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灯忽明忽灭，走廊内，这抹唯一的光源引来了虫蛾，它们在这厚厚的铁门周围蹿着，不肯离去。

艾安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他低着头，眼睛一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任何的动作，哪怕蛾子落到他身上乱爬。

门内，男人粗俗的咒骂声由玻璃被打碎而发出的刺耳声响终止，艾安身体轻颤，似乎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他缓缓地眨眼，身体开始动起来——

后退一步，又往右挪了一点，他将书包移到了胸前用双手抱着，然后背靠掉灰的墙，等待着——

钥匙串叮叮当当地响起，门咔哒一声咧开一条缝隙，生锈的门被男人粗暴的一脚踢开，撞在了艾安抱着书包的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

艾安的手臂已经开始变得红肿，但他并不在意这个，他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待那个男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后，艾安这才从门后走了出来，随意的用右手拍拍后背，他把书包挪到左手，拖着它走进了屋子。

小心的踮脚绕开碎玻璃，艾安扯了张纸，递给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那个女人，跪坐在地上，她慢慢抬起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艾安看了几秒，而后甩动胳膊，用力拍开了他的手。

“滚啊——！”她尖叫着吼。

艾安站立不稳地退了一两步，却依然保持伸手给她递纸巾的姿势。

嗒，嗒，嗒。

房间内安静得只听到时针转动的声音。

许久，艾安伸出的右手手指动了动，过了两秒，纸巾被他握起的拳头攥成了一团、收回。

“对不起…安……滚啊…你给我滚啊——”女人突然低下头不去看艾安，她开始癫癫地自言自语，又一边抓扯自己的头发，发丝被她扯得开始脱落，发根似乎还有点点血迹。

艾安闷闷地“嗯”了一声，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其实，说是房间，还不如说是由一间小小的杂物房改装的临时住所来得贴切。

书包被他丢到一旁，艾安扯过被子铺在一个老旧的摇椅上，沉沉睡去。

——————

瑞尔同艾安一起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他歪着头看了看艾安，突然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说罢，他也没在意艾安有没有回应自己，晃了晃两人拉着的手继续走。

过了会儿，艾安扭头看了看瑞尔，犹豫了一秒，他小小的应了一声，道:“今天我生日。”

瑞尔扭头，瞪大眼睛，以一种夸张到不可置信的语气惊叫到:“这样啊！”

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点不对劲，瑞尔连忙深吸一口气，欲盖弥彰般的说到:“咳咳，今天是你的生日的话，那我得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艾安出声询问。

“对啊，每个人过生日的时候都要收到礼物的！”瑞尔说。

他挠挠头，又抠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去文具店吧，我去给你拿礼物，你应该不着急，对吧？”

艾安点头。

他俩拐了个弯，走向了拥挤的街道口。

瑞尔拉着艾安往前跑了几步，挤过人群，推开文具店的门，他略过店里的人，径直走向一个小黑屋子。

艾安在那间小屋子前停下，静静的等他出来。

“兔崽子，你在我的收藏室里捣鼓什么！”粗犷的声音从玻璃柜台那边传来。

瑞尔一个激灵，他哈哈笑了几声，转身出了小屋，拉起艾安的手就往外跑。

待那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屋前，艾安早跑出小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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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虚掩着，女人无力又细微的喘息，与男人低沉的笑传来。

利器刺入□□的声音混合在二者之间，扯碎了艾安的思绪。

微风拂过，屋内熟悉的气味里混杂着铁锈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品尝着那若有似无的甜腻，他静静地站在门旁，将身体的重量压在灰色墙上。

太甜了。艾安缓缓阖上眼。

但今天，他似乎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一阵风刮过，掀开了半开的门，那混杂在风里的刺鼻腥味，瞬间吹散了他朦胧的睡意。

模糊间，艾安感到又一阵微风吹过，于是他堪堪在入门前停下了脚步。

视线被艳丽的红色抢去，他看见他的母亲——那个时而温柔的女人，她躺在地上，灰色的白衣被不均匀的红色染得，像沾了露水、即将枯败的玫瑰。

还未干涸的红色在她身下，随着她呼吸时身体微微的抖动泛起点痕迹，粘稠，又令人犯呕。

“………”女人发出一丝细弱气音，涣散的瞳孔努力转动，有聚焦的倾向，似乎想说什么。

她的指尖触电般的抽搐，手臂磨着地板，朝艾安探去。

站在一旁的的男人面无表情，他再一次缓缓高举右手。

昏暗的灯光被折射进艾安眼里，他眨眼。

一声闷响，女人的手摔落在了门槛上，她指尖的血，滴落在门外。

墙上又多了一抹红。

艾安的眼稍稍睁得大了些，他无波无澜的眼睛盯着他母亲的那双眼看。

她的眼睛还睁着，血丝布满，即使瞳孔涣散，也依旧死死盯着艾安。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

艾安却似乎从她那双眼里看见了什么，那最后的、仅存的，一丝期盼。

——逃吧，孩子。

逃离这个男人——你的亲生父亲。

“噗嗤”

女人身上的那刀被男人用力拔出至半空，于是几颗血珠被甩开，溅到艾安苍白的脸上。

男人浑身是血，成痂的随着他的动作龟裂，流动的便四处飞溅。

尚还温热的鲜血从刀尖滴下，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艾安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好几次他张嘴，却始终安静。

男人缓缓扭头，看向了艾安。

艾安也将视线移到男人脸上，直勾勾的看着男人的眼睛，不知是在看男人，还是透过男人的瞳孔看自己。

昏黄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看着艾安，男人咧开嘴，笑了。

过了两秒，艾安这才后知后觉的退了些许。

男人的笑愈发渗人，他嘴角咧开的笑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呈现在他脸上。

他的那双眼睛里——暴怒、嗜血、癫狂…人间的一切恶劣都在他的眼里有迹可循。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男人突然开口道，声音温和，刺耳。

艾安的手指猛的一缩，他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东西。

不，这个，这个是绝对不可以的——

男人嘴角挂着骇人的笑，他的语气是如此不容置喙:“给我。”

艾安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那垂在身侧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听话才是乖孩子！”

“——艾安。”

男人在说到艾安的名字时，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极度温和，连带着眉眼间狰狞的笑也和善起来。

听到前半句话时，艾安不为所动，却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身体一抖。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触电般抽搐了两下，恢复平静后又缓缓举起，伸到了男人面前，紧握的五指，已经有要张开的迹象了。

“这才对，真是个乖孩子啊，”

“——艾安。”

男人嘴角的笑还未收起，他温柔的眼神深处，藏匿着掌控的愉悦。

艾安突然扭头，他的眼睛盯着男人身侧的空气，紧接着，他眼里出现了‘异样’的情绪。

男人皱眉，他的神色在下一秒骤变，目眦欲裂的，好似一头被激发了嗜血因子的野兽。

只因他眼前的艾安放下了手臂，不管不顾地跑向了楼梯。

——————

「喂，小子。」

艾安把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眼睛微转，寻找声音的源头。

几声小小的敲击声从男人身侧的墙壁传来。「别找了，我在这儿。」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情愿与不屑，他这样说道:「第一，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出去。」

艾安皱眉，他握紧了手。

「第二，向后转，跑出去。」

这次，声音里带了些笑意，与满意。

「库啦啦啦——」