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哈利第一次到地窖来。

斯内普的办公室是间昏暗的房子，天花板的吊灯上蜡烛的火光跳动着，仿佛马上就要熄灭。墙角爬着青苔，四周阴冷阴冷的，架子里摆放着几百个玻璃罐，哈利分辨不清里面装着什么，无非就是些黏糊糊湿哒哒的标本。

喀戎在除了哈利之外、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熟门熟路地走进房间，仰着头打量着架子上的玻璃罐，好像他已经来过地窖无数次一样。

“西弗勒斯？”苍老的声音从办公桌右侧一扇虚掩的木门里传来。

哈利跟随着斯内普穿过木门，来到一间宽敞的书房里。这里稍微有了些人气，壁炉里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啪声，让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上许多。他看见喀戎驻足在书架前，仔细地阅读着书脊上的名字。

邓布利多比他们早来到地窖，此时巴蒂·克劳奇先生正躺在一张扶手椅里，双眼紧闭，胡子拉碴的脸耷拉在脖子上，看起来好似一具尸体。斯内普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处架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搬出一个沉甸甸的匣子放在桌子上。

“我不一定能保证效果。”他硬邦邦地说着，打开匣子，露出里面一个个装满了魔药的水晶瓶。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到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的哈利，愣了愣：“西弗勒斯，你怎么没把哈利送回去？”

“你自己说。”斯内普冷冰冰地瞥了哈利一眼，黑色的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面孔。

哈利深吸了几口气，好让自己因为紧张而激动的心跳平缓下来。他下意识地朝喀戎看了一眼，对方的注意力却被书架牢牢地吸引住了，完全没有看见他的神色。“是这样的，邓布利多教授……”哈利组织着语言，“我总觉得，这里面也许和穆迪教授有些关系。”

“阿拉斯托？”邓布利多疑惑地皱了皱眉。

哈利偷偷摸摸地往斯内普的方向瞧了瞧，魔药教授正快速配置着魔药，各种颜色的瓶子在他手中变幻着……如果现在把那天晚上看见的事情告诉邓布利多，斯内普不就知道他的确是在夜游了？

“哈利？”

“是、是这样的，教授。”对上邓布利多的目光，哈利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将那天从级长浴室出来后的回忆一五一十地告诉邓布利多，当然，其中隐去了喀戎的存在。“我只是觉得，克劳奇先生假装得实在太像了……”

“也就是说，”邓布利多说，“你认为克劳奇先生和穆迪教授是同一个人。”

哈利顺从地点了点头，又猛然反应过来，赶紧道：“我只是这样猜测而已，教授！我并没有证据，而且，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吗？克劳奇先生和穆迪教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我想，一定有什么是我没有注意到的——”

“啊哈。”斯内普嘲讽道，“所以你那天晚上的确在夜游，格兰芬多扣十分。”

哈利悄悄翻了个白眼。

“波特先生，我警告你——”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抬起手，把斯内普从暴怒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向前走了几步，蔚蓝色的双眼折射的火光，哈利几乎能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困惑的脸庞，这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正思考着什么，同时引导着哈利想起更多。

喀戎撞到了旁边的椅子，然而没有人发觉。

“哈利，你能保证你手里的那张地图是完全正确的吗？”

哈利张了张嘴，想要把去年小天狼星的事情都说出来，可斯内普却站在那里，他只好把话又憋了回去：“是的，先生。我能保证，地图是绝对正确的，它救了一个人的命。”

“所以说，这个违禁品——”

“哈利。”邓布利多将一只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也许，这个地图能够挽救更多的生命。现在我需要你回到宿舍，把地图拿过来，记住，在你过来之前，不要打开它……我想你能做到，对吗？”

“是的，先生。”

哈利来不及思考，他匆匆朝克劳奇那里看了一眼，斯内普捏着他的喉咙，将一瓶墨绿色的魔药灌了进去，克劳奇被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哈利飞快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撒腿在走廊里奔跑起来，从一队刚好下课的斯莱特林群中穿过。

“哈利！哈利，等一等！”

喀戎的喊声在背后响起，哈利这才止住脚步。喀戎的头发有些凌乱，神情严肃，额头上渗着薄汗。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哈利，眉头微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最终，他只是笑了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觉得邓布利多教授是什么意思？”哈利问。

喀戎眨了眨眼，心中莫名地涌现出一股心虚的感觉，哪怕他自诩为霍格沃茨最睿智的头脑，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找个地方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番。他握了握哈利的手，轻声说：“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不论如何，你一定按照校长说的去做，答应我？”

