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口气跑到藏着海贼储备的大树下,打开了今天的收获。
货箱里装着包装奢华的卷烟,钱箱里则是一叠叠整齐的、散发着油墨味道的贝利。
“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艾斯面露失望,随手把货箱推开。“有空扔回不确定物终点站吧。——萨博,你数清楚了吗,这次搞到了多少钱?”
萨博眉开眼笑地比出两根手指。
“二百万贝利!”艾斯的眼睛瞬间发光。
应该是很大一笔钱吧?
萨博和艾斯兴奋地讨论起海贼船的款式和售价,说他们辛辛苦苦攒了五年海贼储备,加上现在这笔钱,足够买到一艘小型的海贼船,实现他们梦想的第一步了。
我靠在萨博身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在人型状态使用海水操纵术对体力的消耗很大。我也对他们讨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管是海贼的事还是海贼储备。
我对金钱一向没什么概念,来到这个世界后,货币变成了贝利,我更是陷入了完全的迷茫。毕竟我的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花费贝利,没有机会切身体验贝利的价值体系。
衣服方面:大部分是达旦一家给艾斯做衣服时顺手做的,用的都是便宜舒适的料子,大同小异的基础款,只有颜色和厚薄之分。小部分是萨博从镇上买来的漂亮小裙子。他在衣着搭配上有一种贵族式的审美,讲究得不太像成天混迹在垃圾场和山野的犯罪儿童。但是那种大夏天也要一件不落地穿着衬衫、马甲和外套,头戴小礼帽,脖子系领巾的穿衣风格,我个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也拒绝萨博这样打扮我。笑话,谁会穿着那种布料上布满缎带、蝴蝶结和羽毛,装饰着层层叠叠的花边,裙摆有好几层、最里层还塞着裙撑的公主裙在森林里跑酷啊!作为一位森林、垃圾场、山贼窝来回跑的野生小女孩,我能同意穿上一条款式简洁的连衣裙就是对萨博最大的尊重了。
食物方面:基本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偶尔去镇上吃霸王餐。我看菜单只看菜名,从来不关注价格,反正也不会给钱。
住宿方面:纯天然无污染的山洞不需要缴纳物业费,也产生不了水电费、煤气费和网费之类的东西。家具是用不确定物终点站捡回来的材料自己做的,萨博和艾斯的动手能力很强,只要我画好设计图,讲清楚大致的结构和功能,他们都能给我做出来。
出行方面:靠双腿和羽翼。累的时候和不想动的时候轮流骑萨博和艾斯。
物质上不富裕,但仔细想想也不缺什么,该有的都有;精神上很充实,没有大人管束,每天锻炼自己、祸害别人,学习异世界有趣的知识,跟着哥哥们到处冒险……
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长大,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快乐自在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萨博和艾斯的想法却和我相反,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离开这个丑恶的国家,去海上冒险,追寻自己的梦想——或是去探寻不同的风景,或是去获得最高的名声。
两个没有被现实社会毒打过的笨蛋,根本不知道童年时光有多宝贵。
意识越来越模糊,我揉着眼睛枕到萨博的腿上,打算小憩一会儿。萨博对艾斯比划了个“小声点”的动作,脱下外套盖住我的后背。
“哥哥,晚饭想吃烤鱼。”我含糊地呢喃。
“好哦。安心睡吧,莉莉。”
脑袋被轻柔地抚摸。
是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毫不迟疑地伸向我,温暖又粗糙的手。
*
干完一票大的,首先要做的是夹起尾巴做人,等风声过去。
这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去不确定物终点站,而是奔跑在山林间锻炼自身,挑战更大的野兽。
我以前一直以为戈尔波山的野兽比起原来世界的野兽在体型上只是大了一两倍,其实是错觉来着。越是深入戈尔波山深处,野兽的体型越大,危险程度也越高。这座山的所有生物都遵循着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生存准则,残酷险恶又生机勃勃。
去达旦一家蹭饭的时候,我偶尔会碰上路飞,他身上的伤从来没有好全过,不是额头上缠着绷带,就是手脚上缠着绷带,全身都缠满绷带的情况也出现过好几次。
艾斯恶狠狠地说这是路飞天天追着他跑的代价,然后又烦躁地抱怨路飞从来不懂得放弃,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爬起来奔跑,就会继续追逐在他的身后。
路飞的字典里好像没有“气馁”这个词,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像个不知忧愁的小傻子。
今天的主菜是煎鱼排,食材用的是河鱼,刺比较多。我怕被鱼刺卡住喉咙,吃得很小心,不知不觉成了餐厅里的最后一名。
艾斯嫌路飞叽叽喳喳不停说话,吃完饭没等我,直接跑了,说自己要去洗澡。
路飞听了艾斯的话,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跟上去,跑回我身边坐下。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和我聊天。
“今天我遇到了像房子那么大的老虎和棕熊,差点被吃掉了,嘻嘻嘻。”路飞伸手比划出一个很大很大的形状,弯着眼睛看向我,“顺利逃跑后,天空上出现了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真好看。我躺在草地上看了好久好久。呐呐,莉莉,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也想让你看漂亮的彩虹!”
