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风,呼啦啦地,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听见外套被风鼓动得胡乱翻飞,熟悉的失重感让我短暂的恍惚了片刻,随后因恐惧而高速跳动的心脏把我拉回当下。
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一两秒,砸进水里的冲击力让我瞬间耳鸣——
我猛然睁开眼睛!
“…………”
“哈……呃、咳……”
铁皮的水桶咣当一声被放到地板上,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眼睛被残留下来的水刺激得难受,睫毛好像也被水黏在了一起。
浑身都湿透了,寒冷令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嗒,嗒……”
水滴落在地上。
我大口喘气,心脏在耳畔鼓动着,大脑尚且还浑噩着,就已经下意识地抬眼恶狠狠地瞪住了眼前的人。
入眼的模糊的光和模糊的轮廓让我紧绷的精神有了片刻的缓冲。
我眨了一下眼。
……
我……
还活着……吗?
听不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昏暗的、缺乏光线的环境也不足以支撑我去看清楚他的口型。
我垂下眼,索性收敛了心神,让还在发懵的大脑沉静下来。
……刚刚的梦,太真实,也太让人疲惫。
我闭了闭眼睛,不再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最开始发生的事情——那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有多久呢?
加上被抓到这儿的一个月,应该是有一年三个多月了吧?
丽儿,还有老板和老板娘……
皮鞋踏着地板远去了,渐行渐远时响起铁门被关上的声音。
“…………”
“哈。”
我扯着嘴角发出一声冷冷的笑,大概是在笑这些政府官员的业务能力有些差劲。
从一开始的手脚都被捆在一起,到双手被吊着只能脚尖着地,再到现在能坐在地上,只是被扣着铁链子……
真以为我就这么认命了吗?这群傻逼。
我深吸口气,动了动双脚,又试着握紧拳头,但无力的四肢只反馈给我一阵麻木的感觉,像有蚂蚁在手脚上爬。
胳膊弯内侧的痛似乎迟来一步,我意识到原来这群傻逼是有恃无恐。
给我下药了啊。
我静静地盯着被注射药物的手臂看,半晌,扯起嘴角又嗤笑一声。
“……傻逼。”
——我的手机还在衣兜里。
放松警惕将是这些家伙最后悔的举动。
我一边呲着牙,费劲地抬起手去摸我的手机,一边庆幸自己的手机在这个世界似乎是个bug一样的存在。
至少目前为止,我只遇见过一个人能在没有我的允许的情况下看见我的手机。
“啪嗒”
一个不留神,手指打了个哆嗦,把手机摔地上了。
“呃,哎……”
我叹了口气。
好吧,或许我还得庆幸手机摔不坏。
手机屏幕因为手指的触碰而亮起来了,在黑暗的环境里格外刺眼,但没人会发现这个“bug”的。
解锁手机,点开商城,看着右上角的余额,再看看自己即将购买的东西,我肉疼地抽了口气。
在被抓到这里来之前,我已经经历了小半年的逃亡,根本没时间赚钱。
算了,买吧,为了自己的小命。
…………
……
“嘶、我□□****他*的世界政府居然把老子绑到冬岛上来……”
短距离传送卷轴送我离开了那个基地,我咬着牙,抓紧了身上的薄款冲锋衣,兜帽罩在头上,可在这种雪有小腿一半深的地方,这些举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好在刚喝下的药剂能让我短时间内不受负面状态的影响……只是过了药效时间我会怎样就不好说了。
我一边在心里骂着脏话,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指南针,往南边走。
这座岛屿属于是我未涉足的区域,所以手机上的地图没办法直接用,要花钱买,然而我的余额已经不够了。
——传送卷轴太贵了。
虽然不知道这座岛上到底有没有人居住,也不知道生活区在哪里,但也只能往南跑赌一把了。
“…呼………”
雪地被我踩出一条路,然后又很快被新雪重新填满,恢复原样。
整个世界都被雪包裹起来,低头时,我看见自己脚边的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堆高。
“……哈…呼、哈……”
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缘,找不到尽头。
偶尔视线里出现一两颗树,从树枝到树干也都被白色覆盖着,没多久就被我甩到身后。
身上的薄款冲锋衣,头顶的天,脚下的地,还有更加遥远的地方……
白色,白色,白色……
一望无际的,一成不变的,都是白色。
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过来,我抬手抹一把脸,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些粗粝,低头一看,冻得发紫的手上挂着些雪花和冰渣子。
手机屏幕被覆上了一层霜,又盖了层雪,屏幕上的图案变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指南针的方向。
我把手机放到另一只手里,然后右手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
肢体末端传来微弱的麻感。
我看着自己的手,有点笑不出来了。
冰渣子划破了掌心的皮肤,细小的艳红色血痕密匝匝地分布在掌根处,我却感觉不到痛。
这对我来说,似乎是个坏消息。
因为我现在感受不到负面状态,所以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还够支撑我跑多久,我有可能会在药效耗尽的下一秒就眼前一黑晕死在这片雪地上。
这很糟糕了。
——但我不能回头。
我怕我根本没有跑出去多远,我怕我一回头就看见疑似追兵的人影,我怕我回头过后,就再也没办法找到正确的方向了。
——我只能往前跑,我必须往前跑,我要赶在药效耗尽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
“……哈……”
“呼……”
口中呼出的白气也几乎和周围的白色融为一体。
我抬头望了一眼半空,张嘴哈出一口气,却没有看见白雾。
我明白,随着时间一同流逝的,还有我的体温,以及所剩无几的理智。
很多时候,人们的恐惧来自于人们自身,或者换个说法,“预想”。
下一步是什么?
