间的连接，说不定就能想到办法逃离此处了……

这念头只是一瞬间，因为哈利什么感觉也没有。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伏地魔的手指太冷了，简直不像活人。

俯身靠近的伏地魔轻易地从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读到了这句评价。

他在男孩身上留下的标记果然不是一道简单的闪电伤疤；那里头有他的一部分，已经和男孩融合在一处了——只是灵魂碎片的话，他不会用“融合”这种形容；但他复活时用了哈利的血……

伏地魔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一些粘腻的触感，估摸着是男孩身上混合着灰尘的汗水。

他不动声色地擦拭干净，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哈利是不是也需要一只类似纳吉尼那样的笼子，毕竟男孩看起来不是很重视他自己的性命……噢，不对，救世主男孩死不了，除非黑魔王亲自动手……

头一回发现那该死的预言可能还有点好处，伏地魔没忍住勾了勾嘴角。他站起来，用紫杉木魔杖猛击了一下空气，转身向门口走去。

哈利只感觉到一阵强风拂过脸颊，吹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蜷在一个透明的球形笼子里，笼子还飘在半空，亦步亦趋地跟在黑魔头身后；再回头一看，赫敏和罗恩被留在原地，只能用眼神诉说他们对哈利被带走的慌张——

老实说，他俩能远离伏地魔，不见得不是好事。隐形衣还落在地上，或许能派上一点用场……

为了这种想法不被察觉，哈利故意大喊：“你想做什么？”藤蔓的桎梏消失了，他试图挣扎，可四周软弹弹的，他像是被困在了无形的橡胶球里。纳吉尼在另一个笼子里上下飘浮着，随着变化的重力扭动身体，一双灯泡似的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但伏地魔没有搭理哈利。他走出尖叫棚屋，也没见做什么，就平地飞了起来。

哈利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魔法，正如他想不明白，伏地魔同时带着他和纳吉尼飞去城堡做什么。

他俩不是死敌吗？他怎么会得到类似纳吉尼的待遇？

城堡里什么人都有，被看见的话，他会不会被怀疑已经向黑魔头投降？

这是一种杀死他的新方式吗？就像是，真正死之前还要让他身败名裂？

没等哈利想出个所以然，地方就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伏地魔在夜色中飞进了校长办公室大开的窗户，而后是他自己与纳吉尼——

这下，哈利真的有些害怕了。

邓布利多的画像就在里面；如果校长发现他如此无能，会不会很失望？

霍格沃茨城堡早已陷入混战，校长办公室里也乱糟糟的。没有人，历届校长的肖像画也都空荡荡的；他们可能都跑到其他画框里观战了。

哈利不由自主地松口气，但这口气又立刻提了起来——

黑魔头轻飘飘地落了地，目标明确地转向校长办公桌，举起紫杉木魔杖。大幅黑色布帘凭空落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窗户与空白的肖像，只留下校长座椅后那幅最大的。

屋子里本就不太明亮，现在更是昏暗至极。除了纳吉尼待着的那个星光闪闪的笼子，只有冥想盆在柜子里散发着微光。

伏地魔再次轻点魔杖，那幅最大的画框便凭空响起了叩击声。

没过几秒，邓布利多就在哈利紧张的凝视里出现了。“汤姆。”他开口道，湛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黑魔头背后飘浮在半空的两个球体。

伏地魔就知道，讨厌的人永远都是如此。譬如邓布利多，死了也不忘用称呼恶心他……噢，毕竟邓布利多自己的死亡也是计划中的一环，算计别人的死亡更是不在话下……

“我刚杀了斯内普，”他没有耐心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他还来不及交代你交代他做的事。”他又指了指哈利的方向。

哈利猛地愣住了。斯内普有邓布利多的消息要带给他？因为他是叛徒，所以伏地魔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邓布利多就是被斯内普杀死的呀……

“现在就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谈，邓布利多——”没等哈利想明白，伏地魔还在继续，“除了哈利，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杀死我？”

“伏地魔站了起来。哈利可以看见他了，看见他那双红眼睛，那张扁扁的、蛇一般的脸，还有他在昏暗中闪烁的苍白微光。”——《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第32章

迄今为止，我还没弄清为啥jkr给老伏的皮肤赋予一个“闪烁微光”的设定【但不影响我每回都用[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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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谁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