“……”我觉得你差点被吃掉这件事才是重点。我怀着对路飞的怜悯心,默默把我的那杯果汁推给他。
“哇,谢谢!莉莉你真是个大好人!”路飞惊喜地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完果汁后,他又笑嘻嘻地继续说:“食物还好,我能在森林里找蘑菇、青蛙、虫子和其他动物吃,但是只有白水可以喝。我好想喝玛琪诺店里的各种果汁和牛奶哦,嘿嘿。”
太可怜了……没吃没喝,又没人陪他玩,一个人孤独地追逐着艾斯,身上大伤小伤不断。我别开脑袋,不忍再看路飞灿烂的笑脸。我简直要为他的遭遇流眼泪了。
“啊,对了,莉莉,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不吃虫子!!!我想到上一次差点被路飞塞进我嘴里的肉虫子,顿时毛骨悚然,端着只剩配菜的盘子瞬间跑出三米远。奇怪,刚才盘子里还有很多鱼排,为什么现在只剩配菜了?
路飞“咚咚咚”地跑到楼上他和艾斯的房间,捧下来一束沾着露水的百合。
他把百合递给我:“你看,这是和你名字一样的花哦。”
我低头看着怀里找不出一朵完整百合、几乎每片花瓣上都带着伤痕的残破花束,心里情绪复杂。他自己能从危机四伏的戈尔波山囫囵回来就不错了,居然还想着采花送我。明明我一直都在无视他,从来不和他说话……
真是个傻瓜。
下意识地,我张开嘴:“谢……”
不行!就算他是个傻瓜也不能和他说话!我立刻闭紧不受控制的嘴巴。
路飞“咕咚”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瞪圆了眼睛凑到我面前。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他头上的草帽帽檐都贴到了我的额头上。
“莉莉,你和我说话了?!”
完,完蛋,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嘻嘻。”路飞紧紧抓住我拿着花的双手,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就代表你愿意当我的朋友了,对吧,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吧!这段时间我在森林里找到了好多有趣的地方,我要全部——都分享给你!”
喂,我只说了一个字!
换上白色睡袍的达旦横眉竖目地出现在门口,脱了鞋子砸过来,怒吼道:“吵死了臭小鬼,大晚上嚎什么!赶紧给我滚去洗澡睡觉!”
路飞被达旦的鞋子正中面门,仰头倒下。下一秒,他顶着红色的鞋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兴奋的情绪和高亢的音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达旦,莉莉刚才和我说话啦!”
达旦嘴角抽搐:“你这个家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路飞双手抓住草帽的边缘,笑得更开心了。
“不是在夸你的意思!”
最糟的是——艾斯带着一身沐浴后的热气出现在了达旦身后。他一半的脸隐匿在达旦高大的阴影中,漆黑的瞳仁里明明映照着橙色的烛火,却让我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是不是在心里叫我叛徒了?!我脑袋嗡嗡直响,喉咙像是被硬物哽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路飞迈着快乐的脚步跑到艾斯身边,一边兴奋地比划一边大声道:“艾斯艾斯,我跟你讲,莉莉她啊……”
啊啊啊这个臭小鬼!!!!!!!
“洗澡水放好了,过来洗澡。”
“和我说话了!”