哈利略带探寻地望向对方，他总觉得今天晚上喀戎有些奇怪，却不知从何而起。

“……我答应你。”

等哈利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的时候，喀戎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急匆匆地穿过胖妇人的画像，朝寝室的旋转楼梯跑去。路上，赫敏和罗恩诧异地高声问他在做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越过两人，一头冲进了宿舍，将活点地图塞进长袍的口袋里。

再次返回地窖，时间已经接近宵禁。哈利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地图，脑海中仿佛有一万只魔鬼在引诱着他将它打开，他喘着粗气，在长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水，正要敲门，斯内普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发呆很有趣吗，波特先生？”

阴森森的语调与地窖的气氛十分契合，哈利几乎是哆嗦着走进了屋。斯内普伸出手，示意哈利把活点地图交到他手上，哈利犹豫了几秒，在他吃人的目光中快步走进了书房，将活点地图递给了邓布利多。

克劳奇先生已经醒了过来，但看起来并没有恢复神智，只是呆滞地躺在扶手椅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角落，嘴里念念有词，就和下午的情况相同。斯内普愤怒地关上门，拿起另外一瓶魔药，看架势就像要立刻毒死克劳奇一般。

邓布利多的视线在羊皮纸上飞快的掠过，精准地找到了魔药教授办公室，看到上面挤在一起的四个名字。他没有停顿，翻过羊皮纸，目光落在了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上。

“哦……”

意味深长的语气把哈利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他眼巴巴地望着邓布利多和他手中的羊皮纸，渴求着对方向他透露点什么信息。但邓布利多只是拿着羊皮纸走到了斯内普身边，示意他看着活点地图上的某处：“我想这就是谜底，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眉头紧皱着，几乎可以夹死一打蚊子：“巴蒂·克劳奇？是……他？”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可是他不是……死在阿兹卡班了？”

哈利惊讶地瞪起了眼睛，从邓布利多和斯内普的对话中，他听到了克劳奇先生儿子的存在。难道说，他们在地图上看见了小巴蒂？那个人没有死在阿兹卡班？所以说，他那天晚上看见的很可能不是克劳奇，而是他的儿子？

“哈利。”邓布利多收起活点地图，转身扶住了他的肩膀，“我和西弗勒斯现在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和克劳奇先生留在这里，明白吗？”

哈利急忙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先生。”

邓布利多的目光迟疑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要拒绝，但他很快做了决定，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西弗勒斯，你留在这里，哈利跟我上去。”

“可是，校长——”

“我清楚我在做什么，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态度十分冷静，“既然哈利向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那他就有权知晓事情的始末。来吧，哈利。”

他拉了哈利一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魔药办公室的门，直奔三楼的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去，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宵禁，路上他们没有遇见任何人。当他们在穆迪办公室门口站定的时候，邓布利多将左手伸进了口袋，对哈利道：“等会儿你始终都要走在我的身后，哈利。”

“是的，先生。”哈利赶紧回答。

邓布利多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在厚实的门板上按了按，仿佛在检查什么，然后他敲响了门。

噔、噔、噔。穆迪那特有的脚步声在门内响起，十几秒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那张布满了伤疤的面孔和可怕的魔眼。穆迪见到他们有些吃惊：“阿不思？波特？你们怎么散步到我这来了。”

“哈利刚才在森林里遇见了克劳奇先生。”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西弗勒斯正在努力治疗。”

穆迪的嘴张大了，魔眼滴溜溜地转着：“克劳奇？他不是消失了很久吗？这么说，他受到了袭击，目前情况怎么样？”

“仍旧昏迷着，西弗勒斯还需要些时间。”

穆迪将门拉得更开了，他伸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一件深灰色的长袍披在肩上，疾步走了出来，转身合上门：“我就知道！有些人总是不知道时刻提高警惕，外面随时都有黑巫师在流窜，就连魔法部的官员也不能幸免！”

“的确如此。”邓布利多展开了手里的活点地图，“小巴蒂·克劳奇先生。”

刹那间，哈利看见穆迪的面孔扭曲了起来，眼神变得十分可怕，他的嘴唇哆嗦着，闪电般地将手中的魔杖举了起来。

“啪！”

他的魔杖飞了出去。

“你做得不错。”邓布利多平静地说，魔杖抵着他的喉咙，“我很佩服你的胆量，巴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