天还是海?
雪地还是断崖?
前面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树还是房屋?
普通人还是敌人?
“……哈…呜……”
不敢回头,双腿机械地迈出步伐,手机屏幕早被雪花盖满,结了一层冰,只依稀看得见一点指南针的颜色。
跑了多久了?
头顶的天依然亮堂堂的,紫外线照在雪地上,折射进我的眼睛里,刺得眼睛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随后被一些水雾模糊。
我奇怪地抬手擦了擦眼睛,生理泪水很快在手背上凝固了。
雪地反射的光线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强烈了,我有些睁不开眼。
“砰!”
子弹搅乱了风声,因剧烈运动而高速跳跃的心脏此刻因恐惧而颤栗。
“……!”
我几乎被吓得一个趔趄,顿时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也顾不得去看捏在手里的手机了,闷头就往前跑。
我听见风呼啸着刮过我的脸和耳朵,灌进衣领里,我眯着眼对抗冰晶一样砸过来的雪花,但还是不得不偶尔用力眨一下眼,或者抬手抹一把脸。
入眼的光线越来越暗了。
我惊了一下,又想起这是在冬岛,天黑得早很正常,于是又稍稍镇静下来。
或许是视线受阻的缘故,我的听力较之往常要好上不少,凌乱的寒风里,身后的脚步声一直杂乱,却没有追近过我,这让我略生出一点侥幸。
说不定我能逃脱呢?
说不定他们会在下一秒就跟丢我呢?
“呼……呼……”
冷风被吸进肺腑,或许一同被吸进去的还有雪,我抬着头,像是在凝视前方,又像根本没有聚焦视线,因为我灰暗的视野里其实空无一物。
视线越来越暗,伴着明显的泪水糊上眼角的感觉,我骤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不对不对……我的眼睛……?
心脏再度因恐惧而疯狂跳动起来,脚下的步伐顿时减缓然后停下,再也不敢迈出一步。
我奋力睁大眼睛,转动头部,试图让眼睛接收到哪怕一丝微弱的光线。
但,无济于事。
视野里的一切不能用黑暗来形容,我“看见”的只是一片虚无,麻木的手捏紧手机,硬物硌着掌心落下一些痕迹,令我稍稍有了一点实在感。
等等,脚步声……!
因视线的丧失而愈发敏锐的听觉使我从不间断的风声中,捕捉到了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咯吱、咯吱……一步一步、不紧不慢,渐渐地,渐渐地靠近我。
胸腔内,心跳速度再次攀上新的高峰,血液冲向大脑,耳朵内的鼓膜好似都在发胀。
我双手抓紧手机像抓着一把匕首,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倾听来者的脚步声上。
近了,更近了……
我高举起手机猛地砸向那个人,但手腕却被轻易捉住,动弹不得!
心脏瞬时慌到漏了好几拍,我用力挣扎想把手抽出来,但下一秒降临到我身上的并非是利刃划开皮肉的感觉。
“哗啦——”
那应该是取下外套时,风掀起衣服一角、衣摆在半空舞动的声音。
——然后柔软的布料落到我身上,将我包裹起来。
手腕已经被放开了,先前被抓住的地方微麻,没别的感触,大概是因为药效还没完全过去。
我僵在原地,手依然滞在举起准备砸下的动作上,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对方替我把手按下,然后拢了拢我领口处的衣领,我听见他苦恼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将关注点投向我的异常。
“你的眼睛……雪盲症?”
我迷茫地摇头,一边想着这人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一边回答:“不知道,但是,看不见了。”
“嗯,这样……”他应了声,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一只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也不敢往他脖子上搂,只攥紧身上的衣服。
“你……”我开口,因为看不见,就没有抬头望他,“我在被追杀,你……”
见我犹豫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带你去医馆,别担心。”他说。
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敢问他是谁,也不敢问他为什么救我。
这些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救了我。
“……谢谢你。”
“不用谢。”
声音散在风里,我缩在他的衣服下默默朝自己的手哈气,不知不觉有些疲惫,思量再三,还是问他:“过了多久了?”
他对我的问题有些疑惑,然后答道:“半个小时。”
“嗯……谢谢。”
“不用谢。”他停顿一两秒,莫名轻拍了两下我的后脑勺,把我又往上托了托,本就严肃的嗓音更凝重几分,“别睡,再坚持一会儿。”
“呃、嗯?”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怕我死掉,便朝他摇摇头,“我不会死的……”
话未说完,托着我的手臂更加紧绷,他沉默着往前赶路,我听见风吹过的声音,渐渐染上些许寒冷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
“咳,我之前喝了某种药暂时增强了自身,现在只是药效过了,出现副作用了而已。”我强打起精神对他解释道。
“是么?”他低声询问。
“啊,嗯……”我应了两声,眼皮慢慢的耷拉下来,侧头往他身上一靠,什么都不想管了。
管他是真的带我去治疗也好,还是骗我的也罢,反正也反抗不了……
我阖上眼,在心里叹了声。
要是能一睡不醒的话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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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地逃亡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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