艾斯的声音和路飞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诶?艾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路飞的声音比他刚才的声音大多了,他不可能没听见。
路飞摇晃着后退两步,随后满屋子乱蹿,抗拒地大叫:“我昨天已经洗过澡了!”
“一身泥巴的臭小鬼少说废话!不许跑,小心我把你按进洗澡桶淹死啊混蛋!”达旦表情狰狞地追着路飞跑,终于在追逐到第五圈的时候把路飞逮住了,拎着路飞会变长的脸怒气冲冲地往浴室走。
路飞一路上都没有停止反抗,不停用他橡皮筋似的胳膊和腿脚抓抱能够触碰到的一切,把沿路的所有东西弄得一片狼藉。
“莉莉,你在发什么楞?”艾斯见我一直站着没动,迈步走向我,甜甜水蜜桃的味道由远到近。
闻着喜欢的味道,我突然间没有那么心慌了。眼睛在睫毛的遮挡下偷偷地看了看艾斯,我确定他脸上没什么生气的迹象,刚才似乎只是我的错觉。我小声替自己辩解:“我只是和路飞说了声‘谢谢’,他送了我花。”
艾斯垂眸瞅了一眼我怀里的百合花束,语气平淡地评价:“丑死了。”
“是,是不太好看,但好歹是他的心意……啊,我也不是在说路飞的好话。”我把花束藏到身后,乱七八糟地说着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就是,那个……艾斯,我只是……”
在我的合理猜测中,卡普劈腿组建了两个家庭,艾斯和路飞分属这两个家庭。艾斯很小的时候,他那边的亲人就全都去世了,另一边的家庭拒绝养育他。卡普迫于无奈,才会把他寄养到达旦一家这里。在艾斯和山贼们一起生活,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路飞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卡普的另一个家庭中,享受着全家的宠爱。
我曾处在类似的处境——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夺走了全家的注意,我变成了多余的那个孩子。有一次我们出去散步,弟弟拉着爸爸妈妈走在前方,一家三口亲密无间。我停住脚步,远远地望着他们。没有人发现我的消失,也没有人回头,仿佛我之前的人生都是一场幻梦。
那时候,我好希望有人能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他永远都会坚定地选择我。
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来到异世界之后,我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我以前明明从来不会在人前哭泣。
朦胧的视野中,是艾斯慌张中带了点痴呆的表情。
“喂,我刚才说的是花丑!”
我知道啊,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毕竟已经是很久远的往事了。我因为艾斯白痴一样的表情笑起来,随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坚定真挚地对艾斯说:“我永远都站在艾斯这一边。艾斯不喜欢路飞的话,我绝对不和路飞交朋友!”
艾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茫然、担心、嫌弃、无奈,唯独没有感动。他迟疑地捧住我的脸,手指在触及到我脸上的泪痕时明显僵了一下。“莉莉,你仔细想想,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是,你给我感动一下!不要质疑人家的真心!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确定什么,接着用不自然的轻柔声音开口:“要我帮你刷尾巴吗?”
“诶——真的吗?”我顿时眼睛发亮,连忙点头答应。“好!”
双腿变成鱼尾之后,下半身的感觉变得很奇妙,套了一层紧身裤似的。尾巴上的鳞片有点像只有指甲盖的手指,它们拥有比皮肤模糊一些的触感,能够被我控制。在游泳的时候,我可以通过鳞片的开合和转向进行速度和方向上的微调。坚硬的鳞片也能提高尾巴的攻击力和防御力,我现在已经能够一尾巴拍昏个头和我差不多的大鱼了。
刷尾巴的感觉大概就跟给猫咪梳毛一样,可以有效地去除破损老化的鳞片,促进新鳞片的再生,像是给尾巴做按摩,是一项十分舒服的活动。但是刷尾巴真的好麻烦,需要耐心、细心和轻柔的手法。前面那两个东西我都没有,所以我从来不自己刷尾巴,一直都拜托萨博帮我。
咿,等,等一下!艾斯这个家伙有耐心、细心或者轻柔手法中的任何一个吗?
我弱小、无助又惊恐在洗澡盆里抱紧自己。
艾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顶灯落下的阴影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不耐烦的语气:“快点把尾巴变出来。”
他拿刷子的姿势怎么像拿杀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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